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宣传公司发展了有入编的机会,于是员工们又加班了。他控制着他的地盘,俯瞰着手下的这群猴子,他一定发现了什么,所以成了老板。比如他发现他的手下永远都在恐惧和贪婪。因此这群人只能是勤劳的底层,他人的基石,哪怕去炒股票。这样下去,很快,我们公司加班会变成常态,不加班会变成变态,然后再找几个柴米一样的无耻文人吹一吹,写一写,就变成了积极向上的企业文化。
范行长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哪怕我们拿了两条黄鹤楼1916——中国的极品香烟,露出礼品袋,放在桌子上,他仍然看都没看一眼。
范行长道:“朱老板,你不用这么客气,东西我是不会要的。子曰: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是个死板的人,就喜欢看点儒家的书,真不会圆通。再说不是兄弟不帮你,政策是死的,现在对于商业贷款确实抓得很严。你们公司达不到贷款资质。我真的无能为力。”
朱哥道:“范行长再想想办法,我们要发展,是离不开你们的帮助的。”
范行长睁着威严的眼睛,道:“你们也来了三四次了。情我领了。但东西你拿回去吧。改天我请你们吃个饭。”
朱哥道:“哎,行长,我们贷款也不是很多。对仙水银行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我拿下了那块地,我马上还款。一定不形成呆账。”
范行长叹息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朱啊,前两天河窗市建行的行长刚进去,你忍心看着我也进去吗?”
朱哥笑笑道:“范行长。我就是兰村人,不是干一票就走的,我的公司虽小,但发展迅速,我们不是皮包公司,你只要给我们一些阳光,我们一定长得跟兰村的花儿一样灿烂。”
范行长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冷着脸端起茶杯对着我们。我正想起身走,朱哥啪地一声,也拿起茶杯撞过去:“干杯,请范兄一定帮忙。”
范行长举着茶杯,哭笑不得。
朱哥道:“贷款一千九百万,两年内还款。除了利息,我多交两个百分点,给家乡银行的朋友组织点抽奖活动,好吗?”
范行长脸上看不出表情了,淡淡道:“朱老板你在小看我,鄙人范仲淹之后代,对人民有益的事我就做,无益的事,再多钱也不干。朱老弟,我们还是不谈贷款的事情了吧,谈点别的好吧!”
朱哥道:“嗯——我侄女还在加拿大读书吗?”
范行长脸上缓和了一点道:“是啊,去年考上的,在温哥华。”
朱哥道:“都是我的失误。去年侄女考大学时,我正在北京学习。连准备好的贺礼都没有送出去,这个小东西不值几个钱,只是一点心意,只是一个好意头。请你一定要代我侄女收下。”朱哥瞟了我一眼,我在两条烟下面,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个纯金材料的大鹏展翅,只有两斤多重,金子密度大,所以不怎么起眼。当时的金价是275每克。
范行长正要拒绝,朱哥挡住他,从容道:“这也是我的学费。张哥让我我向您好好学习,说范正直是我国新儒家学派的先生,是岭南儒商的代表人物,是范——范什么仲淹的二十八代嫡孙。我也是学汉语言的,还是硕士。但不瞒范兄说,我是水货,买来的。既然张兄让我来学,我就过来了。这些东西算我的拜师礼品好不?”
范行长把两手握在身后,义正言辞道:“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老弟,既然你也是读书人,就不要陷我于不仁不义还危险之地,又用这些庸俗之物坏了我名节——你说的张兄是哪一位?”
第26节
朱哥很随便地道:“哦,就是张遥嘛。”
范行长站了起来,道:“苏区的张秘书?啊,那是老牌北大毕业生,我们读书人的骄傲啊——这个,朱老弟你早说嘛。下次叫过来喝顿酒。”
朱哥道:“是啊,他调到区里去了。兄弟在兰村,找个吟诗喝酒的都找不到。贷款的事您再考虑考虑。我们先告辞了。”
范行长抹了抹汗,徘徊了一下,抓着朱哥的手道:“东西拿走,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能背叛自己的信念。”
朱哥停顿了一下,“真不收我这徒弟吗?嫌我蠢?”
范行长道:“子曰:有教无类。要探讨学问只管过来,我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你看看我的书柜,四书五经、孟子荀子,朱熹程颐、阳明船山,乃至曾国藩的原稿都有,群贤毕至,群贤毕至啊。很期待老弟还有张遥兄过来指点一二。”那书柜古色古香,檀木做的,以我粗浅的知识判断,确实把历代儒家的经典都收齐了,就这样摆在客厅角上,也不知看还是没看过。
朱哥道:“你讲的那些人我都不熟啊,都哪的?我这人认死理,既然你肯收我做徒弟,那收点学费是应该的吧?”
我道:“就是,子曰——嗯——孔子教徒弟,也要收人腊肉。”
范行长道:“哈哈,朱老弟下面还有些读书人。你贷款的事我再想想,我记起来了。国家也有扶植中小企业的计划。但东西一定不收。”
我只好拿着礼品上车,对朱哥道:“朱哥,不会又碰到一个艾教授吧。”
朱哥冷哼一声,道:“哪有这么多意外。艾教授那样的灭绝师太整个广东也就那么几个。姓范的那是跟我们不熟,还在自我保护。”
我道:“也不一定,他看了这么多儒家的书。被孔子洗脑了也是可能的。”
朱哥道:“可能个屁,我查过了。他没有背景,也没有很高的学历。在这种游戏规则下,还能爬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有可能单纯吗?做小组长就被人干掉了。柴米,你怎么不用脑袋?你读那么多书有屁用啊。想问题还没我这半文盲清楚。你记住了,嘴巴里说孔子的人,心里都是孙子,整天盼着给别人做老子。”
我猴躯一震道:“朱哥,你的学历是假的吧。你真的是小学毕业?”
朱哥道:“小学毕业,初中函授,大学没读,研究生远程——我从不装这个——你觉得我厉害,那是因为哥哥学的东西都是在社会上跟扒手、小贩、城管、店老板称兄道弟得来的,你还真不会。”
我道:“牛,佩服。”
朱哥满意地一笑,道:“所以我带着你啊。有你在,我就确定了读书其实没什么用。”
我恍然大悟,我一直以为朱哥带着我是因为我聪明呢?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对比衬托的作用?我笑道:“跟着朱哥学的东西,比他妈的大学四年学得还多。”
朱哥道:“明天去吴区长那里,你还记得他哪天生日吗?还有,我怎么老觉得这几天就得有点什么事啊?眼皮子跳得很厉害。”
我马上道:“吴区长生日还不急,明天是吴区长的爸爸的生日,他生日是四月十三。楚局长是四月十七日,差三天。张部长——对了现在是张秘书——是五月初五,都远着呢。不过下周二是莲姐的爸爸,你岳父的生日,朱哥要注意一下。”
朱哥拍拍我的肩膀:“嗯,不愧是高材生,记心不错。你这人蠢也不是很蠢,所以我挺喜欢带着你的。”
回到宿舍,刘芸去上辅导班了,我冲了包泡面,又数了数钱包,再次感觉到青春残酷。走上阳台,看见隔壁杨芳小三又在练瑜伽,远眺前面是新建的万科大楼:大片的草地,一个高尔夫的球场,一个带游泳池的会所清晰可见,完全不理会国家对建筑的容积率规定。那尖尖的哥特式建筑排成一环,仿佛在俯视着我的公寓。我看了看夕阳,突然想起科学家所说的人体的物质都来源于恒星大爆炸,其实本质跟太阳一样,人体真神奇,我顿时充满了力量——然后,继续上班,在家给朱哥写材料。
郁闷中接到了妈妈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看看爸爸。说反正现在也交通方便,两小时就到湖南了。我有些感动,现在没有任何利益需求却能坚持每周打个电话骚扰一下我的,也就家里人了。妈妈啊,儿子走了三千里,还是走不出你的眼睛。我道:“吵死啊,你不知道我工作有多累啊,屁事没有,回去做死啊?”妈妈笑着问:“要不要跟爸爸说几句。”
“还有工作啊!”我道。那边默默地不出声,挂了电话。
QQ上闪动着李白的头像,李白道:“见过大爷手淫了吗?”
我满头大汗。
“错了,是《建国大业》首映了吗?
操,让你不学五笔?
李白道:“你作协的事搞定了。帮哥写个东西,给《建国大业》写个影评,以李白为笔名发表。嗯,我找了好多关系,排了好长的队,终于买了两张电影票,送给你和你的妞。当做稿酬吧。”
我感动道:“谢谢哥。”心想,丫的,你看电影本身就不要钱,你就是那部门的,何况这种没多少人看的电影,弄得好像真给我多大恩惠似的。
我生气地给尤晓萌打了个电话:“哥哥排了好长的队,找了好多关系,才买到两张电影票,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