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店里没什么生意,可能是由于天气太冷的缘故,窗玻璃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蜿蜒曲折的好不妙曼。
林窈是在午饭过后去的储蓄银行,学校附近就有一个,距窈窕淑女特别近,步行不过十分钟就能到。
她每个月都会给爱林孤儿院的林玉林院长打几百块钱,钱虽然不多,却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以前就只有林院长对她最照顾,每次被院里的其他孩子欺负了,院长都会像妈妈一样哄着她,给她讲拇指姑娘和丑小鸭的故事。在她的心里,林院长就是她的妈妈,是唯一不嫌弃她肥胖丑陋的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
她上个星期回院里的时候,发现林院长头发已花白了大半,想是成天操心院里的大小事宜,五十八岁的人看上去跟七十岁的人差不了多少。
她还记得上次林院长拉着她的手,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的跟她说:“阿灿,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心意阿姨都明白,但是你一个月工资本就不多,还捐给院里,阿姨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以后你就不要往院里打钱了,啊?每年都会有很多有钱人给院里捐钱,不差你这点钱,你只要有空常来看看阿姨,陪阿姨说说话,阿姨就心满意足了。”
林窈借用的是小刘姐的名字,小刘本名叫刘灿灿,人如其名,是一个笑起来似阳光般灿烂的女孩。她没敢告诉林院长她的真实姓名,林院长心思细腻敏感,她怕露出端倪,毕竟她是林院长一手带大的。
有时候,林院长看着她会莫名的出神,出神过后就会变得多愁善感,嘴里喃喃的道:“你跟我一个死去的闺女真像,不,我不是说长得像,而是性子像,都是温婉贤淑的好女孩,只不过她长得不如你。”
林院长偶尔会跟她提起“林窈”,都是称是自己的女儿。每次林院长跟她提起来的时候,林窈都会说一大堆的好话来安慰她,劝她节哀顺变,然而嘴里却是苦涩得没了味觉。
林窈这次打了一千块钱过去,每年冬天员工的工资都会涨三百。她打完之后,摸出手机给林院长打了个电话,让她注意查收。林院长却是无可奈何的叹着气。
x市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尤其是现在进入了深冬,有些饭店把洗过菜的脏水往店门口的大街上一泼,不一会的功夫就会结成冰。
林窈拢了拢围巾,刚才还以为出来不过二十分钟,所以没想着戴手套,现在一双原本白嫩的手冻得通红,半点知觉都没有了,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险些要冻成冰了。
林窈先将手放在嘴边呵了呵热气,然后双手放在一起快速的搓着,等手上有了点知觉,才放回羽绒服的口袋里暖着。
她一边往寿司店走去,心里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两天前那个漂亮的男生。那个男人那天晚上还吻了她,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擅做主张抢走了她的初吻。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深吻,她现在想想还是会有些脸红心热。
昨天一大早来到店里的时候,大钟就一个劲儿的跟她道歉赔不是,自然不是因为她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抢走了初吻跟她道歉,他并不知道这件事,除了小刘和肥喵之外,她什么人都没跟说。
大钟是因为把她一个人扔在了凯蒂而心怀歉责,昨天找他探讨一个新开发的游戏软件的是比他高两届的师兄江宇,江宇同韩驰一样,是仁川大最受人瞩目的焦点人物。除了强大的家庭背景,他的话题性主要体现在他的计算机天赋上,初中的时候就斩获大大小小的各种荣誉和头衔,去年更是代表仁川大赢得了全国游戏创意大赛的总冠军。
大钟解释了半天也没解释清楚,只是不嫌烦的把他那位天才学长夸了一遍又一遍,夸得陈静拿了扫把追着他跑好几圈。
林窈其实很想问问大钟关于韩驰的事情,但是她从来不热心别人的事,这样突然去问一个陌生男子的事情,似乎不大正常,于情于理不合。倒是小刘一早看出了她的心思,假装毫不经意的问大钟说:“哎,大钟,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一个叫韩驰的,四年来一次都没去过学校,真的假的?就这样你们校长还不给他开除了?”
大钟说:“开除?开什么玩笑?谁敢?校长还是给他打工的呢!韩驰师兄可是我们仁川大的校董,他老爹韩政今年暑假的时候刚把校董的位置传给他。哎,不是啊,小刘姐,什么叫‘你们学校’?你以前不也是从仁川大毕业……辍学的吗?算起来,你比韩驰师兄也就高两届吧,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呢?你以前到底是不是仁川的学生?别是招摇撞骗的吧?”
小刘翻了个白眼说:“姐比他高两届不假,可是姐大二就辍学了!你这账都算不明白?你真是仁川大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别是装神弄鬼的吧?”
大钟被小刘噎得够呛,红着脸,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陈静,没心没肺的嘲笑了大钟好半晌,亏他平时那么能说,如今还不是栽在小刘手里?大钟满腔憋屈的对她怒目而视。林窈觉得,每一次大钟和小刘抬杠,最后有仇的却是大钟跟陈静,这账也是很难算得明白。
小刘当初会从仁川大辍学的原因,林窈知道一些,小刘拿她当知己,很多不能跟陈静他们讲的话却只跟她讲。
小刘是仁川大医学院的学生,上学的时候家里穷,打工比大钟还频繁拼命,寒暑假还经常去医院当护士赚学费。但是尽管这样还是抵不过天灾人祸,上到大二那年她被男人骗了心也骗了身,那因高血压卧病在床的老爹气得一蹬腿儿去了,她妈自此也一蹶不振,家里垮了,学自然也不谈上了。
林窈对小刘的事情自然选择保密,时常会因为自己不能对她同样坦白而惭愧。
林窈前天见到韩驰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太平凡,但是却也没想到他不但是凯蒂集团的总裁,而且竟还是仁川大的校董,整个仁川大的商业街都是他韩氏的产业。
如此说来,每年仁川大的学生,包括附近的店面都会有额外的三天休假,都与这个名叫韩驰的男人有所关联。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连消息最灵通的大钟和资质最老的小刘都不知道,想来也是不外传的隐秘。
林窈就快要到窈窕淑女了,走的路不长,脚还没暖热,反而冰得脚趾都有些生疼。
窈窕淑女的对面是一家女式服装店,左边是一家咖啡馆,右边是一家奶茶店。由于窈窕淑女店里不止是卖寿司,咖啡奶茶各种饮料都有卖,旁边的咖啡馆和奶茶店生意都被它抢去不少,店里平常不算冷清,却也没有窈窕淑女红火。
因为这个原因,咖啡馆的老板和奶茶店的老板相处的甚好,经常来回窜门,却唯独对夹在中间的窈窕淑女的老板很敌视,见了面都是拿斜眼瞟,从不拿正眼瞧,更谈不上说话了。
不过他们老板崔店长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始终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苦心经营着这家寿司店。窈窕淑女是他祖父那辈传下来的门面,他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别人的刁难就放弃这祖宗三代的家业。
窈窕淑女的装修很讲究,也很符合时尚潮流,低调却不失奢华,简约又不致单调,在现当代大学生中很是受欢迎。
崔店长也是一个懂得浪漫的人,五十多岁的人了,思想倒是还很年轻,经常上网关注现代年轻人喜欢什么,流行什么。店里还有一个意见信箱,专门供来这里消费的客人提意见的。
此外,店里还有一个解忧信箱,是某一天崔店长看了东野圭吾的小说《解忧杂货店》突发的灵感。解忧信箱很受学生的欢迎,或许是好奇心占了大部分,经常会有学生写了匿名信投入信箱,然而下次再来的时候,总会在墙上看到解释。
林窈从左边咖啡馆门前经过的时候,没有注意地上结的一层厚厚的冰,脚刚踩上去就直接摔倒在地上,感觉到右脚骨像是崴了,想爬起来却是吃力的两次都没成功。
她很不愿因为这种小伤就去花钱找医生的,她没有多余的钱,除了吃饭租房子的钱,剩下的她都捐给了爱林孤儿院。衣服她很少会买,只要够穿她就不会去花那个多余的钱。
她倒不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事实上,自从得到了这副美得让她都会在镜子前恍惚的皮囊,她就比以前爱惜自己的身子多了。只不过她不管受多大的外伤,这副皮囊好像都会自己愈合,除了感冒发烧头疼,这些身体内部的毛病需要花钱买点药吃,她在这方面倒是省了不少钱。
不过这次看来,脚崴得有些严重,她不得不忍痛去药店买一帖膏药贴贴。
咖啡馆的老板娘走了出来,看着摔倒在地上的林窈笑了笑,惺惺作态的道:“哎呦喂,这不是隔壁的店花吗?大冬天的不在店里好好呆着,出来躺我们店门口算几个意思?难道还想讹诈我们摔了你不成?青天白日之下居然还有人这样不要脸,在自家店里勾引男人就成了,还想来咱们店里勾引男人?这脸皮厚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厚,还躺在地上装什么死?难不成还想我进店里找几个男人给你抬回去不成?”
林窈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对她歪曲事实的本事早有耳闻,看着她一身白花花的赘肉和鼻子上豆大般的黑痣,就感觉不像是什么善茬。
之前陈静从她店门口骑自行车路过的时候,她就刚好在那个时候端一大盆水往外泼,泼得陈静一身都是,看来这次地上的冰也是有人有意而为之。不过陈静脾气爆,受不了半点窝囊气,当时若不是有人拦着,她能把自行车砸到人家脸上去,最后只是砸了她家的半扇玻璃门,陈静现在想想都觉得吃了亏。
林窈咬着牙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由于那一跤摔得不大对,她刚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却又再次摔了下去,这一次摔得更重,左手臂被她自己压在了身下,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咖啡馆的老板娘还在喋喋不休的说落着林窈,脸上挂着讨人厌的笑容,双手插在充电宝里暖着,没有上前扶她一把的意思,更没有去隔壁的窈窕淑女找人把她扶回去的意思。这个时候街上的人不多,但是还是有四五个人围了过来。她是存心要看林窈的笑话。
有人想过来扶她,但是却又被咖啡馆老板娘制止了,谎说这是她们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旁人不要插手。
林窈感觉羞愧极了,脸拼命的往臂弯里埋了埋,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出丑的样子。她的浑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愣是一句话都不会为自己辩护,她实在想不透她跟她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
人都喜欢捡软柿子捏,咖啡馆老板娘见林窈不说话,气焰更加嚣张,说话也更难听,把以往两家店的恩怨都发泄在了林窈身上。这场毫无缘由的争执,很快就吸引了更多人的围观。
别人都不知道地上的女孩是谁,也看不清她的长相,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咖啡馆老板娘一个人不停的在说,说的大多是诋毁林窈的话,一会儿说她勾引男人,狐媚子妖精,一会儿又说她企图讹诈她们店,不安好心。
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半信半疑,但大多还是看笑话的人。
咖啡馆老板娘跟群众评了理,又手指着地上的林窈说:“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贱!我们店的生意都被你们抢了去,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要故意摔在我们店门口敲诈勒索?你是不是还想进店里魅惑男人?”
林窈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遇见韩驰的,她只知道自己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别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五年前她饱受别人的嘲讽讥笑,五年后的今天还是摆脱不了遭受别人冷嘲热讽的命运。她突然就觉得慢慢开始灿烂的天空,瞬间又阴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