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阿静,这有份外卖,你们两个谁现在就跟大钟一起送过去。客人等着要,这儿是住址,速去速回。”小刘打包好二十份寿司放在了桌子上,顺便报上了住址。
“窈窕淑女”包括林窈在内共有四名员工,除了工龄最低的陈静和工龄最高的小刘之外,还有一个专门负责跑腿打杂送外卖的小弟大钟。
大钟原名钟冠杰,目前还是一名大二的学生,在仁川大读计算机管理,每天下了课会来窈窕淑女帮忙,为人忠厚老实,是大学生中不可多得的吃苦耐劳的典型。
“二十份啊?”陈静不可思议的转着眼珠子,瞪着被大钟搬上摩托车的寿司,“这谁有毛病吧?吃这么多?”
小刘白了一眼这说话不喜欢经过脑子的陈静,帮着大钟和林窈把寿司搬运到摩托车后座的蓝色大框里,忍不住指点陈静说:“陈阿静小盆友,人家只是定了二十份,有说是自己一个人吃完吗?何况,人家吃不吃的了这么多,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我们只需要负责随叫随到就Ok了。你也别傻愣着了,赶紧跟大钟把寿司送了去。”
“我去?”陈静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脸上明显写着“我不想去”四个字,但是小刘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推脱,毕竟店长不在的时候,最有话语权的还是小刘。最主要的是,她找不到理由推脱,总不能把自己不乐意做的事推给林窈吧。
“那好吧。”陈静不情不愿的拿眼瞟了一眼大钟,而大钟也是皱着眉头嫌弃的斜睨了她一眼。
“还是我去吧。”
林窈适时的开口,她知道陈静的顾忌,她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棒子打死”的二性子,自从被男友方浩劈腿之后,就总是对异性十分排斥和嫌恶,以偏概全的认为天底下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事实上,她自己却看上了最不是好东西的方浩。
“窈窈,你真是太好了,我爱死你了!回头一定补偿你。”陈静扑上去给林窈一个夸张的熊抱,吓得她往后一躲,差点撞倒了桌子上的水杯。
小刘看不过眼了,“阿静,别以为窈窈人好就老是欺负她,我可告诉你,下不为例啊!窈窈这次去了,以后每次都得你和大钟去。”
“啊?”陈静和大钟同时望着小刘惨呼出口,那感觉简直像天塌下来一样怵目惊心惨不忍睹。
陈静不喜欢大钟,大钟也不见得怎么待见陈静,两个人就像是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南极和北极一样缺少交集。平时大钟在店里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双休日呆的时间稍微长一些,但一星期加起来左右也不过两天时间。林窈想,他们两个处不成朋友情有可原,不过视如仇敌却实在令人费解,偏偏陈静和大钟都颇具交际能力,除了彼此,几乎跟每个人都相处的很不错。
不过没什么文化程度的陈静,经常有意无意的向这位仁川大的高材生借用一些显得比较有文化的词藻就是了。比如说大钟骂人也是文绉绉的,凸显文化内涵的。他骂人滚蛋会说“你可以荆轲刺秦去了”,暗含的意思却是“壮士一去不复返”;他讽刺女孩子的身材会说“你的身材,让我想到了一缕缕直发从夹板中滑落”;他想无视一个人,“你给我的感觉就和玻璃一样——透明”。
大钟指桑骂槐的本事也是一流的,一次他骂一个经常来店里只为专门看林窈一眼的学生:“有些人明明不够当癞□□的格,还偏偏学人家想吃天鹅肉!小刘姐你说,眼睛长人脸上真的好吗?长双眼睛就专往别人身上瞅,却总是看不清自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也不瞅瞅自己的脸残疾成那样,真不怕吓着别人。有些人就喜欢充当别人噩梦中的角色。”
之后陈静挖苦人讽刺人也总是喜欢带“不够格”“残疾”“自知之明”“噩梦中的女一号”等字眼。
“小刘姐……”
陈静拉住小刘的衣袖扮苦瓜脸,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相,但小刘根本不为所动,目送林窈和大钟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晚车来人往的霓虹灯里,就直接转身回了店里。
林窈和大钟一起要去送外卖的地方是x市最豪华璀璨的凯蒂大酒店,两人反复确认了好一会儿子才相信地址无误,不过当他们被门口的保安拒之门外死活不给进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是打电话给小刘确认了一次。
“喂?小刘姐,你不会搞错了吧?这门口尽是些狗眼识不得泰山的保安,居然把我跟窈窈当成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了,再闯就要报警抓人了!”大钟郁闷的抓着一头长时间未经修剪的头发,语气夸张的说,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拿白眼瞪着门口同样虎视眈眈的保安。
“不给进?你们想方设法杀进去,我打个电话确认先!”那边小刘已速度挂了电话,传来单调反复的忙音。
十分钟后。
“让他们现在就进来,不要拦。另外,那二十份寿司由你帮忙拿上来。”
大钟和林窈在费尽唇舌的与保安周旋催眠始终无果之时,那保安的传呼机响了起来,里面传出凯蒂负责人清楚明白的指示。
大钟松了口气,对同样松了口气的林窈笑了笑,老实不客气的把自己手里和林窈手里提着的寿司全部递给了一脸苦瓜相的保安。
“人有时候坚持起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钟老生常谈的将自己的右胳膊肘搭上了保安的右肩,却被保安一个侧身的动作弄了个趔趄,险些摔了一跤,维持好基本的风度继续说完接下来的话,“……坚持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你这份无头无脑的坚持错在不合时宜,兼用错对象。你虽占据了地利,却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林窈无可奈何的笑对孩子气旺盛的大钟摇了摇头。大钟虽说比林窈还要大上一岁,但由于两人的经历不同、身处的环境不同、所扮演的社会角色不同,两人的性格和心智成熟程度却有明显的差别,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说到这里,林窈想起了同样没上过大学的陈静和念到大二半途而废的小刘,她们两人性格都属于那种活泼开朗善于交际的外向型人格,但是在心智发育程度上,陈静明显比不上小刘。如此说来,却也不可一概而论了。
林窈和大钟两人由凯蒂专门的负责人领着步入电梯,按下最顶层23层的按钮后,大钟就开始嘴巴不停的说三道四,搬出一大堆他看不顺眼的人和事来说。
林窈觉得很惊奇,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听着他顺便暗讽挖苦了并排站在身侧提着二十份寿司默不作声的保安,她想,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吧?
终于快到顶层的时候,一直西装笔挺容颜冷峻的立在他们身前的凯蒂负责人,扭头不悦的看向身后的大钟,冷冰冰没有任何温度的开口:“先生,请您闭嘴!”
这位负责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但实际年龄应该要更年轻,不出意外应该是警校出身,因为他的皮肤看上去是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晕染的健康麦色,或许是出于长时间坚持的习惯,他的站姿始终保持着最标准的军姿,尤其是他那张轮廓清晰棱角分明的脸,透着不容分说的命令、征服与强势。
“你先下去。”
负责人带领他们到达一个房间的门口时这样对保安说,同时接过来他提着的寿司全部递交给大钟。
大钟伸手接过来倒没有丝毫的不乐意,换做平时是必定要埋怨几句的,或许是因为让他吃亏的对象是林窈。不知道为什么,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深深的为这个不善言辞、温婉静默得似溪水般的女孩子牵动了。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茫茫人海中,视线总是不自觉的随着一个人起落的,想必就是所谓的爱情了。
林窈显然因为这冷面负责人一瞬间的“怜香惜玉”搞得不好意思了,低垂着脑袋,脸上悄然爬上一抹微红。即使过了五年,她还是无法适应别人对她的好,反而别人对她不好都没有引起过她如此莫名的惶恐。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
“你们把寿司送到房间里,然后原路返回,不需要让我再带路吧?”负责人说话始终没有表情没有浮动,让人冷嗖嗖的陡生寒意。
林窈和大钟忙不迭的直点头,其实心里却是希望着冷面帅哥不要走,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凯蒂大酒店,总有种行不正站不直的畏缩和违和感,由他带领着,一切的违和都会变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负责人却没有觉察出或者说根本不打算理会他们两个这种微妙的心理,抬起手力道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房门,恭敬的叫了声“先生”,然后就听见房间里有人没有任何感□□调的回应说:“进来。”
负责人打开房门,却让开了道,看着傻愣着的林窈和大钟,示意他们现在可以进去了,然后不发一言自行离去。
有些人就是可以连吃个寿司都能如此劳师动众,这是林窈所无法理解的世界。凯蒂的一个负责人都冷峻得让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可想而知他上面的领导层会是怎样的脾性和做派。她想,这也是她这辈子都没办法涉足的世界,格格不入到……比死神肥喵的世界还要格格不入。
肥喵是死神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因为它觉得自己幻化成短尾猫的模样,简直可爱到无以复加。林窈曾毫不避讳的取笑它说,自恋到一定程度总会出现错觉的,肥喵当时的反应就是很受伤很委屈的望着林窈,可怜兮兮的模样倒是可爱的让林窈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反话。
肥喵是林窈唯一开诚布公坦诚相待的“朋友”了,说是朋友有些牵强,也有些鬼气森森,毕竟它不是人也不是真的短尾猫,而是一堆不知是鬼还是神的白骨骷髅,平生唯一的嗜好就是收集死人的皮囊。
说到皮囊,林窈有一件事始终不明,问过肥喵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搪塞了她五年。
林窈不明白的是,她身上的皮囊五年来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无论是衰老、磨损抑或是胖瘦这些在正常人身上都会有所表现的现象,在这副皮囊上却从来不曾见到过,就像她今年明明已经20岁,看上去却始终是17岁的模样,就好像……这副皮囊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了五年前她企图自杀的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