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吉敷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关上了抽屉。
写字台上放着一只万宝龙钢笔和一只木制烟斗,烟斗看起来像是手工制作的。
“哦,这只烟斗好像是手工做的吧?您先生亲手做的吗?”
“不是,这是浩一做的,是送给他爸爸的礼物。”
“浩一做的?”
“是的。先生以前常唠叨浩一,不让他做这些事情,只让他好好学习。但浩一手很巧,喜欢做木工手工,经常在房间做帆船模型,或者鸭子造型的摆设。这只鸭子也是他的作品。”
吉敷凑近书架上放着的鸭子摆设,说道:“这个做的太好了,真以为是外面买来的工艺品呢。”
“这个烟斗也是,因为他爸爸总嚷着让浩一好好学习,浩一想用这个烟斗来讨好他爸爸。”
“这个兴趣真不错啊。他开始做手工的时间长吗?”
“嗯,是从小学时候开始的。自从他从附近的工厂得到了一把老虎钳,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哦,他的屋子里有老虎钳啊?”
“是啊,”佐佐木佳子倚着书房的窗户,指着儿子房间的窗户说道,“那个窗户旁边有个小的操作台,老虎钳就放在那里。”
“这样啊。嗯,那么我这边没有什么问题了。留井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我这边也可以了。”留井用沙哑的嗓音回答说。
“您先生去东京的前一天,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是吧?”
“去东京前的那几天,没有啊……”
“不一定非在那几天,再往前的日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留井接着问道。
“您说的再往前的日子,是指什么时候?”
“比如屋顶掉落、大降灰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嗯,要说那时候的话……我先生有一次在路上晕倒了。”
“晕倒了?”
“是的,不过好像和你们要调查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在哪里晕倒的?”
“天文馆路。”
“天文馆路?!”吉敷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天文馆路不就是“城堡”俱乐部所在的路吗。
“为什么晕倒了?”
“不知道。他说突然觉得很难受、想吐、后来就站不住了。我觉得肯定是被火山灰弄得不舒服。”
“那一天降灰降得很厉害吗?”
“是的,那是个星期天,能见度连一米都不到。”
“那种天气您先生还出门啊?”
“是的。他说要去一趟书店,还想去看看高尔夫球具,所以他就戴上防灰口罩往天文馆路那边去了。”
“还有防灰专用的口罩啊?”
“对,这边经常降灰,所以有防灰口罩。”留井解释道。
“哦。”吉敷回答说。“那您先生后来怎么样?有人送他回家吗?还是直接去了医院?”
“他在天文馆路上晕倒后,路过的人给我们家打了电话,我急忙赶过去,最后打车把他带回来的。”
“您不开车吗?”吉敷他们没看见佐佐木家里有车。
“是的,我和我先生都不开车。”
“那么,给您打电话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个女的。”
“您见过她吗?”
“见过一下。”
“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长得很漂亮。”
“很漂亮?是酒吧女招待的那种漂亮吗?”
“这个……”
“您问她叫什么了吗?”
“没有,我去了之后她马上就走了。”
“您先生是直接晕倒在人行道上了?”
“不是,当时他刚进了马路对面的一栋楼,是在台阶那里晕倒的。”
“那个楼里是不是有个叫‘城堡’的酒吧?”吉敷觉得正越来越接近事件的核心。
“哦,对,是的。”
果然不出吉敷所料。难道是茂野惠美救了佐佐木?
“在那之后您见过那个女的吗?”
“没再见过。”
但是佐佐木见没见过呢。
“您觉得那个女的有没有可能是‘城堡’的女招待?”
“这个……我不知道啊。”
“她的气质感觉像不像呢?”
“啊,有一点吧……”
“她有多大?”
“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吧。”
这个茂野的年龄一致。佐佐木家房屋掉落是在两年前,壶井被杀也是在两年前。当时茂野应该是二十二岁。
“她是不是叫茂野惠美?您知道吗?”
“不知道。”
“看到长相的话就知道了吧?留井先生,您手上不是有茂野惠美的照片吗?”
“照片……啊,对对,我有。是从‘城堡’的老板那里借来的,我都忘了。不过照片有点小,是四五个女招待的合影。”留井边说边从他的小型提包里拿出了照片。照片果然不大,好像是在店里拍的,照的时候应该是开了闪光灯,四张画着浓妆的雪白的脸靠在一起。
“这个是茂野。”留井用他胖胖的手指指着右边数第二个女孩,那个女孩眼睛大大的,长得很可爱。吉敷也是第一次看到茂野的长相。
“怎么样?是她吗?”吉敷从留井手上接过相片,传给了佐佐木佳子。
佐佐木佳子拿在手上仔细看了一会儿:
“啊,对对,就是她。”
“是她吗?”
“没错。”
吉敷的预感灵验了。原以为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佐佐木德郎和壶井合三,终于通过茂野惠美联系在一起了。
“您还记得具体的时间吗?”
“这个,具体的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是前年。”
“前年?就是您家屋顶掉下来的那一年?”
“是的。”
“是几月几号呢?”
“嗯,是七月末……几号嘛,反正是个星期天。”
“哦。”
即使没有确切日期,这次调查也已经收获颇丰了。那天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佐佐木家二楼、他家独生子的房间屋顶掉了下来;五天后,壶井合三去了东京,而佐佐木很可能在东京杀害了壶井。
吉敷把照片还给了留井。这样一来,就更需要见茂野惠美了。佐佐木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和茂野惠美认识并相熟了呢?或许他曾多次去过‘城堡’。吉敷也想马上去一趟那里。这时窗外已是一片暮色了。
“百忙之中打扰您这么久,真的很抱歉。托你的福,我们得到了很多重要线索……”正当吉敷从佐佐木的写字台前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腰不小心碰到了那只手工烟斗。烟斗掉在了地上,却发出了丁零当啷的声响。
“啊,真对不起。”吉敷边说边伸手去捡烟斗,却发现烟斗旁边的地板上用钉子钉着一块五厘米见方的镀锡铁皮。
“咦?只有这里钉上了铁皮啊……这是您先生钉的吗?”
“是的,像刚才一样,他说是烟斗掉在地上把地板烫坏了,所以钉上了这个。”
“哦……”
吉敷心想,因为地板被烟斗烫到了就钉一块铁皮把那里盖起来——佐佐木真够神经质的啊。他把烟斗放回桌子上,就和留井一起离开了佐佐木的家。
第三节
“城堡”果然是家规模很大的店。吉敷在银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酒吧。天花板上的镜球在不断旋转,宽敞的场地中央有一个略高一些的舞台,舞台上放着一架透明的钢琴。钢琴旁边放着一把椅子,那应该是演奏者坐的地方。天花板上的聚光灯已经打在琴椅上了,但演奏者还没到。
他们一进“城堡”,误把他们当成客人的女招待们就殷勤地跑过来挽着留井的胳膊。吉敷两人被一片温柔的娇声包围。
“你们弄错了,我们不是客人。是我,是我。”留井大声喊道。
“什么啊,原来是十兵卫先生。”一个女招待失望地说道。往里看去,酒吧里还没有客人。
“我们来的这么早,你们以为我们是扑火的飞蛾了吧?真是遗憾呐。”
“就是!”
“这里面光线暗,你们看不清我们是客人还是警察。而我们呢,也看不清你们是不是美女。”留井曾说自己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但现在却和女招待谈得投机。而且,吉敷这才知道留井的名字——“十兵卫”——一个格外古朴的名字。
“这位英俊的先生不会也是警官吧?”
“怎么不是,而且还是从东京来的铁面刑警。”
“骗人的吧?”
吉敷自己回答了一句“是真的”,女招待马上大喊起来:“咦?东京来的警察就是不一样啊!”
“真是的……”留井十兵卫说道。
“不说这个了,你知道茂野惠美在哪吗?”吉敷着急地问道。
“惠美?惠美还没来呢。”一个女招待说。
刚才围上来的四名女招待都没有散开的意思,反正她们也是闲着,而且对东京来的刑警感到很好奇。
“她大概几点过来?”
“惠美可不好说呢。那丫头,想来才来。有时候九点来,有时候十点才来。”
“还有时候根本不来呢。”其他女孩儿说道。
“今天她会来吗?”
“这个嘛……”
“可能会来吧,她昨天来了。”
“嗯,可能吧。”
“吉敷先生,您也听到了吧?简直和天气预报一样没谱。”
“她不在公寓?”
“公寓没人。”留井冷淡地回答道。
“那,我给她打个电话呗。”
“那就拜托你了。”
女招待一个人往角落里的公用电话走去。留井和吉敷都不再闲聊了,而是一起望着女招待打电话的背影。只见她把一枚十元硬币收到钱包里,马上转身回来了。
“没用,她不在。”
“我猜也是啊。”留井好像已经预料到了,“怎么办,十兵卫先生?在这里等吗?”
“别开玩笑了,这个店这么贵。吉敷先生,我们走吧。”话音刚落,留井就率先迅速朝门口走去。
留井带吉敷到了另一家酒馆,它位于天文馆路入口处,价格最多只有“城堡”的十分之一。留井好像想在这里吃晚饭,顺便喝点酒。吉敷担心留井不回家吃晚饭,他的妻子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