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瑞，我都会给你，只要是你的希望……”
莱瑞眼睫颤动，眼角内侧发酸涨痛，苦的彷佛扭绞灵魂。
我希望你过得好，梅仑，我想要的，唯有你的快乐……
可是你并不快乐，搂着我，你的心正在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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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仑蹲在莱瑞脚边，捧着苍白的裸足给他试穿鞋子，谨慎的神态像手里端着块宝玉。
要下地走路，总不能一直打赤脚，虽然莱瑞并不是很在意。
“军队配给的铁靴品质太差，笨重的很，这种天气又锈蚀的快，无奈我们没有选择，得委屈你忍耐一阵子。”梅仑将从尸堆里扒来的军靴往他脚上套，试了好几双，总算找到合脚的。
莱瑞不知是否该对法师的自言自语做回复，犹豫的点个一下头。
他的回应让梅仑心情大好。
法师显然是要转移阵地，他令阿灰将能用的灯台、毛毯，以及那一大袋施法材料扛上马车，黑皮魔法书则放回扁木匣里小心收起，其它包括吃剩的烤狐狸全丢在洞里。
选择在洞窟内栖身，是为避雨，这几日难得天气转晴，于是他计划到北方的大战场将几个军营搜刮一番，为离开山区做准备。
马车的棚子已让玛丽修补好，确认该带的都带上后，梅仑与莱瑞坐进车里，由老大驾车，其它的骷髅跟在两旁跑。
法师要骷髅奴也各自寻来铁靴套上，骷髅们的脚掌没有皮肉巴住鞋子，跑起来喀啦喀啦的响。
吃过烤狐肉，梅仑的精神好多了，脸色也较为红润，途中他兴致勃勃地告诉莱瑞许多尸妖跟死灵术师的神奇魔法。
以往因为骑士的莱瑞不懂，法师很少说明。
他对魔法一直很感兴趣，脸上虽看来面无表情，其实听得专注。
成为尸妖，至少，能更加了解梅仑所处的世界。
渡河比想象中困难，这几天战场一带虽暂时无雨，可山区雨势丝毫不减，军队撤走后，上游的堤防因无人管理而崩塌，山间的雨水挟带大量断木砂石往山谷低地涌来，怒水横流，河道宽度扩增得几乎有平时的三倍。
不同于时常闹旱灾的西方大陆，豪雨在北方山区很常见，尤其每年的春夏之际，雨一下动辄数周到数个月，莱瑞对连日大雨的情况已是习以为常，却从未见过这条河泛滥得如此严重，想来是山里冲刷下来的泥土石块淤积阻塞河道，使得水面暴涨。
梅仑爬到大岩石上，远眺对面的河岸，考虑渡河的办法。
湍急河水有如狂奔的千军万马，黄沙滚滚涌动，河面浑浊看不出深度，骷髅、尸妖无须呼吸空气，但法师可不同，若渡河到半途他们被急流冲走，梅仑就有溺毙的危险。
“过得去吗？”莱瑞用心声问着。
老大在河边“看”个一会，下水走了几步，歪着脑袋说：“应该没问题。”
莱瑞不是很放心，要老大抱着石块走到河中央，判断河水约是两人深，他们趴在车蓬顶让骷髅们举着马车渡河应该是可行。
骷髅喀喀的敲击上下颚向梅仑说明，法师略微思考后说：“你们去找几条坚固的麻绳，三个三个绑成一串，也把马带上。”
梅仑不在意自己，反而是担心骷髅们被急流冲走找不回来，要他们几个左三右三的连成两列。
马车“哗！”的推入河中，木造的马车漂浮在水面上，被水流揉得左摇右晃极难控制方向，梅仑于是将骷髅马拉上车，借由它们骸骨的重量稳定车身，半漂半游的好不容易终于渡过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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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仑的衣服被水花打湿，山谷的强风一吹，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几分。
之前发现的巡防站已经淹没在河底，见天色渐渐昏黄，他要莱瑞先上车，找个舒适的营地生火过夜。
坐在马车内，莱瑞闭上双目，放开神识观察周围，他发觉这带的地形十分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关于这片谷地的零碎记忆跃入脑海，此处名为革非尔谷地，革非尔在当地人的语言里是“绝望”的意思，两军交战，生灵涂炭，给人民带来无尽的绝望。
马车飞快的奔驰，天黑他们前来到一处谷口。
大山被犹如巨人的金斧劈开，出现一条仅能容两辆马车并列而行的狭窄裂缝。寒风咻咻地吹，纵谷内漆黑无明，彷佛有什么吞吃人的魔物正潜伏在石缝间窥视。
莱瑞在心里“啊！”了一声，忆起此处。
沿着约半里长的陡峭山壁蜿蜒前进，深处有个漏斗状的空间，便是北国圣利弥亚军队主营，敌军的堡垒“高加”。
山路狭窄曲折，两侧山壁高耸险峻，角度与地面几乎垂直，从谷底往上望去，被峭壁夹起的天空只有两个指节宽。主帅当初看见高加营的位置图时就直摇头，要攻打此处，等于是让士兵去送死，而事实上，他们的军队有大半是折损在这条峡谷。
起先他们一直想不明白，高加主营的峡谷地势虽是易守难攻，但敌军也等于把自己关在个老鼠笼子里，若唯一的出入口被封，要怎么补充军火粮草？
后来才知道，敌军早在山谷中挖凿出数千条错综复杂、有如迷宫般的隧道，从山的另一侧运入物资……
高加大门近五十尺高，门上绘有圣利弥亚的国徽，岩壁两旁盘绕该国圣兽四目翼蛇的雕像。
营门是由数百根环抱粗的原木与花岗岩交错搭成，以钢条加固，附加高强的抗魔法结界，防御固若金汤，就算数名大法师没日没夜的以魔法狂攻，也无法撼动分毫，有“屹立的高加”之称。
而今，敌军败走，高加大营徒剩空壳。
梅仑跳下马车，跨过几具枯骨走到大门前，眯眼仰视门上巨幅国徽图腾，抚摸着累累刮痕、箭矢密布的门板，回想发生在此处的惨烈战况，他心里无限感慨。
招来骷髅奴一起推门，沉重的门板在地上拉出扇形的拖痕，“嘎叽嘎叽”地，缓缓敞开。
“哈！”
喉间挤出一声介于兴奋与讽刺间的低笑，他眯眼回望来时的险峻山壁，牺牲无数士兵仍不得接近的营门，如今一蹴可及，实在可笑！
“都进来，我们先住个几晚，离开前放火烧了这”屹立的高加“！”一甩长袍下摆，他抬腿入门内。
感觉到法师情绪的波涛，莱瑞连忙追上。
梅仑扭头见他跟在身侧，心情稍有好转，温声问：“莱瑞，这里还有活人吗？”
尸妖能感应活物的气息，比起让骷髅们四处搜索更有效率。
莱瑞放出神识，感应出周围有些生物，但都不是人类，应该是山里活动的野兽，无须在意，于是摇个几下头。
梅仑踢了一脚地上的腐尸，冷冷地说：“那么，此处便是我们的乐园。”
“乐园”这两字，让莱瑞没来由的一阵毛骨悚然。
“来，陪我四处看看。”
高加主营占地广大，将近一座小村的面积，营地、军帐多半有坚固的木造骨架，帐顶厚实的防水油布能遮风蔽雨，与他们简陋的草搭营地天差地别。
酒馆、医务所、军需处等主要设施围绕着主帅的暗红大帐，外围是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军营，每隔十户设置了收集山泉水的集水池，周围还有几块能种些蔬果的田地，若隧道被封，士兵仍能维持一段时间。
敌军败退得匆忙，营地各处散落刀、剑、铠甲等装备，粮食倒是带走得干干净净，连田里未成熟的萝卜、番薯都被挖空。
骷髅们到处寻找食物，玛丽在马舍抓到一匹饿瘦的战马，梅仑对活马没兴趣，于是要她杀来吃掉。
终于踏入多年来渴望攻占的高加大营，不说莱瑞满心兴奋，放出神识看个不停，连梅仑也得意非常，他点起火把，将营区绕了一遍，步伐轻快，彷佛是得胜的君主巡视自己征服的土地。
莱瑞惯用的武器在战场上丢失，梅仑特地在军需处挑了一把锐利的黑柄长剑，献宝似的拿给他。
“来，用用看。”
接过长剑，莱瑞试着比划个几下。觉得这剑太轻，不甚顺手，便放到一旁，拿起梅仑递来的另一把宽刃剑。
“怎样？用得惯吗？”
这把太沉……他摇个头，再度放下。
“耍刀弄枪的莽夫。”梅仑失笑，在他脸上亲了几下。“你自己慢慢挑，我去找些东西，别走远了，否则我不轻饶。”
他点头，怕梅仑不信，又重重点了几下头。
梅仑最高兴莱瑞听自己的话，他戒慎恐惧的反应令法师心情极好，招手叫来一只骷髅奴，正是老大。
“看着莱瑞，别让他离开营地。”
老大低头领命，身体一晃站到莱瑞后方。
梅仑带上阿灰，转而到对面的医务所翻找可用的魔法材料。
圣利弥亚的军队里也有法师，而且是光明魔法一系的生命术师，专长辅助、回复之类的法术，与他这死灵术师属性相克，两方曾在战场远远的打过照面，不用说，彼此都恨不得将对方扒皮啃骨！
医务所留下不少生命术师的施法材料，月光草籽、风苓树芽等等……恶心得梅仑直皱眉，没一样他能用的。
他一无所获，接着来到中央的主帅帐。
主帅帐比周围的帐棚大上三倍，石砌方墙，兽皮搭造的尖头圆顶，表面涂上防水兼装饰的红漆，帐顶垂挂着圣利弥亚的军旗跟国徽。
地面有个巨幅的防御魔法阵，但失去运作的魔力，梅仑轻易地就将之破坏，掀帘走入。
帐内十分宽敞舒适，地上铺着防潮的枯草跟各种花纹的兽皮地毯，中央是张商议军情的长木桌，两侧各有些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