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在韩驰房间外面迟疑了好久,手抬起放下,放下又抬起,来回反复了好几次,迟迟不敢伸手敲响他的房门。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昨天答应了陪自己去学校,毕竟那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林窈就这样磨蹭了半个小时,就在她准备屈服于自己的软弱,准备转身下楼找韩伯载她去学校的时候,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韩驰没有穿平时去公司穿的一丝不苟的西装,而是一身偏休闲时尚的衣服。不得不说,他这样子确实很有学生味,除了那副任何时候都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
林窈微微有些发窘,尽可能自然的在脸上堆起乖顺的微笑,嘴里说着:“韩驰哥,早。”心想着是不是应该主动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就在她为这件事犹疑不定的时候,韩驰却没有任何表示的穿过她往楼下走去,自始至终只是淡淡的扫过她一眼,没有多少情绪。
林窈心里顿时乱了。
“窈窈?”韩驰停步转身,看向身后僵化在原地情绪有些不大对的林窈,隽逸的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
两人坐在车里一句话都没说,韩驰没有让韩伯开车送他们去学校,而是自己开车。他这次没有强性要求林窈坐在副驾驶座上,对于她遵照自己的意愿坐在后车座上没有提出异议。
两人下了车就看到早早的等在学校大门口的陈静和江宇,江宇因为昨天韩驰找他“谈话”的原因,今天对林窈的态度有点冷。他就知道不该告诉她韩驰跟白薇的事,现在他身上跟散了架一样痛得伤及骨骼,影响了他走路的气质。
韩驰把钥匙扔给江宇让他去停车,眼底有着严重的警告,江宇心头一凛,赶紧乖乖的去停车了。韩驰一声不吭的跟在林窈和陈静的身后进入了学校。
林窈因为韩驰在自己后面有些局促不安,走路都觉得特别扭,感觉自己走路都不会走了,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敢看,更别说停下来等他同行了。只是盲目的跟着陈静往前走,然而心思却全然不在走路上,最后走到了哪儿是一概不知。倒是陈静,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韩驰,然后小声在她耳边报告一下他的情况,同时挑衅般的对一路上别的女生投射过来的目光予以鄙视和冷嘲。
他们一上午都不平静极了。
韩驰大学三年多的时间来学校的次数极其有限,仁川的学生想要见他一面真的是奢望。仁川的那些女生们成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韩驰给盼来了,没想到旁边却站了个多余碍眼的林窈。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林窈却又不知道被韩驰刺激的哪根筋不对,居然提议要在学校的食堂吃饭。食堂饭菜毕竟朴素了些,江宇担心的看韩驰的脸色,怕他吃不惯,见他没异议后,于是饱受非议的四个人,再次顶着无数双看外星人似的视线走进了仁川大食堂。
韩驰在江宇挑选的位置上坐下之前,花用了一整包餐巾纸擦拭他和林窈的座位和面前的桌子。在这之前,他每换一个教室都会做相同的事情。江宇从小到大见怪不怪了,反倒是林窈和陈静,每次都忍不住在内心发表一下感慨。
照例是江宇去打饭,由于今天是四个人的饭,陈静为了从韩驰周围自动形成的低气压中解脱片刻,主动要求帮忙江宇打饭。
林窈本来也想借打饭的时机松一口气,但是韩驰显然不愿意给她这种机会,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的玩起了她的手指和长发。
江宇在韩驰面前习惯了以韩驰的标准为先,他这次没有给林窈打西红柿炒蛋和宫保鸡丁,而是换成了鱼香肉丝和一份蒸蛋,而蒸蛋却又恰好是林窈吃不习惯的。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不只是他们桌子上安静,而是整个食堂都出奇的安静。别人照样会将视线投在韩驰身上,顺带着会扫一下韩驰偶尔会亲自把饭喂到嘴边的林窈几眼,然而看向韩驰的目光多充满了女生特有的花痴和幻想,看向林窈的目光则相反的充斥着嫉恨和仇怨。平时仁川大走到哪儿都备受追捧和瞩目的江宇,今天却被冷落了。
韩驰自始至终没有吃一口饭菜,可以定义为他吃不惯,也可以定义为他严重的洁癖。
陈静饭间不停的给林窈使眼色,而林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陈静直白又频繁的表情暗示毫无反应,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盘子里的米饭,很多时候扒拉五口米饭才想起来夹一口菜。
陈静无力的好想哭了,她们昨天在电话里不是说好的吗?想办法套套江宇的话,问他的理想型,陈静也好据此评估评估自身实力,然后做出相应合理的调整。
陈静咬牙切齿的磨了磨后槽牙,拿眼角做贼似的偷偷瞟了一眼韩驰,见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投放在林窈身上,根本就对自己不屑一顾,心里暗自庆幸了一把。估摸着林窈腿的位置,抬起桌子下面自己的脚,对准她的小腿就拿捏着分寸踢了过去。如果拿捏不好分寸,势必会在韩驰的眼皮子底下漏出破绽。
林窈在陈静的脚踢过来的时候,正好扒拉了一口米饭到嘴里,结果就被她这一脚踢得噎在了嗓子里,放下手里的筷子,捂住嘴就开始不住的低咳起来。
韩驰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帮她理顺气,一边阴冷凌厉的眼神射向陈静,吓得陈静刚吃到嘴里的一大块土豆没嚼碎就直接吞了下去,咯得她嗓子干疼得差点疼出了扁桃体炎症。
林窈平复下来后,看了看陈静的脸色,这才想起来昨天答应过她的事。她也是昏了头,如果不是因为之后有韩驰平白无故醉酒的事,她一定不会忘记的。抱歉的对陈静笑了笑,转而看向江宇说:“江宇,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刚才没有组织好措辞,说完又补充说,“嗯,是私人问题。”
江宇其实对私人问题还是比较敏感,心想着万一她问到了什么特别不好回答的问题,他是回答还是不回答?不回答肯定不行,但是回答又难为了自己,颇为顾忌的看了看陪着林窈也在等着自己的韩驰,还是折中的回答说:“嫂子有什么问题请问,我能回答的必定竭尽全力回答,断不会有半分隐瞒。”
林窈刚才问他其实也不过是出于礼貌和习惯,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没个正经的江宇,防范意识也这般的强烈,故意垂眉想了想,以一副不经意的语气问他说:“江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江宇在林窈问他的同时正在往嘴里送瓦罐汤,听完林窈的问题,刚喝到嘴里的瓦罐汤毫无预兆的就又重新吐回了罐子里。
这次他是连看韩驰的脸色都不敢看了,没准儿就会被他的眼神冻死。自己的女人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去问另一个男人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正常的男人都会生气的好不好,何况是韩驰,韩驰!那个除了他不允许林窈眼里有任何闲杂人等的占有欲强到变态的男人!江宇心里真他娘想吼一句,嫂子,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江宇心里反复掂量了好长时间,这样回答也不是,那样回答又不是,不回答不是,回答了更不是,突然灵机一动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江宇回答的时候以为自己这答案天衣无缝得可以为自己的机智颁发一个奖,但是转眼间看到韩驰愈发阴沉的脸色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回答其实是在贬低林窈,或者抬高自己,苦想了半天没想到弥补的对策,最后只好乖乖的低着头喝汤了,完全没注意到汤里有刚才他吐了一口的……汤。
林窈自知自己问的有些没有来由和冒失了,脸上微微一红,又婉转的问江宇说:“江宇,你……”
“你喜不喜欢陈静?”韩驰截断了林窈的话,直截了当的代她问出了这个容易回答却不容易问出口的问题,顾虑到林窈的心情,又补充了两句,“如果是温雅、白薇和陈静的话,你觉得哪一个更符合你的类型?你不要误会,我只不过是想权衡一下你的眼力,顺便也想知道,你是否能够一毕业就有能力胜任凯蒂的游戏开发项目。往往一个人的眼力,能够反应一个人的整体品质和性格。”
江宇虽然搞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跟游戏开发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但是提及到游戏,他整个人的热情都被点燃了起来,人也变得格外光辉耀眼璀璨。那是一种被理想和热爱点燃的发光,不等同于肤浅粗糙的表相,就像达芬奇遇见了蒙娜丽莎,肖邦遇见了离魂曲,罗密欧遇见了朱丽叶。
江宇侃侃而谈了一番自己对游戏开发各方面的理解和想法,整个过程中都无比的亢奋,吃完了一顿饭,最后却忘记了韩驰最初问他的问题。而韩驰似乎始终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一直不动声色的耐心听完他近乎演讲式的发言。
“所有女人的分量加起来也不足以和他最热爱的游戏相提并论,这样的爱情,她确定还要吗?”韩驰在坚持上完最后一节体育课将近下课的时候,这样对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的林窈说。
“嗯?什么?”林窈似乎并没有在认真听他说话,她这种心神不属的态度使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冷硬,嘴唇直接紧抿成了一条线。
“韩驰哥?”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甜甜的女声,在韩驰和林窈同时回头打探来人的时候,那人又惊喜的雀跃起来,“韩驰哥,真的是你?你怎么突然到学校来啦?怎么也不提前只会一声?我也好提前做准备,你明天还来不来了?想见你一面真是比考雅思托福还难。”
林窈在看到来人那张熟悉到生厌的脸时,瞳孔骤然一缩,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直到指甲深嵌入肉里传来刺骨的疼痛,她才强逼着自己稍微放松下来。在脸上营造出和平时无异的表情,但想要扯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却不论如何办不到。
她等了一天,终于还是把她等来了。
林窈的这些情绪变化全部落入到韩驰的眼里,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表示,而是温雅有礼的从操场上站起来,笑看来人说:“白薇,好久不见。”
林窈诧异的抬头看向此时把视线投放在另一个女孩子身上的韩驰,她很少见他对别人笑,不对,是从来没见过。但是现在他却在对白薇笑,虽然微笑算不上和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窈还是被他的一个浅笑给刺痛了。
白薇在看到林窈的瞬间也是表情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脸上是比标准微笑深刻的笑脸,和韩驰寒暄了一通。主要是她一个人在说,韩驰但笑不语。然后好像这时才想起来林窈似的,问韩驰说:“韩驰哥,这位是……”
韩驰对坐在原地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林窈丝毫不以为忤,还是同往常一样俯身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眼眸深处无意识的染上一层宠爱和柔情,温柔的抚着她的长发,像是在宣布所有权,又像是在炫耀自己心爱的东西,说:“她是窈窈,我的未婚妻。”
白薇前天已经听江宇说过林窈的身份,但这时从韩驰嘴里如同宣读圣旨一样宣布出来,心里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何况他说的不是“女朋友”,而是“未婚妻”!强忍着表面即将崩溃的微笑,不至于让自己失态了才开口,然而开口时嗓音还是有些暗哑,“原来是韩驰哥的……未婚妻,江宇之前提过的,原来、原来……”说完似经意又似不经意的说,“我当时还以为她是江宇的女朋友呢!温雅之前打了……打了大嫂的时候,江宇恨不得吃人的反应,让我不小心产生了误解。真是很抱歉。”
林窈感觉到韩驰握着自己右手的左手逐渐用力,侧头看到他的脸色亦愈发冰冷僵硬。虽然对白薇还是提不起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对峙的勇气,还是开口解释了几句,可是解释的语气却显得有些低声下气,“江宇是韩驰让他陪我来学校的,江宇只不过是担心不知道该怎么跟韩驰交代罢了。除此之外,我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白薇叫他“韩驰哥”,她就不想跟她用一个称谓。
林窈说完,小心翼翼的去看韩驰的脸色,然而他的脸色却并没有丝毫的缓和,反而嘴唇抿的更紧,眼神变得更加幽深,不高兴的情绪愈发的明显。
林窈感觉到无力极了,回去的路上仍然坐在后车座上没有说话,眼睛始终看向车窗外却无心看风景,临近下车的时候,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孤注一掷般的说道:“韩驰,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江宇走的近?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跟他走近了。”
“思考了一路就为了说这些?”
韩驰的语气很坚硬,突然一个急刹车在别墅大门外的梧桐树下停了下来,然后直接开门下车,关上车门的力度并不小。林窈这时才注意到他没有系安全带。
林窈愣了愣,韩驰已经往别墅里走去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为她开门,更没有等她的意思。
林窈赶紧下车去追他,但是他走的很快,她只得小跑着去追,在韩驰就要推门进入宅子里的时候,她快步上前两只手同时抓紧了他的胳膊,略微有些气喘有些紧张的吞吐道:“我……我知道我不够好,求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韩驰一刹那间几乎就要卸下一切的抵御,把她扯入怀中狠狠的吻她。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冷淡的扫了一眼她攥住他胳膊的双手,然后又将视线移到她依旧如五年前一样美得让人失魂的脸,语气没有丝毫感情也没有丝毫温度的说:“你是不够好,没有了韩驰,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林窈攥紧他胳膊的双手,几乎立刻便同他的话音一起坠落了下去。看着他推门而入的背影,痴傻的站在门外好长时间不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