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家伙住的地方可真是臭啊。”
是啊,的确很臭,简直就是养猪场的味道。但那种味道并不是住在那里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用剩饭来豢养劳工所散发出的恶臭。假设环境本身就很清洁,那即便是猪也可以成为在室内饲养的宠物。如果提供给那些外籍工人舒适整洁的环境,那他们一定会比日本工人更加卫生。不过这样做的话,恐怕日本人就要提意见了……
虽然这些人在本国都是失业者,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懒惰造成的,很多人是迫不得已才远赴他乡到日本来打工。日本与孟加拉的国民生产总值(GNP)相差有百倍之多。也就是说,在日本劳动一天的工资抵得上在孟加拉工作一年。但是日本公寓的租金很高,如果选择住在好一点的环境里,那就没有多少工资可剩。他们为了尽可能地把工资省下来寄回老家,只能选择住在这样的地方。
他们迫切想在日本工作,而医院、建筑行业,以及各大企业的车间也都迫切想要招收这类工人。对此政府出台的政策就值得让人深思了,虽然现在还不明显,但政府认为外籍劳工问题会成为将来的一个大隐患,所以对外籍劳工留日采取了排斥的态度。吉敷觉得从理性的角度考虑,这并非杞人忧天,所以日本政府的做法也未必一定是不对的。日本还真是个古怪令人难以理解的民族啊。
非法劳工在法律上成为了没有被害人的罪犯,对大多数日本人而言,这恐怕是最不惧危险性的罪犯了。虽然他们没有做出什么危机他人的举动,但在小谷这类思维顽固的人还是对他们抱有成见。他们认为,明明拿的是观光签证,却无限期停留打黑工,这就是犯罪。吉敷理解小谷的这种想法,却不便于在执法上过多干涉。如果对方没有深厚的学识和洞察力,多说什么恐怕只会激起小谷对劳工们的怒火。所以吉敷听到小谷对劳工们抱怨,他选择保持缄默。
下过雨的路面上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叔正在扫地。吉敷给他看了自己的证件,问了他几个有关那些孟加拉人的问题。
“啊,你说‘木村庄’的那些人啊,没什么大问题啊。一开始见他们出门总是成群结队的,我们有些害怕,但最近好多了,就是会搞错倒垃圾的日子,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很老实。
“但怎么说呢,虽然背后议论人不好,但那些菲律宾女人还真让人讨厌。成天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走在路上她们会指着光头笑得东倒西歪,真是不懂礼貌。听说最近她们开始在这附近的超市里顺手牵羊了,本来就对她们没什么好印象,还做这种坏事那是越加惹人嫌啦。听说他们把偷来的东西送给父母,就算这是一片孝心,但商店街的店主们还是满腹牢骚啊。在自助式洗衣店里只要稍不留神,她们居然连洗衣篮的衣服都要偷。日本人可不会干这种勾当,所以大家得知这事儿可都吓了一跳哦。
“那些家伙在通宵营业的餐厅里大声喧哗,哈哈大笑的样子可真让人不堪入目。跟你说哦,他们居然还在人家餐厅里搞什么运动会呐,你说夸张不夸张。
“不过,虽然那些外国人有些是在做接客的生意。但还有很多凭自己力气劳动的男人们呢。他们非常懂礼貌,不会迟到也不会早退,工作很有责任感,比日本人要优秀得多呢。”
3
?
吉敷回到办公室,主任目不转睛地盯着吉敷问道:
“怎么样?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判定是他杀的话,那就得成立专案组咯。”
吉敷和小谷把调查到的情况大体上说了一遍。
“我看没有他杀的动机,应该是自杀。”
“不,我认为是他杀。”
吉敷反驳道。
“什么?他杀!如果为这个案子成立了专案组,结果调查了半天发现是自杀,到时候责任谁来负?你小子可要想清楚啊!”
吉敷忍不住哼笑一声。负责啊……他自心里暗忖。如果反过来是他杀被误判成自杀,那责任又要谁来负呢?
“你怎么敢断定笹森恭子是自杀的?”
“所以说让我继续调查啊。”
这时小谷桌上的电话响了。小谷走到桌边拿起听筒。他小声说了几句,突然捂住听筒转过头大声对吉敷喊道:
“吉敷,出大事了!调查组那里传来消息,又发现了一个自杀者,同样是女性。而且这人的房间里有因幡沼耕作的所有的著作。他们还找到了因幡沼寄给她的明信片和信件,看来和之前的案子有关,所以才打电话通知我们。”
“能确定是自杀吗?有没有疑点?”
“没有,搜查组找到了确认是本人笔迹的遗书,确认这次肯定是自杀。他们是这么说的。”
主任露出了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看吧,就是自杀。”
自杀的女性名叫鲸冈里美,三十一岁,独身,独居与江古田的公寓内,在池袋的女装店上班。
吉敷和小谷立刻乘坐搜查组的专车前往鲸冈里美在江古田的公寓。太阳开始落山,雨却又下了起来。他们听坐在前排的机动搜查组组员汇报情况时,原本播放音乐的广播突然插播进一条新闻。
“现在播送一条令人感到意外的消息,练马区石神井公园内的三宝寺池北侧树丛中发现了一具死因不明的男尸。据辨认死者是作家因幡沼耕作先生。因幡沼先生的左胸部以及侧腹部发现了多处刀伤,目前已救治无效死亡。”
吉敷和小谷面面相觑,这时候车内的无线电突然响了,前排的搜查队员急忙接听。
无线电传达的消息正是发现因幡沼耕作尸体一事,对方希望搜查组能去公园协助调查。队员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吉敷,吉敷无言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汽车向左转,朝新青街道进发。
无线电又发来了新的情报。
因为尸体所在的树丛离公园的步行道有一定距离,所以直到现在尸体才被人发现。据现场调查人员观察,尸体被移至树丛的时间应该是昨晚深夜,如果今天没有下雨的话,白天应该会有人横穿树丛,那么尸体或许在早上就会被发现了。
还有,作家因幡沼耕作的住所就在离现场不远的练马区石神井台二丁目17-XX号。那地方位于西武池袋线的石神公园站与西武新宿线的上石神井站的正中间。
慢着,吉敷突然想起什么。如果因幡沼在石神公园站坐车,那他就可以沿着西武池袋线直接到达江古田,也就是刚刚被判定为自杀的鲸冈里美所居住的公寓。吉敷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忽视这个新的发现。
“鲸冈里美自杀后经过很长时间才被发现的吗?”
吉敷问道,对于鲸冈里美,他们目前所知甚少。
“不,是马上就发现的。她跳楼后就有人来报告了。”
“跳楼自杀的……”
“是啊,大概是一时想不开吧。从八楼的阳台上跳下来的。”
“据说留有遗书?”
“是的,但写得很短,只有一句‘不行了,那个人不在了。’写好了就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
不行了。那个人不在了……那个人是谁?难道是指死去的因幡沼耕作?吉敷推测。
“鲸冈里美的房间里有因幡沼耕作所有的著作?”
吉敷问道。
“是的,不光是小说,连随笔集,刊登采访记录的杂志都有,搜集得很全。”
“那因幡沼耕作之外的作家也像这样收集齐备吗?”
“没有,好像只有因幡沼一人比较特别,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
原来是这样啊,吉敷理解了。根据现在掌握的情报还不能断言,难道鲸冈里美和因幡沼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或者鲸冈里美只是纯粹的书迷,对因幡沼极其崇拜才会导致她自杀的?
或许刚才的广播里的那条新闻并非首播,畅销书作家因幡沼耕作大小算是个名人,在事发现场的人一听说死者是他,肯定会打电话向媒体爆料。媒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就发布了这条消息,听到新闻的鲸冈里美收到了打击,一时想不开就从阳台上跳下去了。难道自杀的真相会是这样?
那么笹森恭子呢?也像鲸冈里美一样吗?吉敷在考虑这种可能性。
不,她与鲸冈里美不同。笹森恭子的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二点前后,那时候她应该还不知道因幡沼耕作已死的消息。
等等!吉敷灵机一动。因幡沼耕作的死讯未必一定要通过媒体得知。虽然我们还不知道因幡沼耕作的具体死亡时间,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人会接连死去绝非巧合,这其中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但从因幡沼耕作写给笹森恭子的信来看,笹森恭子不太可能是因幡沼耕作的崇拜者。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未必啊。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么,或许两人在舌战中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笹森恭子突然得知对方的死讯,因为过度悲伤就上吊自杀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
吉敷取出那封因幡沼耕作写给笹森恭子的信,信封上的邮戳是六月十六日,这是一封半年前写来的信。也就是说有半年时间能让笹森恭子培养出会为了对方去死的感情。这段时间绝对称不上短暂。
4
?
吉敷等人来到石神公园的现场。四周雨雾弥漫,在水银灯光照射下,他们看见撑着伞的好事者已经将四周围出了一道人墙。
右手边是一个大池塘,水面漆黑不见边际。面前是一片生长旺盛的芦草,芦草对面那座涂着朱漆的神社孤零零地倒映于水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