发个一会呆,皮肤表面又凝结出一层水珠,他烦躁的抹掉。
“我干嘛要真为他想呀……”叹气。“哎!”
守在周围的骷髅奴听见这声叹息,纷纷扭头看向他。
“怎么?”他撑起上身,奇怪的问。
老大指着自己的颈骨,说:“有声音。”
“有声音?……啊!真的耶。”老大这么说他才意识到,先前那声叹息是由喉咙所发出。
他试着哼个两声,虽然还讲不出完整的句子,但已经能说几个单字,声带痊愈看来是迟早的事。
终于不用再跟梅仑比手画脚了,高兴之余他又是犹豫,不确定自己开口对法师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为什么背叛我?或是,为何夺我性命?……
想想还是决定暂时瞒着对方。
“队长身上有主人的味道。阿呼、郎二、郎三他们三只骷髅摇晃着脑袋往自己凑近,啊呼头上正戴着他给的心头盔,眼眶闪啊闪啊的,羡慕地说。
“精气的能量真好闻。”
“真羡慕队长……”郎二、郎三也说。
他们的讲法让莱瑞脸颊发烫,梅仑对他做的事,骷髅们全程在一旁观看,想到这感觉更加难堪,他挑了起来,往三只骷髅的胸骨各一记重搥。
“别说这种话!又不是我愿意的。”
“这是好事。”老大说。
莱瑞头疼的很,揉了揉额角,“怎么连你……算了,我要出去晃晃。”
因为梅仑的命令,他一走出帐棚,老大便随行在旁,阿呼他们大概是无事可做,也跟在后方列队。
离开洞窟是要捕捉火棘狼收做自己的尸奴,但一开始下雨,厌水的火棘狼又会躲入深山不见踪影,他们只得待在高加大营里等待雨势减缓,哪知天空像破了洞似的暴雨连日,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山腰的洞窟安全。
被陡峭山壁环绕的高加大营,总让莱瑞感觉不安,他讨厌这样封闭的地形,生前他们的军队是因而被逼近绝路。
莱瑞放开神识检视周围的山壁,不放过任何一道可以的裂痕,营地内的骷髅马奴感觉到他的气息,迈开四足跑了过来。
不知什么原因,比起梅仑这召唤者,骷髅马更是亲近他。
“好乖好乖。”莱瑞笑着拍拍它们的颈椎。
身为骑士,他对马匹当然十分喜爱,不过骷髅马身上只有骨头,骑上去屁股扎得很,他吃过几次苦头后,便打消乘骑它们的念头。
他也给骷髅马取了名字:’大黑‘跟’大白‘。
骷髅马长时间在外头淋雨,骨头上长出许多灰蓝色的霉斑,看上去像生了一层毛皮似的。莱瑞想他反正没事,便将两匹马带到马厩,拿鬃刷给它们清洗身体。
大白、大黑愉悦地踱足,甩了几下细长的小尾椎骨,将头颅往他胸前拱,看习惯了就觉得它们挺可爱的。
莱瑞给骷髅马洗骨头,阿呼他们看得好生羡慕,接连走上前,挺直背脊排成一列。
“队长拜托帮我洗。”
“我也要,拜托队长。”
“队长,我第十节脊椎好痒好痒。”阿呼不安分的扭来扭去,手臂伸到背后要挠却挠不到。
莱瑞失笑,“骷髅会痒吗?我第一次听说。”
大概是杀狐狸时喷溅在身上的肉沫没清理干净,阿呼的脊椎骨间生出白色的小蛔虫,一点黄金骷髅的威猛形象都没有,给骷髅马洗完,他接着处理阿呼。
“怎么身上长虫子都没注意到?当心骨头被蛀空!”他好气又好笑。
郎二说:“阿呼市笨蛋,之前睡太沉,在脑袋里养了老鼠。”
郎三也说:“老鼠引来野狗,差点把阿呼的脑袋叼走。”
“野狗真的好可怕。”阿呼抱着肩膀,骨架子瑟瑟发抖。
想象阿呼他们比野狗追得四处乱窜的画面,莱瑞忍不住勾起嘴角。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法师的声音从马厩外传来。
不是没注意到梅仑回来,但还是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怕自己擅自离开帐棚会惹对方不快。
莱瑞手里捏着鬓毛刷,紧张地将头转向梅仑,战战兢兢的摸样让法师愉悦地微笑。
“感情真好……你在帮他们洗澡?”他走进马厩,拍了一拍大黑锥形的头骨。
莱瑞点个头,小心翼翼地观察梅仑的反应。
梅仑倒是不介意莱瑞跟骷髅奴们融洽相处,全天下的死灵术师都一样,他们厌恶活着的生物,对亡灵、骷髅则异常偏爱。他可以容忍宝贝骷髅奴们分走一些莱瑞的注意力,然而吃味还是有的,莱瑞苏醒后还不曾对他笑过。
指着自己,梅仑笑道:“顺便帮我洗怎样?”
这怎么可以!莱瑞连忙摇头,可不能那刺硬的鬃毛刷去抹法师细致的肌肤……随即他意会,这动作又要让梅仑误解,猛戳着手上的鬃刷,着急的比手画脚解释。
“噗!”看莱瑞这样子有趣,梅仑喷笑。他抓开沾粘脸颊的刘海,捡起个鬃刷,“让我来吧,最近的的确是冷落他们。”
梅仑要老大站在跟前,转过身去让他刷洗脊椎骨。
刚回到营里,梅仑还未换下湿衣服就来找他,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脚边形成一滩水印。
马房的栅栏上挂着几条破旧的毛毯,担心梅仑着凉,莱瑞让郎三拿来给他披上,收到毯子时,梅仑的申请有些讶异。
“这是?……”他看向莱瑞。
骑士低着头,故意无视他的疑惑。
梅仑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两侧滑开。“你不用担心我,但……谢谢。”
披上毛毯,普通的棉毯抱着身体像上等的丝绒般舒服,他心里暖暖的像有团火球。
这种时候,法师愿意相信骑士的灵魂依然存在,经历这么多之后,他们仍能如诗人传唱的情歌般甜蜜厮守。
法师坦率的接受他的照顾,对方道谢的神情看在莱瑞眼里可爱非常,他眨个几下眼皮,抬首将脸对着梅仑。
这瞬间,他们似乎终于产生些许连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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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仑带着两名骷髅奴出去,一起回来的只有玛丽,奇怪阿灰怎么不见踪影,莱瑞趁着法师没注意时,以心声询问老大。
“阿灰还在外头?”
骷髅奴彼此间有着无形的联系,老大能清楚的得知其他同伴的所在,骷髅眼中的红芒闪了一闪,“河水暴涨,主人让阿灰留下巡视河岸。”他说。
“让阿灰留下?……”莱瑞无法抑制内心的焦虑,他非常清楚暴雨将带来怎样的灾难。
每逢雨季,泛滥的山溪挟带岩石、泥土崩泻而下,好比自大山深处里窜动的狂暴魔兽,泥流沿途推倒树木,铲平房舍,若非亲眼目睹,睡会相信水与沙土有如此骇人的破坏力,能在一夜间吞噬整个营队。
尤其圣利弥亚军战败退走后,他们修筑的堤坝损坏大半,阻挡不住洪水,此处地势低洼,逆流来袭绝对无处可躲。
梅仑显然也有此顾虑,又开始下雨后,他每日都会外出察看,高加堡垒虽已牢固盛名,但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也得低头。
这晚,一直不见阿灰回来,暴雨打在帐顶的声音如碎石洒落铁片,劈劈啪啪的响,让莱瑞坐立难安。
梅仑没有睡。他将腐臭的马血抹在脸上绘出个魔法咒文,盘腿坐于帐内,双目紧闭,远距离操控身在河岸的阿灰。
雷霆轰鸣,云间电光窜动,夜里天色却异常明亮,听见远处隐约传来落石只剩,莱瑞坐不住了,他掀开帘,外头风强雨骤,帐顶旗帜被吹得歪斜,豆大的雨点打得肌肤微微生疼。
闭起双目,他将神识扩展到极致,越过耸直的高加大门,来时的路已经完全改变摸样,峭壁两侧土石不断崩落,其中一小段路已被泥流阻隔无法通行,别说有没有办法渡河退回先前的洞窟,他们连大营都走不出去。
受大门的阻碍,神识没办法看得很清楚,担心还未回营的阿灰,莱瑞冒雨走出帐棚,决定到门外察看,若被泥流吞噬,就算阿灰是黄金骷髅也难以逃脱,那可是真正的’入土为安‘。
为方便将出入,梅仑未将沉重的营门阖起,留下道可供马车出入的开口,他没有多想,直接走了出去。
专注于将神识外放,他无暇注意跟在后头老大他们的动作,梅仑的指令时容许他在营内随意走动,但若要离营就是另一回事了。莱瑞刚靠近大门,老大跟郎二便往他冲来,横身挡在他与营门之间。
“什么?”他一愣,外放的神识瞬间收回。
老大眼眶中的红芒一闪,他说:“主人有令,队长不得离开营区。”
“我哪有要离开?”莫名其妙!“阿灰他们还没回来,你们不担心吗?我想到门外看一下,别挡路。”莱瑞没好气的推开他们。
“队长。主人有令。”
“主人有令。”
“主人有令。”
老大跟郎二拉住他,郎三、阿呼跟玛丽也从后方围上,骷髅奴的眼眶中红芒闪动,同声复述这句。
对法师的专制本就不满,此时听骷髅们这样说,莱瑞更是满腹火气,倔起性子硬是要出去。
“少说废话!我爱上哪就上哪,谁管得着!”他手臂一扭,以武术招式甩开骷髅的钳制,抬腿迈出大门。
前脚还未跨开,骷髅奴的眼眶像点燃的火炬登时亮起,脑壳内的灵焰红光大盛,连他们的牙缝跟耳洞都射出红芒,暴雨的黑夜里,骷髅们透光的骸骨脸格外骇人。
老大跟郎二同时动作,骷髅们以快到神识无法捕捉的速度抓住他的手臂往后扭,阿呼迅速的上前擒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