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欢呼了又喝了一杯酒,我轻轻地望了他们一眼,如果这就是教育圈的大鱼,那我们公司算小鱼,那些老师算虾,学生算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水。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水干了,只剩下水落石出。
马教授扯淡道:“这十头的鲍鱼还是缺些味道,上次在青岛开政协会议,就是吃的那种二十头的,就着青岛的啤酒,还真是不错。我们和当时的市委领导,是谁你们就别问了,副部级——我和他在党校同学过,一起读的马克思主义博士,她情妇真是漂亮——吃了九千多块钱,妈的,他们就是腐败。好在纪委英明,把这个蛀虫双规了。对了,这是阳江是吧,好像温泉很出名?”
朱哥道:“对啊,这里的海水温泉很有名。我安排晚上去泡泡。”
马教授道:“这里的刀不错。”
朱哥道:“阳江十八子,是名牌来的,号称中国第一刀。马教授要是喜欢去专卖店选选。”
马教授道:“嗯,这里出的南极雪峰的黑陶刀还真不错,我和我一个朋友都是刀迷,我自己出钱选几把带去吧。”
朱哥道:“几把菜刀算什么?你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姜教授道:“何教授,今晚去温泉,你别又不见了啊,按摩也不要按一晚上嘛?”
全场哈哈一笑。谈到女人,又热烈起来。
有了马教授的话,朱哥把鲍鱼换成了二十头的,价格直接翻番。朱哥想叫尤晓萌来陪酒,但尤晓萌正陪着艾名教授查看资料,还没出来,只好作罢。
朱哥忍不住道:“这个艾教授有点意思啊。”
何教授皱眉道:“这个艾名——下次别想进专家组了。”
尤晓萌不在,陪酒的事自然落在我身上,拼得吐了两次后,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外边下着倾盆大雨,海边上还是有些微冷。朱哥开始组织大家打麻将,姜教授表示要回去检查资料,朱哥挽留了两次,也就欲拒还迎地坐下了。
周研究员表示他确实不会摆龙门,想租艘游艇去深海打鱼。朱哥当然同意。就命我作陪。我强行站直了身躯,脸色因为刚酒喝多了胃痛还有些苍白,也只好强装笑容,说尽好话花大价钱让了个不怕冷的渔民帮我们开船,渔民嘟囔着嘴把船弄到偏远处。
周研究员兴高采烈,一边拿着鱼竿,一边念诗:“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一派古代高人风范。海上风吹雨打,浊浪滔天。我打着伞,努力遮盖着专家,自己完全被淋湿了,当然,那是没有办法考虑的事。周研究员一会儿坐下慢慢沉思,一会儿站起极目远眺,一会儿冒出两句古文,一会儿又折腾几句深奥的哲学,三个小时内,他陆续谈到了宇宙的起源、南宋的和亲政策、军阀割据下的民不聊生,伊拉克问题和非洲饥荒,面对人民的苦难不时地发出几声悲天悯人的叹息。可就是没有发现身后有个帮他打伞的活生生的年青人。
周研究员折腾了三个小时,终于钓上了一条不长眼的小鱼,在渔民不屑的眼光中,手舞足蹈起来。还非常高兴地叫我做诗庆祝。
我打了喷嚏,满脸堆笑道:“大海啊你他妈的全是水。骏马啊,你他妈的四条腿。美女啊你说你多美,鼻子下面居然长着嘴。缺德的人啊,我祝你半夜起来碰到鬼。”
周研究员呆了呆:“也略有点风味。”
第21节
(23)
回到别墅里,终于高烧了,跟朱哥请了一个假,就躺在床上不起来。喝了两口开水,感觉自己好点了,挣扎着起身去陪客人。想那黄继光可以舍身堵抢眼,刘胡兰可以昂首对侧刀,夏老师忍着胃痉挛努力做假资料,我一个公司的白领骨干精英——城乡结合部的超级白骨精,关键时刻怎能发烧?我摇晃着站起,又摇晃着倒下,趴在床上,头生生的疼,我心道:还是睡会吧,就睡一小会——想念家乡,想念爸爸的怀抱,我要是不长大该多好,就做个老男孩,每天看看圣斗士打打拳撒撒娇——我他妈奔三了,还要不要买房?就准睡十分钟——不然白骨精就只剩下白骨了。睡着,睡着,就睡着了。
朦胧间,我仿佛进了一个隧道,深邃,无边,静谧,只听见心跳。隧道里没有亮光,只有灰蒙蒙地一片,像是月光阴森森地渗过来,又像缺少电池的手电筒,弄得光明都奄奄一息举而不坚。我成了一个小孩子,天真浪漫,无依无靠,穿着凉鞋一个人在隧道走着,刚开始还安详,我还有东西吃,还有一包牛肉干,慢慢地我变得焦躁,因为我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同伴,找不到牛肉干,也找不到爸爸。我大声呐喊,没有一个声音回应小小的我,只有灰蒙蒙的光和寂静的影,过一阵,所有光影都变成了无数个别人的眼睛:妖怪、拐弯处的老太婆、被撞死的猫、万科售楼小姐、卖水果的捞佬、还有搂着我笑的朱哥,他们都窥视着我,不晴不雨,不冷不热的面庞,用力盯人的眸子,飞快闪动而出的犀利目光,让我不寒而栗。我快步前跑,两只脚却软软地踩在云端。隧道那么长,那么长,长到好像它们是溶为一体的,只有我一人在这混沌之外游走,又被这混沌紧紧吞噬。我还是个孩子啊,就感觉到他的世界已经谢幕,于是浑身打着冷战,跑而无力,停又不敢,心脏咚咚猛跳,我惨叫着:“别——啊——啊!
“柴米,柴米。”一个女人的声音把我吵醒,一双谈不上娇嫩的手抹去我额上的汗,她温和地道:“做噩梦了啊,吃点东西吧”我感觉被扶了起来,有人喂了我一口粥。我睁开眼睛,惊道:“啊,晓萌?现在几点了?”
“晚上十一点了。”尤晓萌笑道。
“睡了这么久?”我头还有些痛,但好像不烧了:“刚才我怎么了,没吓着你吧。”
“没有,我也经常做梦的。你梦见什么了,在那里咿呀鬼叫:别,啊,啊,啊的。还手舞足蹈像个鸭子,鬼在抓你啊?”晓萌指着我道。
我感觉身体状态好点了,心情也好点了,道:“没事,梦见被美女强奸了。林志玲、舒淇、苍井空她们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把我给活生生地侮辱了。所以我才叫别,别。”
“哈哈,早知道就不叫醒你了。吃晚饭时,你好烫,我给你吃了药,你居然在说谢谢爸爸。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儿子啊?”尤晓萌摸着我的头发,开玩笑道。
我顺势倒在尤晓萌的腿上,趴着撒了一下娇,感觉自己像个缺宠的孩子或者伪娘,男人偶尔生下病也不错,可以体验一下性别错位。我道:“你喂我吃过药——真不记得了?”我又猛地爬了起来:“对了,这是哪?那些专家打点好了吗?朱哥他们还在打麻将吗?缺不缺角。”
尤晓萌道:“他们早就去温泉了,只有艾教授不去,说拿着国家的钱,不是来腐败的。要继续审核资料,审得我在一旁都好紧张。正好你这又病了,朱哥就让我们三个留在海边休息。真倒霉,我还没有泡过温泉呢?”说完打了一个哈欠。
我笑道:“那是应该的,谁让你是我女朋友,温泉我欠你的,下次带你一个人去。”尤晓萌低头把玩着钥匙。
我道:“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人跑过来照顾我,如此良辰美景的,不想做点什么吗?”
尤晓萌憨憨一笑,道:“想做什么?”
我道:“做爱做的事,交配交的人。”
尤晓萌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指着我道:“咦——你一个小柴米——你现在行吗?乖宝宝,喝你的粥吧。”说完后,喂了我一口粥。我把手礼貌性地放在她胸上,真他妈的小,尤晓萌把我手打开,也没有说什么。我道:“我不喜欢喝粥,我想吃面条。要不你带我上街吃碗面吧。”这么晚了,我本来想着她会拒绝。
尤晓萌道:“好啊,好啊。我也闷坏了,你身体没事吧。不吃东西是不行的。就是不知道这么晚还有没有店开门,如果没有我们买包方便面回来。”
刚准备出去,艾教授敲门走了进来,亲切道:“小柴老师,你醒来了。没事吧?我给你送点感冒药来,你们小年青的就是要爱惜身体。这样才能给教育多做点事情。”
我赶忙起身道:“教授还没有睡啊?我没事了,年轻人恢复得快,我们准备出去吃点东西,一起吗?”
艾教授道:“哦,那你们去,你们去。我还要检查一下贵公司的备课本,你们的资料太多了,问题也多。我得整理整理。”
我眼睛一热,差点就想说别检查了,材料都是假的。当然这话没有说出口,我道:“艾教授您也注意身体,多提意见,嗯,多提意见。”
艾教授道:“那当然,我不能不尊重你们老师的劳动。你们也早点休息,我去做事了啊。”
我承认,我冲着她的背影,骂了她一句傻X,但她仍是整个评估里我尊重的学者,唯一。尽管说实话,她显得那么多余,那么荒诞,那么不合时宜,没有意外的话,这也很可能是不解风情的她最后一次担任评估专家。但我就是佩服…….
旅游区就这点好,夜深了还是遍地灯火,游人如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