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案件发生的时候是在春天,而春天的活动又特别多,不可能将尸体藏在本寺里。”
“那个,石冈先生,还有……”育子突然开口叫我。
“啊,你说。”
育子看着我,说了以下的一段话:
“如果要藏尸体的话,我应该会选择阿胤夫人的尸体,因为阿胤夫人的遗体实在太悲惨了,几乎跟裸尸无异。而且我认为一般百姓人家的太太们一定会觉得阿胤夫人很可怜,还会赶快帮她把身上的衣服穿好。裸着身体被人斩首,在当时那个年代,对一位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来说,是天大的耻辱啊!”
“没错。”我点头表示同意。
“总之,这是个很不可思议的故事。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竟然是发生在旧时代的事,而且还是发生在这栋房子里的命案。”
我不胜唏嘘地说着。
“这里真的发生太多怪事了。”日照接着说。
“那么,在森孝老爷死后,这块土地由谁管理?”我问他。
“暂时由关家住在新见的亲戚们代为打理。但是因为这里的感觉太阴森了,根本没人敢来,所以只好任其荒废,最后真的都没有人敢靠近这里了。大家都说,这里是有怨灵栖身的鬼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其实,这里也流传着许多与幽灵有关的故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早在大正年代,各种鬼怪传说就相当多了。后来,村里有位姓犬坊的人赚了很多钱,花了一大笔钱买下这个地方。这里原本是属于贵族的地方,一介平民能买下贵族的物产,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啊,即便有些关于鬼的传说,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
“那个人就是上一代的主人吗?”
“不是,是上上一代,应该是吉藏先生吧?”坂出将脸转向育子发问,育子只是默默地点头。
“他是不是都井睦雄想要杀的那个人?”我问。
“是的,因为吉藏先生做高利贷生意,结果惹来很多仇家,听说好像连女人也不喜欢他。不过,因为他很有钱,所以就买下了这里。买了这里之后,他依旧经营着放高利贷的事业,后来还修缮了破烂不堪的百级月牙阶梯,重建了房舍。但这位吉藏先生实在不是个幽默有趣的人,也没什么品味,是下一代的主人秀市先生继承了这栋房子之后,才把这里整修得如此美丽。”
“啊,那位秀市先生对装潢很感兴趣呢!”坂出也抢着发言。
“在二次大战爆发前,这里就已经变得很漂亮了。”
“他确实是个幽默有品味的人,跟吉藏先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是不是啊,育子女士?”日照问她,但育子只是苦笑不语。
“育子女士,秀市先生是令尊吧?”我问她。
“没错,就是那位秀市先生。他还雇了制琴工匠来这里制琴,让这里不再只有‘杉之里’这个称号,还有人称这里为‘琴之里’,最后还以这个名称享誉全国呢!这里的杉木很多,就算称‘桐之里’也比‘杉之里’好听多了。到了战后时期,忘了是昭和几年了,这里就以‘琴之里’之称渐渐闯出名号来,还谈到要盖旅馆的事……”
“那是昭和二十七年(1952年)的事,是从那一年开始动工的。”接话的人是育子。
“咦,是我出生的那一年。糟了,暴露我的年龄了!”说话的人是通子。
“那时候百级月牙阶梯已经废掉了,用走廊通道连接各房舍,而且每间房舍前面都有走道。”
“那走廊通道的下面还依然是石阶吗?”
“是的。因为整栋建筑物看起来就像一条伫立的龙,所以就叫作龙卧亭。”
“那是秀市先生命的名吧?”
“是的。”
“这名字取得真好。那澡堂前面的石阶是何时盖的?”
“也是在盖旅馆的时候,就改铺了石阶。原来的木板阶梯恐怕都已经腐损不堪了……”
“这么做是对的,因为木板腐损,才会有那样的意外发生。
那么,澡堂如何处理的呢?”
“澡堂当然是使用新木材重建了。不过,基本上仍保留了森孝老爷当时的设计风格。”
“也就是说,昭和二十八年(1953年)正式开张营业……那么,又是什么时候停止营业的呢?”
“应该是平成二年(1990年)。”坂出回答。
“他说得没错,家父是在平成五年(1993年)过世的,但是自从家父卧病在床之后,我的整个心思都放在照顾父亲这件事情上,根本无暇打理旅馆事务,所以就在平成二年将旅馆关起来了。”育子又接着说,“之所以会经营这间旅馆,原本是要满足家父的嗜好,他希望通过经营旅馆,结交喜欢弹琴的才艺之士。”
“所以,今天能以‘琴之里’之名闻名全国,都要感谢她的父亲。”日照看着我,以解释的口吻向我说明。
02
就在这个时候,有位名叫棹的女士从布帘后面探出脸来,说里面的电话在响,于是育子就站起来走到里面去接听。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轻微的电话响声。虽然知道是谁打来的,但是没有说出来的必要,所以我就继续保持沉默。
“啊,棹女士、棹女士!”日照和尚首先打破沉默,并挥手叫棹女士过来。
因为日照叫她,所以已经走到里面的棹女士只好再走了出来。她穿过布帘,加入我们的行列。
“来我这里。棹女士,这位就是东京的小说家石冈先生。石冈先生,这位就是棹女士,齐藤棹女士。”
于是,棹女士曲膝坐在我的前方,很有礼貌地低头向我打招呼,我也回了礼。她是个有点肥胖的矮小女人。
“啊,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石冈。”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让你特意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真是不好意思。”
“大家都叫你棹女士吗?”
“是的。”
“是哪个字啊……”
“就是划船的那个‘棹’字。”棹女士说。
“啊,是那个棹啊!嗯,真是个好名字。棹,取得好!”这名字有点诗情画意的感觉。
棹女士大概五十五岁左右吧?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头略卷的半白头发,形状很像裙带菜,刘海儿整齐地披垂在眉毛附近。
看得出来已经有一把年纪了,但因为脸蛋圆,感觉很是可爱、讨喜。她的笑容也很纯真,为人坦率正直。
“对了,棹女士,你刚刚煮了什么东西啊?”日照问她。
“随便做点东西而已,你想吃吗?刚刚我做了什锦炊饭,还有冷冻青花鱼,腌菜也有很多。”
“好,很好。我老婆去找她姐姐,跑到广岛去了,我现在就像没有老婆的鳏夫,只要有吃的,就心满意足了。”
“食物很多,待会我会端出来,你就慢慢享用吧!”
接着,日照转向我,道:“她啊,现在在这里帮忙,也算是孤家寡人一个。”
“啊,这是什么意思?”
“她丈夫已经不在人世了。”日照向我解释。
棹女士苦笑地说:“一个人的话,做什么事都感觉不对,所以干脆就来这里帮忙了。”
“这里的厨房相当宽敞。”我对她说。
“真的很宽敞,来这里帮忙感觉好像在学校上课,真的很有趣。”
“你是说烹饪学校吗?要是真的像在上烹饪课的话,那确实有趣。这里啊,因为前阵子松婆婆去世了,就变得人手不足……啊,好痛哦!唉唉,我的右脚已经不行了,血流不畅通,从刚刚一直麻痹到现在,还肿成这个样子,你们两位看一下,是不是很严重啊?”日照接着说。
他朝火盆方向弯下腰,做出好像要抱着身体的姿势,换成将右脚翘在上面。他皱着眉,稍微拉起袈裟下摆,露出脚踝。虽然他还穿了白色脚套,但可以明显看出脚踝的四周已经非常肿大,连脚套扣都扣不上去。
“血流不畅啊。我这只脚已经不行了,我看我也要跟森孝老爷一样,右脚要截肢了!”
“刚刚是里美打电话来,她说现在要去坐伯备线,目前人在仓敷。”育子从布帘后面走出来,提高嗓门跟大家报告。
跟我刚刚想的一样,那通电话确实是里美打来的。
“啊,知道了。”首先回话的人是二子山。
“是她啊,真的好久不见了。”坂出也接着发言。
“里美啊,越长越漂亮啊!”说话的人是日照。
“真的变得好漂亮啊!”通子也附和着。
“她变得很时髦,应该跟住在都市有关吧!”育子也发表了自己的感言。
“啊,育子女士!”我叫了她一声。
“什么事?”
“请问一下,上山评人老师的近况如何?”
“上山老师?”
“就是那位住在苇川上游,专门研究近代史的乡土史学家上
山老师。”
“你说的是那位上山老师啊,他还住在那里,身体很健康。”
“这样子啊,真是太好了。”
上次事件发生时,他对我非常照顾,所以一定要趁这次的机会,跟他见个面,并好好地谢谢他。
为什么暌违八年后,我还会再来龙卧亭呢?是因为我听里美说,事件发生时的当事人要办个聚会,里美说她好久没回去了,所以就热情地邀我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