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您误会了!”
“那就请把门打开。”
短暂的沉默。
“那我现在就过来,请您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校长的话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在校门外等了没多久,就看见一个白发瘦小的老人从校舍里走了出来。他用钥匙打开锁,然后用身子去推那道大铁门。一个瘦笑的老头自然无法推动这么一大扇门,吉敷见状急忙上前帮忙。
吉敷刚刚走进校内,校长就把门拉上锁好。
“校门平时都是关着的吗?”
吉敷问道,校长却没有回答。
“这边请。”
校长先把吉敷带到校长室。两人聊了几句,提起笹森恭子是昭和四十三年毕业的,校长便拿起电话,让人把那年的毕业相册拿来。
校长煞有介事地翻开那本相册说:
“这位笹森小姐已经死了啊?”
“是啊。”
吉敷回答道。
“是自杀?”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自杀。”
这些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那您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呐?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吧……”
T高中校长说出来的话居然和一课凶案组主任说的如出一辙。吉敷明白了,这位深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校长是为了自保才会如此紧张。
“没什么,只是为了慎重起见。”
吉敷敷衍道,如果说得太详细,难保对方不会耍什么花招妨碍自己的调查。
“唉,我想您也知道。现在高中都在为来年春季的高考做准备。我们这些做老师的不得不为学生的将来做打算啊。高考可是影响学生一生的大事,所以不能在这紧要关头让他们分心。”
“您说得对。”
吉敷说。
“但我想见的是老师,不是学生。”
“这个,您听我说。”
校长抬起手。
“这事不是我说了算。您看那些学生的家长,肯定不希望在这种重要的临考时期,还看见有警察来学校里吧。”
吉敷苦笑,最不希望看见自己来学校的人肯定就是面前的校长。
校长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一直盯着吉敷。他重整了一下精神,便又拿起那本相册翻了起来。
“哦,有了。这大概就是笹森小姐……”
吉敷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校长的身旁去看那本相册。他还记得笹森恭子长什么样子,但照片上要年轻许多,并且穿着水手服。照片下面写着三年C班。
“班主任是……大竹平吉老师。这位大竹平吉老师现在在哪里?”
“大竹老师他……”
校长一时语塞。吉敷看出来了,这位大竹老师一定还没有退休,因为照片上的他的年纪还不是很大。
校长那窘迫的神态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他半天没有言语,如果让大竹老师和这个刑警见面,到时候该怎么介绍呢?校长在脑内想象着两人会面时的场景。
“大竹平吉老师应该还学校任教吧。”
吉敷开口道。
“你有什么问题想向大竹老师请教的?”
校长觉得吉敷比较年轻,所以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新任教师来问话了。
“也没什么,就随便问问。请问他今天在学校吗?”
“啊?哦!在的,大竹君还在学校。”
校长走神了,才反应过来。
“那我去教员室问一下,可以吗?”
“这个……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上课。”
校长歪着脑袋说。
“那我等他,请不用招呼我了。”
说完吉敷站了起来。他嘴里说着,请把这个借我用一下,也不等对方作答,手已经伸出去从校长怀里抢过那本毕业相册。
走出校长室,吉敷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再拉开校长室的大门。面前神色慌张的校长像见了鬼一样正抓着听筒注视着自己。
吉敷苦笑了一声,便又把门关上。看来自己前脚刚走,后脚校长就拿起电话打到教员室下封口令。现在他打都打了,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走廊左侧排列着几间教室,从里面只能听见老师说话的声音,他们应该是在上课。
有两三个男学生并排蹲在走廊上。
“怎么了?不去上课吗?”
吉敷盯着他们那刘海被剃得齐平的前额问道。
“要你管。”
他们其中一个小声说道。吉敷抿嘴一笑,他感到气血通畅,心情突然变得很好。看来当高中教师还挺有意思的。
“可以告诉我教员室在哪儿吗?”
吉敷问。
“我们也不知道。很久没来学校了。”
另一个开口说。他们说话不带关西腔 ,这让吉敷感到很奇怪。
教员室很好找,因为房门上挂着写有“教员室”三个字的木牌。吉敷走进室内,向门旁桌前的一位中年女教师询问哪一位是大竹平吉老师。女教师停下笔,用圆珠笔尖无言地指了指窗角的位置。
举目望去,教员室内人员稀少,但幸运的是,大竹老师正坐在位子上。看来他这时段没课。
从背影看,大竹老师的年纪已经非常大了。他消瘦的后背弯成了一张弓,头顶的白发也已经变得非常稀薄。
“您是大竹老师吗?”
吉敷在他背后开口问道。
“唔。”
大竹老师粗声回答道,他见吉敷拿出自己的证件,自我介绍说:“我是从东京一课来的,名叫吉敷,请多多关照。”便堆起笑容柔声细语地指着一张椅子对他说:
“来,请这边坐吧。”
大竹老师的眼睛很小,一笑起来就眯成了一条缝埋没在满脸的皱纹中。他的面颊极其消瘦,笑的时候整排牙齿就露在外面,其中有好几颗是金牙。金牙露出来的同时,那红红的牙肉也都露了出来。
他的头发差不多都掉光了,只有脑袋两侧还仅存这一些,但也只有那么零星的几挫。老师的嘴唇十分厚实,周围无精打采地长着几根白色的胡须。
大竹老师满面春风,笑口不绝,说话的声音也细细柔柔的。这样一位老师站在讲台上,想必会给人留下亲切、温柔的印象。
“其实我来的目的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她叫笹森恭子,是昭和四十三年从贵校毕业的。”
吉敷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但他怕校长刚才已经向大竹老师打过了招呼,说有刑警要来找你问话,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那他在回答自己的问题时,说不定会有所保留,这对自己的调查非常不利。
“哦哦,原来是为这事来的呀。”
大竹老师点点头,装出一副刚刚听说的样子。
“您还记得她吗?”
“呀,有点困难。你看我有这么多学生,而且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唉,我是真的记不起来了。你看他们变化这么大,就是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一定认得。”
大竹老师无奈地摇摇头,他回答时的态度很好。吉敷不得已,只能取出死者的照片给他看。那是笹森恭子从绳索上放下来后拍的,那样子像是在睡觉,但说是“死相”更为贴切。
老师取出眼镜,戴上后仔细地看了一看,然后抬起头说:
“这人是我的学生?我还真记不得了。”
老师连想都没想就回答吉敷,看来他是早有准备,想用不记得来蒙混过关,那客客气气的态度可能也是演技吧。吉敷想了想,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
于是吉敷又拿出那本毕业相册,翻到了三年C班那一页。物是人非,眼前的教师老得不成模样,他看看吉敷指着的那个女学生,仍旧抬起一张笑呵呵的脸对吉敷说:
“唉,您看我带过这么多毕业生,突然让我回忆一个二十多年前毕业的女学生,这实在有点……”
“您就不能试着想想吗?总该有那么一点点的印象吧。”
听吉敷这么说,大竹老师变得越来越客气,他终于禁不住笑出声来。
“唉,您看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么多的学生里,您让我回忆其中的一个。我想不起来,这也不能怪我吧。这实在是……”
“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试着回忆一下。拜托了。”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回忆啊。但您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记性差得离老年痴呆也没几步路。应该算得上是风烛残年吧。”
吉敷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心想:“你根本就没在回忆嘛,只是一味地在逃避而已。”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吉敷在想招法对付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对方大概以为再继续糊弄记几下,我就会打退堂鼓吧。
“那我们换个话题。请问大竹老师你是教哪一科的啊?”
“哎?我什么都教。”
就像蜡烛头上那被吹熄的火焰,大竹老师脸上的和气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老人不带笑意的脸孔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他没料到吉敷会转换话题,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什么都教?”
吉敷反问,他觉得这话很有意思,又不是小学,各科应该有各科专门的老师吧?
“是啊,我兼任学校的课外辅导员,有时候也教学生们做人的道理……”
“哦,那您的专科是什么?”
“哎?这就难说了,也教古文,反正什么都教。”
“那现代语文也教吗?”
吉敷严肃地问道。现代语文是一个重点,他感觉自己接近问题的核心了。
“您教现代语文吗?”
“我的专科是古典文学。所以说,没错,您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