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们知道了,逛完动物园后有人的屁股就要吃一顿竹笋炒肉丝了——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泽泽,我们现在要去看什么?”
我又清了清喉咙,摆出导游的架势。
“现在我们经过的是猴子笼。”(艾德孟多伯伯总是把他们叫做“猿”。)
我们买了些香蕉丢给猴子吃。我们知道不可以这样做,但是因为人实在太多了,警卫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们。
“不要靠得太近,否则他们会把香蕉皮丢到你身上的喔,小东西。”
“我想去看狮子。”
“我们现在就去。”
我回头看那两只正在吃橙子的“人猿”,在狮子笼那边可以听到她们的对话。
“到了。”
我纸着那两只黄色的非洲母狮。然后路易说想摸那只黑豹的头。
“好勇敢啊,小东西。那只黑豹是动物园里面最可怕的动物喔。她被关在这儿是因为她咬断了十八个训兽师的手臂,把他们吃下去。”
“她是从马戏团来的吗?”
“对。”
“从哪个马戏团,泽泽?你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想了又想。我认识的人里面,哪个名字最像马戏团呢?有了!“她是从罗森保马戏团来的。”
“但那不是面包店吗?”
他已经变得越来越聪明,越来越难哄了。
“那是另外一家啦。我们现在应该座下来休息一下,吃个午餐。我们已经走很久了。”
我们坐下来假装吃东西,但是我竖起耳朵听那两个人的对话。
“我们应该学学他,拉拉。你看他对小弟多有耐心。”
“是啊,但是小弟和他不一样。他不只是偶尔耍耍赖皮而已,根本就是个十足的坏胚子。”
“他确实有当魔鬼的天分,但奇怪的是,不管他多么调皮人性,没有人真的会对他当街发飚。”
“他逃不过这顿板子。有一天他会学到教训的。”
“晚一点被,现在不要。他们正安安静静地在玩呢……”
她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我从水沟钻进塞丽娜夫人家后院。看到在风中摆荡的衣袖和裤管,我就被晒衣绳给迷住了,魔鬼教父对我说,如果让这些衣袖裤管同时落地,一定很有趣;我同意他的话。我在水沟里找到一片尖锐的玻璃,然后爬到甜橙树上,耐心地割绳子。
全部东西跟着绳子一起掉下来的时候,我差点也跌到地上。人们听到我的尖叫声纷纷跑过来。
“大家快来啊,绳子断了。”
另一个我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喊得更大声。
“是保罗先生家的哪个捣蛋鬼。我看到他拿了片玻璃在爬那棵甜橙树。”
“泽泽?”
“怎么啦,路易 ?”
“跟我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动物园的事。”
“我这辈子去过好多动物园。”
我说谎。我所知道的每一件事,都是艾德孟多伯伯告诉我的。他还答应以后要带我去动物园。但是他走得太慢了,等我们走到那儿,动物园大概已经关门了。托托卡和爸爸去过一次。
“我最喜欢维拉依莎贝的动物园,就是在德拉蒙德男爵街上的那间。知道德拉蒙德男爵是谁吗?你当然不知道。你还小,不知道这些事。男爵一定和上帝和要好,因为他帮上帝创造了“动物乐”还有动物园。等你长大一点……”
那两个女生还在那儿。
“我长大一点怎样?”
“喔,你针对问题很多耶。等时间到了,我会教你认所有的动物和他们的代码,从一数到二十。至于从二十一到二十五的动物,我知道有母牛、公牛、熊、鹿、老虎。(注:动物乐是流行于巴西的一种非法赌博游戏,用二十五个数字代表动物得名。)我不确定他们的正确顺序,但是我会查出来,这样才不会教错了。”
他开始厌倦这个游戏了。
“泽泽,唱《小房子》给我听。”
我放开喉咙唱起来:
我有一间小房子,在高高的山丘上;
旁边有片小小的、美丽的绿色果园。
在远处闪烁的是,银色的海浪。
然后跳过几句歌词。
高高地棕榈树上,蝉儿高唱。
当夕阳逐渐沉入地平线,
花园喷水池边传来美妙音符,
是夜莺欢唱。
我停了下来。她们还在那边等我。我想到了,我可以一直唱到天黑,这样她们就不得不放弃了。
但是她们没这么容易摆平。我唱了两遍《小房子》,又唱《难以捉摸你的情》,甚至唱了《罗曼娜》——我只会唱其中两句——然后就没戏唱了。我绝望到了极点,最好还是赶快结束吧。我走向她们。
“好吧,拉拉,你打我吧。”
我转过身,露出屁股。我咬紧了牙根,因为拉拉举起拖鞋的时候决不手软。
“今天,大家一起去看新房子。”妈妈提议道。
托托卡把我叫到一边,偷偷对我说:“如果你敢告诉他们你已经看过新房子了,我就把你切成八段。”
但是我压根儿没想过这件事。
我们一大群人走在街上;葛罗莉亚牵着我的手,她收到的命令是连一分钟也不能放开。我则牵着路易的手。
“我们什么时候搬家,妈妈?”
“圣诞节过后两天。我们很快要开始收拾行李了。”妈妈回答葛罗莉亚的神情有点悲伤。
她的声音听起来好累、好累,我觉得好难过。妈妈从小就开始工作。她六岁的时候,工厂盖了起来,她就被送进去。他们把妈妈放在桌子上,她坐在那边负责清洗工具然后擦干。她个子实在太小了,没办法自己爬下桌子,结果尿在裤子上……因为忙着工作,所以她从来没有上过学,也不认识字。这件事让我很伤心,所以我答应妈妈,等我变成一个诗人,变得很聪明,我会念我的诗给她听……
街上的商店开始传出圣诞歌曲的音乐,每个橱窗都画上了圣诞老公公。大家开始上街采购圣诞礼物,以免到最后一刻每家店都是人挤人。我隐隐约约希望这一次诞生的是耶苏圣婴,他亲自为我降临。不管怎么样,等我到了懂事的年纪,也许我会变好一点。
“就是这儿。”
我们全都对新房子十分着迷。房子看起来小了一点。托托卡帮忙妈妈解开了绑在大门上固定用的铁丝,让我们进去。葛罗莉亚放开了我的手,顾不得自己几乎算是大人了,一头冲过去抱住芒果树。
“这棵芒果树是我的。我最先看到的。”
托托卡对那棵罗望子树重演了同样的戏码。
剩下我没有东西可以认领。我快哭出来了,看着葛罗莉亚。
“那我呢,葛罗莉亚?”
“去后面看看,一定还有其他树的,傻瓜。”
我跑到后院,但是只发现高耸的杂草和几棵浑身是刺的老橙树。还有,在靠近水沟的地方有一棵小甜橙树。
我很失望地跑回去。他们全都在屋子里面兴奋地走来走去,讨论房间该怎么分配。
“没有其他树了。”我拉拉葛罗莉亚的裙子。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怎么找。等一下我去帮你看看。”
过了一会儿,她和我一起到后院仔细研究那些橙树。
“你不喜欢那一棵吗?看到没有?那棵橙树和漂亮啊。
我不喜欢那一棵或其中任何一棵。它们全都长满了刺。
“我宁愿选择那棵甜橙树,也不要这些丑树。”
“在哪儿?”
我到她到水沟旁。
“好漂亮的小树啊!你看,连一根刺也没有,长得又很有个性,远远一看就知道是棵甜橙树。如果我是你,我才不想要别棵树呢。”
“但是我想要一棵真正的大树。”
“你想想看,择择,这棵树虽然还很小,但是它有一天会长成一棵巨大无比的树——它会和你一起成长。你们两个可以互相认识、了解彼此,就像兄弟一样。看到它的树枝了吗?没错,现在它只有一棵树枝,但是这根树枝看起来就像一匹小马,专门给你骑的小马。”
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以前家里有个威士忌酒瓶,上面有几个苏格兰天使的图样。拉拉指着其中一个最漂亮的天使说:“这一个天使就是我。”
然后葛罗莉亚选了另一个代表她,托托卡又选走一个。最后只剩下后面那个只露出一点小头,几乎看不到翅膀的那一个天使留给我。第四个苏格兰天使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天使……
我总是垫底的。等我长大他们就知道了。我要买下整个亚马逊森林,所有高耸入云的大树都是我的。我要买下一整个仓库的酒瓶,上面都是天使,其他人连一片翅膀都分不到。
我噘起嘴,往地上一坐,生气地转身背对甜橙树。
“你不会气很久的,择择。最后你会发现我是对的。”葛罗莉亚微笑着走开。我用一根小木棒挖着地面,渐渐止住了哭泣。有个声音在说话,我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儿来的,但是很靠近我的心房。
“我认为你姐姐是对的。”
“每个人都是对的,只有我永远是错的。”
“不是这样的。仔细看看我,你就知道了。”
我站起来,害怕地看着那棵小树。真奇怪。我可以和任何一样东西聊天,但是我以为刚刚是脑袋里的小鸟在回答我。
“你真的会说话吗?”
“你没听到吗?”
他轻轻地笑了。我很想尖叫着冲出院子,但是好奇心使我留了下来。
“你从哪边说话啊?”
“树可以从任何地方说话。从叶子、树干、树根。你想看吗?把耳朵靠在我的树干上,你就可以听到我的心跳。”
我有些犹豫,但是因为他实在很小,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我把耳朵贴在树干上,听到远远的地方有个东西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听到了吗?”
“告诉我,大家都知道你会说话吗?”
“不,只有你。”
“真的吗?”
“我可以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