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了百了,杀了她完事!”子离连忙跪过去道:“哥,不要!”子巽冷眼看着他道:“去祠堂!”
此时家中一些婆子听到声音赶来,正不知为何闹到如此田地,只在屋外干着急。忽地门“哐”一声打开,却是子巽带着络之出来。他一把将络之扔给她们:“送少夫人回房,不许她再出来!”那些家仆见子巽盛怒之际,都不敢多话,忙带着络之走了。
蓝丹扶起倒下的酒瓶,心中虽然困惑,却对子巽含笑道:“这几个月你都不来了,怎么年三十倒在我这边埋醉了?”子巽摸着她的手笑道:“还是你好,这里也清净。”蓝丹问他:“谁叫你不顺心了?子离都回来了,不会是她吧,她可一直都顺着你的。”子巽已然微醉,就接口道:“顺着我?”接着就笑起来。蓝丹道:“果然是吵架了。”子巽被酒呛了一下,就道:“她从来不和我吵架,她才懒得和我吵架呢。”蓝丹从没见过他这番模样,一边拿走酒杯一边叹道:“这是怎么回事?犯得着这样吗?”她回头叫了小路子进来,问道:“你们爷怎么回事?哪里不顺心的?”小路子却莫名其妙道:“爷挺好的,今早还陪皇上去猎场呢,听说射了好几只梅鹿,皇上都说:‘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手,这骑射不输给子离吗,朕又多了员武将了。’”蓝丹皱眉道:“和你们文姨太吵嘴了不成?”小路子嘻嘻道:“那更不可能了,我们文奶奶可是出了名的贤惠,从来都是爷给她气受,没有倒过来的。”蓝丹哧地笑出来:“这话说得还理直气壮。”她打发了小路子,自己坐在一旁默默看他对着酒瓶。
子巽倒在榻椅上,一手拉着蓝丹含笑看着她。蓝丹低头轻轻说:“你可是怎么了?”子巽道:“没什么,就是烦闷得紧。”蓝丹问:“可是想起了她,这些年你老惦记着她。”子巽喃喃道:“可不是为了她。”蓝丹便不语。子巽闭上眼昏昏正要睡去,忽听蓝丹又道:“有些时候我真羡慕她,她一死会让你记一辈子;而我呢?怎么做也换不得你的真心,我真想和她调换。”她的声音有些苍凉,有无奈也有失望。子巽猛一睁开眼,终于酒醒了。
子巽一路踉跄回到家里,思及刚才蓝丹的话不觉嘿嘿地苦笑了起来。他想起怀凤,忽然一阵恨意就袭上心头,两条腿就往仰桐庐走去。
络之正躺在床上流眼泪,忽地门“哐”地一声被打开,她起身撩起帘子一看,却是子巽站在门口。她有些害怕,颤声问:“你来干吗?”子巽一步步走到她床边,摇摇晃晃地拉起帷幔坐在她床上。络之拉起被子道:“太晚了,你出去吧,我想睡了。”子巽斜着眼笑道:“我也想睡,不如一起吧。”络之抱着被子往里缩,急道:“你胡说什么?请你出去。”他摇着头讥道:“你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吧。你嫁我这一年多,也该尽尽妻子的本分。哪有把自个的夫君往门外赶的?”他说着便一把拉过她。络之看出他喝醉了,连忙叫道:“你疯了!放开我!”一面又叫琉璃。子巽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冷笑道:“你叫琉璃做什么?她能把我这个主子赶到门外么?你倒能叫子离过来,我也顺便教教他,看看到底谁是谁老婆,谁又是谁的嫂子!”
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袭来,络之又羞又急,一伸手便给他抓住。她情急之下叫出来:“韩子巽,你忘了我姓白么?还有怀凤――她要活着会怎么想!”子巽喘着气看着她,狠笑道:“你拿怀凤做挡箭牌么?你爹抢了我的未婚妻,如今把你送过来做补偿,你说怀凤会怎么想?”络之只觉他的身子越靠越近,就呜呜哭道:“你放过我吧。”他埋头在她颈间,喃喃道:“我放过你,好让你去找子离吗?为什么?”他一手解了她上衣的扣子,目光灼热地盯着她道:“你本来就是来还债的!本来就是我的!”
络之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她想撇开头,手腕却给他紧紧抓住。子巽心里闪过一阵沉痛,究竟是爱是恨,自己心下也一片茫然。他抬眼看见窗外大雪纷飞,仿佛怀中的是唯一留得住的温暖。他的五根手指缠上了她的,他一用力,便与她十指相扣。络之给他夹疼了,刚想抽手,他却扣得更紧。她听他轻轻唤她的名字,心想:“这雪大约一夜也不会停了。”
第20章
子离在宫门口等了好些时候,敏公公这才赶来道:“让三爷久等了,皇上心情不好,我们这些奴才都不敢走开。”子离问:“皇上如今得空吗?”敏公公道:“刚才叫御厨传了点心,怕是心情好点了;三爷这就进去?”子离点头道:“是,我有急事找皇上。”
容素坐在紫檀木长案的后面,眼帘低垂,一只手摆弄着系在腰间的一条明黄穗子。他抬头对子离笑道:“好久没见你了,终于想起我了。”子离却踌躇着,想着如何启齿心事。他略顿了顿,想着早晚都要说,就低眉道:“我想延迟一下和郝家的婚事。这些年来我自由惯了,暂时还不想娶亲。”他说完就等着容素回答,谁知等了半天大殿里静悄悄的,他抬头一看,容素依旧默然坐着。子离又道:“我不管郝呈周高兴不高兴。这事原本是他起的头,我原没答应过,如今他四处张扬,难不成想逼亲吗?我就不想买他那账,一副跟我家沾亲带故的样子,看着就讨厌。”容素看了他一眼,不过没说什么。子离这才看出他心事重重,根本没在听他说话,他问:“你怎么了?”容素这才道:“我知道了,你就会给我找事。”一会又笑道:“我叫御厨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你留下来尝尝。”子离刚想谢绝,敏公公却在门外轻声道:“禀皇上,点心来了。”
容素与子离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了。那御厨正忙着摆碟子,一会笑道:“皇上,这梅花攒心糕和八宝酥是奴才的绝活,您给脸尝尝。”容素恩了一声,示意了一下敏公公。敏公公忙拿起银筷伺候容素进食。容素微笑道:“味道的确很好。”那厨子忙眯眼笑回:“谢皇上的赞。”容素一边吃一边问他:“你叫什么?”那厨子道:“奴才叫刘福。”容素又问:“进宫多久了?谁带的?”刘福只当盼到了出头之日,忙回道:“奴才进宫快五年了,一开始只是御膳房里打杂的,后来幸得蔡宝良师傅的提拔,细心指导奴才的厨艺,兢兢业业,才能得以服侍皇上到今日。”说着就磕了个头。容素听了,就慢慢道:“你那师傅,倒是个宫里的老人了。”刘福笑道:“奴才的师傅好福气,受过两朝的圣眷,那手艺连先帝都攒不绝口呢!”容素哼了一声,就道:“他是忘不了先帝,不然怎么有那么多的舌根要嚼呢?”他双目一扫,敏公公就摒退了周围的宫人,大殿中只剩下刘福和子离伴着皇帝。
刘福跪在地上,微觉此事不妙,却不知祸从何起。容素拿着一跟筷子敲着梅花糕,脸上微笑道:“今儿朕得了闲,你也把那些个陈年旧事拿出来说说,给朕和三爷解解闷。”刘福只好道:“不知皇上想听谁家的?”容素微眯了眼睛:“朕这一家的。”刘福忙缩跪在地上颤声道:“奴才不敢妄言。”只听容素啪地一声将筷子摔在桌上,接着怒道:“你少在这里打哈哈,有胆子后面编故事就没胆在这里说!”刘福慌得连连磕头道:“皇上恕罪,小的是偶尔闷的慌才找些事来打牙祭,究竟不知是冲撞了谁,竟告到万岁爷跟前来了。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容素冷笑道:“你那脑袋是搁腻了吧,还在装糊涂呢!蔡宝良上回进宫和你叨念了些什么?你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刘福微然觉悟,连忙道:“师傅只感叹了几句先皇的家事,又和奴才说了几宫娘娘的喜好,嘱咐奴才小心当差。实没旁的了。”容素一直沉脸看着他。刘福只好又道:“师傅提起先前的玉娘娘,说是可惜了,还抹了把眼泪呢。”容素脸色更沉,刘福哭丧着道:“师傅又说了句一入宫门深似海,就只这句大不敬的话,真的没别的了。”
大殿里静了片刻,这片刻却是刘福出生至今最难挨时间。终于容素道:“朕的母妃是如何死的?”刘福就怕他问这句,他抬头一瞧,只见皇帝神情温和,但目光坚定;一旁的韩三爷却置若罔闻,没有半点想解围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答道:“当年玉妃娘娘的病故是很突然,因而很多人都起了疑心。可追究了大半年并无结果,先皇只说是‘红颜薄命’。这样一来,宫里人人心里都编了一个故事,究竟是真是假,奴才也不敢说。”容素微笑道:“人人都有个故事――那你就一个一个说。”刘福却是要哭出来的神色,容素突然喝道:“说!”
敏公公在门外都快要睡着了,正想着去洗把冷水脸,宫门却“支”一声开了。敏公公一瞧,只见刘福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大冬天里的却满脸是汗。不一会韩子离也出来了,却是似喜似忧,连招呼都不与他打就一人去了。敏公公连忙跑进书房,见皇帝神色凝重地坐在原处,一动也不动。他放心不下,就轻唤了声:“万岁爷。”容素这才恨恨道:“要不是凑巧给朕逮到那个老御医,这事大约就真的瞒天过海了。”敏公公道:“这段公案还得细查。”容素道:“还查什么!那老不死的都承认了,母妃是被毒死的――”他说到此处不仅哽咽,原以为自己自幼丧母是天意,谁知道却是人为。敏公公道:“只可惜李太医死了,不然还可再问问。”容素冷笑:“他若不死,肯把这天大的秘密抖搂吗?”又气道:“连父皇都替他们瞒着――瞒着我!”这是他最郁结之处。敏公公叹道:“先帝当年也有他的难处。”容素阴笑道:“好个兄妹齐心!”敏公公忙劝:“皇上,这事还要斟酌。况那位又是老臣,若真想怎样,也得真凭实据。”容素道:“当年他光明正大了吗?朕何必跟他君子!况这朝中和他结怨的多了,还需朕亲自动手?”敏公公想了想:“皇上,先帝既放着白令璩,总有他的道理,您要三思啊。”容素冷笑道:“怎么?朕没了他就不行吗?哪朝哪代都要容个奸臣来唱黑脸吗?”敏公公知他在气头上,多劝无益,只好待来日再做计量。
二月里天气已微微转暖了。这日清晨络之正要起床,忽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她连忙躲回被子,翻身向里。果然不一会就有琉璃的声音:“二爷今天来迟了,不过她还是睡着呢。”子巽噢了一声,便走了进来。络之听见身后的帘子给掀开了,心想他必知道自己没睡着。她一手拽着被子,心里正忐忑不安,谁知身后的帘子又放下了。她听见子巽道:“今天宫里事多,我会晚点回来;还有就是往后奴才来送什么东西,你们只管收着就是了,是家里的分例。”琉璃道:“知道了。”子巽又在床边徘徊了几步,这才走了。琉璃于是撩起帷幔道:“走了,别装了。”
络之梳洗后就拿着水壶走到门廊上,琉璃看着她,一会笑道:“那位爷好耐心,换做是我早把你从床上拖起来打了。”络之只顾浇花。一会儿来了两个婆子,手里拿了个盒子,对琉璃道:“这是按例送来的礼,给二少奶奶过生日的。”琉璃接了,笑道:“二少奶奶也住了这些年月,怎么突然过起生日来!”那婆子却是有些尴尬:“是二少爷嘱咐着送来的。”络之听了,便走过来拿了那盒子朝婆子怀里一丢,对着琉璃道:“谁叫你收别人的东西的?叫她们都走!”两婆子面露难色,僵了一会,琉璃才捡起那锦盒,打开一看,却是把水晶锁,阳光一照,便亮闪闪地直射人眼睛。她对婆子笑道:“你们就说奶奶她收了,回去吧。”那两个婆子巴不得卸了这差事,忙道了恼便要离开。忽地跑来一脸生的丫头,满脸忧色,对着院内大喊:“哪位是白府的小姐,你们家来了人急找你回去呢!”
众人忙止了她乱叫,琉璃上前打量她道:“你是哪个?”那丫头急道:“姑娘别管我是谁,白家五姨太的丫头托了我来传话,让你们家姑娘务必回去一次,你们家出事了。”络之站在后方,手里还握着水壶,口中道:“怎么了?”那丫头不知她是谁,就连忙回道:“白老爷犯了事,叫人关进去了;白家前日也给抄了,正闹得鸡飞狗跳呢!”琉璃一惊,忙回头道:“姑娘――”又对着那丫头道:“你可仔细了,这话不能乱说。”那丫头咳了一声:“什么乱说,你去街上打听打听,谁不在议论这事。”琉璃也着了慌,对着络之道:“这可如何是好呢?”
络之只觉手上水壶越来越沉,心中却出奇地平静,她对琉璃道:“换衣服,咱们回家吧。”
二人坐了马车一路飞奔回去。才刚下马车,络之就给一小厮推了下,那小厮凶道:“别拦着大爷的道!来搬东西的排队!”琉璃骂道:“你没长眼睛,对主子大呼小叫的!”小厮冷笑道:“如今这里还有谁是主子。”说着就抱着几个古董玉器扬长而去。二人站在门口,只见许多家丁小厮丫头婆子都在大门口进进出出,神色匆忙,拿包袱的拿包袱,拖箱子的拖箱子,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俩。琉璃气道:“瞧瞧这人情冷暖。”又一看络之已逆着人流往里挤了,连忙跟着叫道:“姑娘,小心。”
院子里照样许多家仆来回奔走,地上还躺着些搬剩下的瓷器银盆。络之脚下一拌,却是几十把沉香叠扇,一路撒着,郑板桥的几个字已被踩得模糊难辨。她看见各房的大门都敞开,里面的桌椅也搬得七零八落,字画散了一地;衣柜橱柜早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