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一笑。
也无所谓相信不相信,你问他真假,其实也是多此一举。如果那个东西你真心喜欢,在你心里便值那么多钱。如果你觉得它不值,那就真的不值。价位,左右不过你心里一杆欢喜秤。
我想了想,跟他杀价,他又嚷了起来,指着店铺里的三个男孩子,那是他的三个孩子,最小的上才五岁,最大的二十岁,都在店里帮忙照顾生意。他说,你看你看,我要养这么一大家子人呀!他伸出手,十二口!见我疑惑,他说,还有我哥哥的孩子,哥哥去世了,嫂子与小孩都靠我养活。不容易啊,赚钱。他感叹。要养一大家子人呢!
我点点头,没再砍价。
这个老板啊,真是会做生意。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真假,但那一刻他表情看起来那样诚恳,我愿意相信他。
如果要问我喀什有什么景点可玩,我还真说不出。闻名的香妃墓,我去了,但没有买票进去,在外面转了一会儿,顺道在附近的塔县办事处办理了边防证,就回旅馆了。而更富盛名的高台民居,我们也是等到离开喀什的前一天才去的。有一句话说,不到高台民居等于没到喀什。可是我却觉得,喀什的魅力,并不是哪一个景点衬托出来的。
我在网上看过一张高台民居的夜景图,拍摄者是站在桥的对面,全景拍下了整个民居的轮廓,土木结构的老房子,在灯火辉煌里,在河水的倒影里,显得璀璨若琉璃。美则美矣,却显得有点不真实,我更喜欢午后稀松的阳光下,它们原本的模样,陈旧、质朴、原始、厚重、悠久,每一栋土房子后面,每一条错综杂乱的小巷里,晃悠悠的,都是故事,都是岁月。而你行走其间,脚步也变得格外轻巧悠然,迷路也没关系,走到哪都有吸引你的风光,那些古朴的建筑,充满异域风情的木门,以及门背后不时探出来的好奇的小脸,流着鼻涕脸颊脏脏的小孩,三五嬉闹地从小巷里追逐着跑过去,转瞬就拐到了另一条巷子,消失不见。还有花白胡子热情的老爷爷,虽然语言不通,却笑容满面,招手让我们进去他家的院子参观,把漂亮的少女毡帽戴在我跟苍苍的头顶,与我们合影,看着相机屏幕上的画面,朝我们伸出大拇指,用生涩的普通话说,漂亮,漂亮!
对我来说,这些,才是高台民居最美的风光。
我爱喀什的夜色与夜市,我爱跟苍苍一起去古董店淘货杀价的乐趣,我爱巴扎里琳琅满目的中东地毯,我也爱高台民居的午后时光。这些,都是我爱喀什的理由,可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些,又都不仅仅是我爱它的理由。
我想起有一天晚上,凌晨两点了,旅馆天台花园上的住客都陆陆续续去休息,就剩下我,以及旅馆的一个义工,他正在做着每晚最后一个工作――给植物浇水。我坐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裹着大披肩,看他浇花。他做事很专注,终于忙完了,见我竟然还在,愣了下,便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点了一根烟,跟我聊天。
他刚刚大学毕业,学油画的,念的是一所很著名的美院。他来新疆,是毕业旅行。他说,在此之前,也跟我一样,一路游玩过来的,到喀什后,却忽然不想走了。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哪儿都没去,景点更是一个都没去看过,整天就吃吃睡睡,穿个拖鞋在附近溜达。连老板娘都看不下去了,住着多花钱啊,就问他愿不愿意做义工,以劳动来换取吃住。他一待,就是大半年。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喀什?
他认真想了想,似乎想不出理由,笑了,说,就喜欢啊,没什么理由,待在这个地方,觉得舒服。
是了,也许喜欢一个地方,有许许多多的理由,但也许并没有确切的理由,仅仅是,当你走进那个地方,你全身心都觉得舒坦,自在。
这大概才是我爱喀什的真正理由,只因为,它是喀什,是我想要再来新疆的眷念。
帕米尔高原犹如璀璨明珠
喀什到塔县的汽车票难买,非常难买,车少,一天只一班或者两班,又是小型客车,限乘30来人,去往那边的人很多,尤其是背包客。而且很有可能那天忽然就不发车,也不会提前通知。能搭上,是你的运气。
因为事先跟阿以短信联系过,得知他乘车顺利,我们也就没当回事。结果到售票点才知道这票有多难买,售票窗口一长排人傻眼站在那,估计都是跟我一样,对买票这件事信心满满的。
我转身,忽然看到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瘦高个,黄卷发,湛蓝的眼睛,穿着个薄薄冲锋衣配短裤。哦,大盘鸡!我想起来了,他跟我们同住在帕米尔青旅。住在帕米尔的老外很多,我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头天晚上,他想吃大盘鸡,但一份大盘鸡分量很大,所以从天台这头飘到那头,见人就问,哈罗,你要吃大盘鸡吗?搭伙呀!我那时刚吃完饭,就拒绝了他,后来他有没有吃成大盘鸡我就不知道了。
嗨,你们也是去塔县?我跟苍苍走过去问他以及他身边的同伴,也是个老外。得到肯定答复,我们决定结伴,商量怎么走。班车是没指望了,但又都不想再等一天,更何况也不确定明天能否买到票。后来我们打听到另外一个地方有吉普车可以拼,六个人一辆车,费用贵很多。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贵就贵一些吧。又从售票点拽了个人入伙,一个巴基斯坦大叔,他从塔县出关,回国。
就这样,一个集合了中国、澳大利亚、加拿大以及巴基斯坦的“帕米尔高原跨国观光团”诞生了!
“大盘鸡”叫Andy,来自澳大利亚,很快,我们就给他取了个绰号“小袋鼠”。没办法,提起澳大利亚,我第一反应就是袋鼠。除开这个原因,他一路上都在吃干果零食,“喀嚓喀嚓”的,真的很像一只小袋鼠呀!小袋鼠在太原一所大学做外教,跟学生混久了,讲得一口流利的中文。既然是外教,这都九月份了,怎么不用上课呢?他说刚辞职呢,打算玩一圈就回国。他家在澳大利亚有个农场,养了很多只羊,哇哦,土豪啊!我们就笑他,是不是要回家接手家业了呀?
加拿大也是个外教,在北京一所高校任职,他跟小袋鼠截然相反,中文很差,能说的,全是中国的食物名!他是个吃货,说起中国大江南北的美食,就滔滔不绝开始吞口水,一个个食物名称念得字正腔圆,就连西安那个很复杂的“biangbiang面”他都念得很正。加拿大还是个摄影控,虽然他的相机是很一般的傻瓜机,也不妨他趴在窗户上一路不停地“咔嚓咔嚓”,又专注又认真,见他那架势,我暗想,这肯定是个摄影大师哇!忙把相机递过去,让他帮我也“咔嚓”几张大片来,喜滋滋地接过来一看,我默了……好吧,热情专注的态度也是值得赞赏的!
巴基斯坦大叔却很沉默,穿一袭青色长袍,戴细边眼镜,内敛斯文的模样。后来下车分别,他跟我们一一握手,十分郑重其事,让我隐隐觉得,这叔,真有点领导人的范儿呢!
从南疆一路下来,美景看了不少,但当雄伟的慕斯塔格雪山与梦幻般的喀拉库里湖映入眼帘时,真的,之前所有的风光,在它们面前,都变得黯然失色。也许是我偏爱了,但确确实实,雪山与湖泊相映的那片天地,令我震撼。
慕士塔格峰延绵数里,犹如帕米尔高原上的璀璨明珠。车行好几个小时,雪山一路相伴,时隐时现,时远时近。海拔越高,天空显得愈低,天蓝得令人心醉,而朵朵白云,仿佛触手可及。
午后的阳光稀薄,将山顶千年不化的白雪折射出宛如水晶般的光芒,晶莹,纯粹。第一眼的震撼惊呼渐渐退却,收起相机,镜头在它们面前,也变得黯然失色。只用双眼,静静地凝视着那片纯净,铭记于心。
塔县很小,一个十字路口,东南西北四条街,半小时就可以走完。县城的街道很干净,两旁栽植着高高的树木,秋色里,金黄一片。路边花坛里,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波斯菊,粉白,浅紫,在高原的寒风里摇曳。抬头,是忽远忽近的雪山。
一眼,我便喜欢上这个安静的小县城。
很多人来塔县,主要目的是登上与巴基斯坦接壤的红其拉甫口岸,这是新疆最西,也是国土最西。我也是动了这份心思的,但后来在旅馆听到租车去了的人说,现在压根上不去口岸。想想路途遥远,却不能去口岸,便作罢。
在K2青旅,与分开好几天的阿以重逢。没想到,分开时精神奕奕的他,此刻却是病恹恹的,人清瘦了许多。一问,才知道他在喀湖边睡帐篷,看了一整晚的星星,入夜后高原上的温度是零下,受了寒,发烧、呕吐。
我问他吃药打针没有,他摇摇头。还真是个小硬汉啊,就这么熬着。又忍不住打趣他,哎哎哎,你可真是有情怀啊!他给我看他熬夜受寒拍下的星空,美得我心生摇曳,也动了去喀湖住帐篷守望星空的心思,
但知道自己体质不太好,估计是熬不住那样的寒冷,万一病倒了,接下来的旅途就要泡汤了,得不偿失。看不到喀湖的星空,在这帕米尔高原看星星,想必也不差吧?同住一间房的姑娘告诉我,凌晨三点,这里的星星也很美。她约我跟苍苍一起看。她说,我先睡了啊,你定个闹钟,三点叫醒我。闹钟我定了,为了等待星空,我睡的也很浅,闹铃刚响起来,我就醒了。我起床,探身看向窗外,果然,外面很明亮。我先叫那姑娘,在她床前喊了几句,睡得那叫一个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