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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

作者:陆天明 | 分类:奇幻 | 字数:8.0万字

第20章

书名:泥日 作者:陆天明 字数:3.5千字 更新时间:12-13 21:21

白家兄弟说,申报筑路许可证时,就附上了路线图.省资源委员会地拓局在批复此事时,是很清楚未来的铁路的走向的.

联防总部的人又查,铁路修经军事设施地区,为什么不报请军事当局审批?

朱贵铃说,这件事,他曾提到总部联席会议上复议过的,是得到联席会议的认可的.

他们要文字凭据.朱贵铃说有当时的会议记录为据.但使他吃惊的是会议记录上有关此事的记载完全空白.

白家兄弟火急火燎地又赶去兰州.他们当时找过兰州行营的一位年高德勋的副督军长,带去过一份重礼,得到过口头的支持.但再去找,听他口气,好像从来就没听说过这条铁路,好像当初白家兄弟压根儿就没到兰州他家里去过.他劝他们,回省里,好好跟省总部的人商量."好好商量.啊?好好商量.能办成的.宣统三年,我们把皇帝老子都赶出了金銮殿,还有啥事办不成的,别毛躁……啊?有空去尝尝兰州街上的牛肉拉面.过去来过兰州吗?逛一逛.别整天都一脑门官司.悠着点……"

"我操他舅舅的先人!"一出副督军长官邸那红漆大木门,白老大圆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回头便骂.呼哧直喘的嘴角,溅出白沫.

"事情于到这一步,就是给碗尿,也得当人参喝了……不管咋样,也得熬住啊……"白老二安慰道.

"我看是……顶不住了……"白老大攥紧了拳头.

朱贵针在边上,一直没吱声,似听非听,目光透过车窗上的门帘缝,去看那实在没什么可看的灰黄的荒原.

省总部不说禁修铁路的绝话.他们说他们是支持地方实业界的.他们只是要对此事补办个手续,在有关当局的办公会议上复议一下.话说得很轻巧.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六个月过去了,却依然不见复议的结果.不断地派人到工地上来视察、盘查、稽核、清点.不时到工地上来抓人.更多的是到工地上来"借"东西.各个县的各个机关部门都来"借".什么都想"借".从无铁麻绳到钢筋砖块葵花油.不仅不敢不借,还不敢让他们打借条.但一般他们还都给"借条".你不要,他们还提醒你.拍拍你肩膀头.尔后成车成车地往外拉.

没过多久,朱贵铃病了,这一回是真病了.肚子里长了不少瘤子,要去省城,到陆军医院住院检查.那大,白老大喝醉了酒,带着两个描细了眉毛、光腿穿着高统皮靴、在大花绸纱边多相连衣裙外头又严严实实裹着件灰鼠皮大衣的吉尔吉斯女人,轰轰隆隆地赶着那辆铁壳宽体加长马车,到朱贵铃家看望朱贵铃.

"老弟,咋的了?吓趴下了?堂堂指挥长,属蚯蚓了?没关系.捅破大天去,我白老大总是头一个在阿达克库都克修铁路的人.拔个头筹,倾家荡产也值.我还有白家湾那一亩三分地.咱种蒜苗韭黄也不卖给那些狗日的小舅子……好好割你那些瘤子.留座青山待来日.待来日啊……谁说得准……说得准……明朝举杯醉何人……呢……呢陆军医院从南京总医院请来德国大夫为朱贵铃会诊,确定在两个月后动手术.再度去省城接受手术前,朱贵铃把肖天放叫到家.由于低烧不断,朱贵铃真是又黑又瘦,说话都有气无力了.

肖天放把两盒从索伯县县城里买来的点心放到朱贵铃的床头.朱贵铃厌恶地苦笑笑道:"我连牛奶都喝不下去了,你还买这些东西于啥呢?多此一举……"说着让肖天放自己取果品盘里的四)门蜜橘,只管剥来吃.他自己取了一个,放到鼻子尖前,嗅那橘皮的清香,却没有半点吃的欲望.

二小莫名其妙地失踪以后,他对女人的饥渴,也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朱夫人的病却一下全好了,竟然担当起全部的家务,而且发誓再不雇请女佣.只是有时叫一两个勤务兵来相帮做些重活.肖天放也常从自己的护卫支队里派些人来收拾这幢小楼.有一度,朱贵铃十分内疚过,也感到过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曾主动地搬下楼,跟妻子同住.但这样做,实际上并没有消除那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孤寂,相反,却更引发了他对二小的思念、追忆.

夫人是印度华侨的女儿.家境殷实.虽不能算十分富有,但家教甚严.她是他们家这一代里惟一的女孩.为了不让他们这一代忘祖,父亲把他们兄妹几个陆续都送回国读大学.几个哥哥都是取得清华同济的资格以后,又被送到哈佛和普林斯顿去深造的工科学生.让她随夫嫁回国来,更是她父亲一贯的主张.妻贤夫贵家和,这大概是他们家近百年来最重要的一条遗训.他们坚信,维系一个家庭的主要精神支柱,不是父亲的能干,而是母亲的贤惠、任劳任怨和宽容大度温谨谦恭,是她的端庄贞淑.《周易》象辞解"贞"为"正而固也".诸家解"元亨利贞"皆作"四德".《文言》日"……贞者事之干也."

家里出了二小那样丢人的事,朱夫人自十分痛心.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过分迁就朱贵铃的结果.她不愿意说自己鄙视朱贵铃的出身.但她的确时时戒备着朱贵铃那个粗野的军人的祖父在朱贵铃血管里遗留的一切.从二小事件后,她要求自己越发勤谨、吃苦,她更加全身心地奉献给这个家.夜晚,在一对双胞胎儿子身边督学的,不仅仍有他们的姑姑,也加上了她这做母亲的、她学织毛衣.她学做干酪.她学揪面片.她收集煤屑,自造煤饼.她用粗糙的毛蓝布做围裙.她不再使用发油香脂.虽然不管她怎样努力,这个三层楼的住宅总达不到二小在时那样的整洁光彩,但她的确尽了全力.她伺候朱贵铃.她知道这是她必须尽的职责.吃饭前,她替他把每一根筷子用酒精棉细细擦拭过.她希望他从她身上悟到更多的过日子的规则和道理,而不是只看到一个"女人".他搬下楼来与她同住的第一天,她给他倒了一杯临睡前必喝的红葡萄酒.他接过酒杯,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她忙推开他,很严正地告诉他:"我不喜欢这样."结婚都快十年了,她用水、洗脚一直还避着他.她向来不能忍受他过分的爱抚.现在在这方面更加严格.她觉得不能让他无度成恶习.她也不允许他把自己当成"玩物".毫不夸张地说,在跟他生了两个孩子之后,他连她的肚脐眼和脚拇指长得什么样,都还不清楚哩.朱贵铃曾经想冲破她的这些自缚的戒律.有一次,那还是在回国前,在孟买的住宅里,晚上听到她在常用的屏风后面倒完水,正在解衣裙,便一边哈哈地找个借口,一边不等她答应就往里走.他需要夫妻间那种绝对的亲密无间.他也渴望强烈.但那天,她竟作出了那样激烈的反应,把他吓坏了.她在屏风里大叫起来,好像一个无赖闯进了浴室,紧捂住衣裤,倒退到墙根前,脸色全部青白,浑身瘫软,抖个不停地嘶喊:"出去……出去……你这无赖……"最后,她抓住他,软倒在他肩头,她哭泣着哀恳:"再别这样……求求你……我实在受不了你这样……我是你夫人……我不是你找的姘头娼妇……"

他什么也没说,没发火,只狠狠地摔上门,自己一个人去一家开设在杂货商场里边的三轮小电影院里,买了一张楼座最后一排最边角的票,在那闷热的黑暗中,待了三个小时.

肖天放把那个橘子吃了.他觉得这比门坐着,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什么,要好受些.

橘瓣上有一根半根筋络,纠缠在喉管壁上,不肯下去.有点不舒服.他干咳了两声.

朱贵铃摈退了家人和勤务兵,把一个白布小口袋放在肖天放面前.这些天,从早到晚,总有成批的军佐和士兵来探望和送行.昨天黑了天后,朱夫人发现有人进了孩子们住的那个房间.近来老兵中常有流言出现,要替屈死的参谋长报仇,要让心狠手辣的指挥长断后.紧张得朱夫人和孩子们的姑姑总是轮流守护着这一对双胞胎.朱夫人自己还不敢进屋去查看是否有人在床底下安放了什么炸药之类的东西.叫来勤务兵,叫来参谋,什么也没发现.朱夫人还是不放心.她觉得他们不会平白无故进孩子们的卧室去转圈玩儿的.她把朱贵铃从床上搀起来,她让他到孩子们的屋里去搜寻,果然在孩子们的床头,发现了一个不招人眼的小白布口袋.

肖天放细看这小口袋.小口袋的针迹虽然显得粗放,但缝得结实、服帖,总的来说,活儿干得地道,像是老兵手里的活儿.袋里的东西,一共有三件.一根力巴——参谋长生前拥有的虎头力巴.参谋长被处决后,朱贵铃曾下大力气搜寻这根力巴.他自己要掌握这根兽形力巴.但奇怪的是,不管他如何搜寻,都没搜到.逮捕参谋长时,他光着上身,下边只穿了一条单长裤,他本人不可能带走它.但即便掘地三尺,也追寻不到.而这会儿,却又突然出现了.第二样,是一块黑色的石头.大裂谷里常见的黑石头.单看这块黑石头,似还不容易明白它的含义.再看第三件,就清楚了.第三件是一颗子弹头.打死参谋长的那颗子弹头.联系起来想,这块石头就是暂居参谋长棺木时垫底用的许多块石头中的一块了.当然带着黏滑的血迹.

他们的用意自然十分清楚.他们是要用孩子们的血来偿还这笔血债了.他们觉得时机到了.

朱贵铃知道肖天放也是力巴团的首领.他问:"你知道这是谁干的吗?"

肖天放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很长一段时间,力巴团销声匿迹,不再活动了,也没人来找过他,似乎有意在躲着他.只是因为他手里还握有蛇形力巴,那些家伙不敢来伤害他.

朱贵铃微微涨红脸:"你不想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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