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区长年底去哪里做市委书记,省长会不会调到海里都知道,这眼皮底下的事还有我不清楚的?张兄你别谦虚了。”
张部长左右瞟了一眼,虽然在包厢,但酒店毕竟人流穿梭,隔音一般,张部长爽朗道:“其实我根本无心官场,太累,柴米,我虽然不是学中文的,但我只佩服陶渊明,做梦都想着抚琴弄鹤,饮菊东篱,唱唱我喜欢的摇滚。只是人在江湖啊,身不由己啊不由己,但是算了,无论做什么官?都是为人民服务。我的信条就是为人民服务。”
我点点头,朱哥点点头,连四爷都点点头了,全部带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嗯,我们懂的,我们都懂的。
李白闻话,马上降低声音,悄悄道:“上一任区长去了清山做一把手,你现在跟的苏书记很快也会到调到其它地级市去,你要不要做些其它打算?是一直跟着去苏书记,还是找个局做局长,或者下到镇里做镇委?”
第24节
朱哥轻声道:“张哥,你还是留在利德吧,哪里都没有这好,兄弟都在这里呢?”
张部长笑道:“这话能随便说吗?我是国家干部。工资是老婆的,财产是儿女的,成绩是领导的,只有缺点和错误是自己的。这只能听组织安排。不过你们放心,我是希望扎根在家乡的,建设家乡是我一个共产党员一生的事业和追求。”最后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极有气势,跟新闻联播一个腔调。
李白被感染了,为自己身处影视圈深深自卑,他道:“敬大哥一杯。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文化的代表。以后小弟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多加提点。”
朱哥道:“我也敬大哥一杯,以后有事多加关照。”
四爷道:“敬大哥一杯,以后有打架的事叫我一声。”
我就在旁边斟酒,谁空了倒给谁。
张部长道:“仁义啊,这一次教育评估,你们干得漂亮,很给我长脸,应该喝几杯。入股南水的事情就应该提上日程了。我们这些人,趁着年轻,还是要多为社会做些贡献。”
朱哥拿出一张名单表来,道:“正好要给张兄看看,我对公办教育不是太熟悉,而且公办民助也是个新鲜事物,我更不熟悉。这里有个名单。我想请这些人一起入股,为兄弟担些风险,也给新学校的发展把把关。”
张部长拿过去,认真的看了看,道:“不错,都是本地的教育专家。”说完后,拿了一支笔来,在五六个名字上打了个叉叉,又补充了几个人名,郑重道:“还是有些不完善,怎么连苏书记都没请?他可是我北大校友,而且西藏支教出身的,现在还是中华教育基金会的理事,还进了牛津教育专家大辞典啊。”
朱哥马上会意,道:“疏忽了,张大哥的大哥,那是我大哥的大哥。如果他愿意指导一下,我就全部放心了,他应该占多少股份?张兄说个数。”
张部长拿起名单揣摩了一下,又抓紧在手中,另一只掌拍在桌子上,道:“荒唐,我们只是做专家,怎么能占股份呢?公务员是不能从商的,仁义啊,什么时候都要记住党纪国法,这地雷不能踩啊。”
朱哥怔了半天,一拍脑袋道:“明白,如果没有张兄,我差点犯了大错。我让阿莲跟他们的太太认识一下,打打麻将。这个可以吧。”
张部长不置可否,默然一会道:“隔行如隔山。仁义你不是官场中人,很多事不明白。有些事我能讲义气,有些事不能,如果你讲义气,就不要把因为我义气所以才介绍给你的兄弟扔到火边上去烤。你明白吗?当然只要是没有明令禁止的事,步子可以大点,发展才是硬道理嘛。尺度自己掌握。”
连我也明白了,官员不能入股,这是高压线。官员的太太,没有说不能吧。看来莲姐要忙起来了。
张部长道:“你的竞争对手很强大,明确表示要参与这事的就已经有四个公司了,而且包括碧元集团这样的巨头。我划叉的几个名字,就是很希望碧元成功的人。”张部长声音压得很低了。
朱哥皱眉道:“碧元集团不是搞房地产的吗?他们也搞教育。”
张部长道:“这年头,哪还有这么老土的观点,他们有的是钱,去年已经入股做汽车了,本来想搞飞机的,牵涉国防国家不让而已。再说你这个搞教育的不也打算玩房地产吗?现在搞房地产的准备搞汽车,搞汽车的顺便搞点电器,搞电器的顺便搞点教育,搞教育的再去搞点房地产,这就叫名流圈,为什么叫名流圈,因为它就是一个圈。只要有钱,就是圈内人。仁义啊,你既然打算到圈里来玩,就不再是种几亩兰花,开个把补习班,小打小闹了啊。”
朱哥豪情满怀道:“我明白了。”
张部长道:“你要跟碧元他们拼财力是一定输的,你是本地人要拼人和,明白吗?”
朱哥道:“放心,我懂的。”
张部长看了一眼那个名单,道:“过完年,南水中学改制就进入实质阶段了,这是公平公正公开的投标。这个学校是个百年品牌的老校,成绩稳居仙水前三。你要用心点。”
张部长把名单放在打火机边,对着朱哥道:“只有六十多天了,搞得定吗?”
“六十天?”朱哥狠狠地道:“放心吧大哥,我出道这么多年,有这么长的时间。就算不能把生米没煮成熟饭,也会煮成稀饭。”
张部长把名单烧掉,爽朗地笑了,房间里声音的分贝陡然提高,刚才对话时,我感觉自己像被卷入了某个地下组织,双方正在接暗号。
张部长道:“李白,你那鲁迅文学奖的事情怎么样了,听说已经列入我们区重点文化建设工程。投了不少钱啊。”
李白道:“应该没有问题啊,希望政府在文化上进一步投入,为打造文化利德提供动力。”
张部长呵呵笑着:“现在我们省直管了,所有人级别都升了,经费也充裕了些。只要你们有成绩,经费这个你放心。”
李白眼睛放光道:“只要有经费,成绩你放心。”
张部长乐了:“这也能由经费决定——这年头,磨都推鬼了。”
李白压下声音继续八卦道:“省直管了,本地官员都高配。但张兄一次性跳过正科、副科这两个级别,也是难得啊。”
四爷:“张兄北大毕业,再上去一点都应该。”
张部长道:“嗯,混了几十年,终于成为处级男人了,简称处男。”
李白道:“预祝张兄早日破处,快点挺起来。哈哈。”
第25节
(26)
公司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因为朱仁义隐隐约约透出风来,他准备拿下南水中学,一旦成功,会带一些国际教育优秀的同事过去。虽然大家对此事将信将疑,朱总也不把话挑明。但越是朦朦胧胧,云山雾罩,大家越是倾向于相信。朱总老宣传的干掉新东方走向道琼斯,上市沟通会都开了好几期,大家反而都不信。因为神马都是浮云。
伍老师悄悄道:“柴主任,我们真的要和南水合并啊?”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干笑着。伍老师道:“明白了。主任,我一定好好工作,今晚你在家吗?我去你家坐坐。”
杜老师悄悄道:“柴头,你是我兄弟,我孩子读初中了,一一个人在内地没人带啊,爷爷刚死了。到仙水来又没有户口入不了学。我天天教别人的孩子,把青春献给了教育,结果我的孩子变得没人教了啊。”夏老师一抹眼泪:“种田的没饭吃,织布的没衣穿。如果真的可以进南水,我有了编制就有了户口,有了本地户口,孩子就可以过来了。柴头,跟朱哥美言几句啊。”
我喝了一口水,堆起满脸微笑道:“嗯,好好工作。”
关老师在厕所边假装邂逅我,道:“我们老无所依的教育民工是不是熬到头了,是不是春天要到了?要不是要落实民办教师政策了?柴主任,你看我每天工作都是最积极的,每个月的都是优秀职工。去南水,带上我吧——那个,我给你熏了十斤腊肉。”
不一会,牛老师、马老师、朱老师、杨老师陆陆续续都来了,连主管阅览室多年未出江湖放个屁已经确诊为恶性肿瘤的苟老师都来打探消息,有慷慨激昂的,有痛哭流涕的,有恍然大悟的,有神神秘秘的,有带着追悼会的表情痛述革命家史的,有搭着我的肩膀大讲同志感情的——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断臂山,但我真不是“同志”。
我筋疲力尽地堆着笑容道:“嗯,好好工作。”领导太难当了,这么多人要送礼,这么低俗——我喜欢啊。
快下班时,尤晓萌冲进办公室,用手指轻轻戳着我的肋骨,道:“喂,他们老在说编制什么的,编制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咳嗽了两声,快过年了,天气真冷。
下班时,除了我和尤晓萌,当然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文老师,没一个人走,都在主动加班。我觉得朱哥确实高段,他的公司总是活力四射。前一段时间他宣传评估不过关就开除,于是员工们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