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起盒子,轻轻摇动,里面发出喀嗤喀嗤的钝音。盒子不太重,至少可以判断里面装的不是钻石或金饰之类。
“说真的,找到这个盒子使我很纳闷,若搞不清里面究竟放的是什么,就会影响我集中精力读书。因此,我非来问你不可。”
又做了那个可怕的梦。
这样的话,记忆必能或多或少的复苏,母亲把它收藏在盒子里的理由也可迎刀而解了。
虽然室内温度不高,拿笔记本的手心却开始渗出汗来。
真羡慕死我了。
我最爱吃蛋糕和可口可乐了。
“可是打不开呀,所以特地捧到这里来。钥匙藏在哪里?是不是带在妈妈身上?”
今天是我七岁的生日。
我的姓名是かんざきただし。
那样辛苦的梦我绝对不想再做。
某种难以名状的预感(或许用“恐惧”来形容比较适合)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再度盯视母亲的面孔。
(为什么?这些事都……)
五月二十九日(星期三)阴转睛
约摩拉坐在我的旁边,歪着头听我朗读。
(……呃?)
我想说“为什么完全没有写这种日记的记忆呢”,但转头一想,这种想法或许出自一种本能的自卫反应吧。强烈的犹豫感与迅速膨胀的“预感”相结合,促使我不得不回顾自己的过去。
爸爸的名字叫做恒彦。
母亲叹息一声后说道:“我不能说。你随便打开看吧。”
我使劲地眨眼抹去这声音,终于下定决心继续读下去。
昨晚没有做梦,我稍微放心。
母亲的表情冻结了,对我的提问没有回应。
但是,“预感”此刻显然已被“恐惧”所代替。不要读!——从心灵某处发出了这虚怯的声音。
我焦躁不安起来。手掌心渗出的汗水越来越黏。
六点左右大家就吃完饭。然后吃爸爸买来的生日蛋糕。
只不过昨晚做了奇怪的梦,令我很难受。
我还做过一辆黑色的大车子开往某处的梦。
约摩拉具好笑。不过,约摩拉经常独自外出玩耍,它一定在外面有猫朋友了。
“一定是这个盒子的钥匙了。果然是妈妈藏着钥匙。”
“祝你生日快乐”——大家拍着手齐唱生日歌。
睡前我必须喝药水。
“里面究竟放着什么东西?箱子用锁锁着,表示里面有重要物品。妈妈,你说对不对?”
“……”
房间虽然暗,但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两人的姿势。
好像是谁掐住我的脖子。
“谁的笔记本?”
这种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了,感到很寂寞,便跑到学习室写日记。
所以只能悄悄地写日记。
母亲重新缄默了。只见她嘴唇紧闭,眼神发直。还只有四十岁年纪的她,一脸沧桑,看起来像八十岁的老婆婆。
通常都是妈妈喂我吃药。
“为什么不行?”
在爸爸和妈妈的被子中间铺着我的被子。
我不想再做这种梦。
晚上我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
我再次注视坐在桌子对面的妈妈。她紧闭嘴唇,犹如老僧入定般巍然不动。
五月十六日(星期四)天阴
我将来长大成人,也想和爸爸一起去公司。
药水倒在小杯子里,一口喝完。
我想不如再继续读下去吧。或许后面有更多的消息透露出来。
是小学一年级或二年级的时候吗?当时的年龄应该是六岁或七岁吧。当时的我……
我盯着母亲的脸,说道:
因为太难过了我想睁开眼睛,但无论如何睁不开眼。
这药水味道苦,稀溜溜的,不好喝。
但是我的心情无法平静,兴高采烈。
母亲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定睛一看,有一样发出银色光芒的小东西跌落地板。我大感惊讶,赶紧弯下腰把它拾起。
不过,这日记是偷偷写的,我不让爸爸妈妈看。
“——唉!”
晚饭也比平常吃得早。
妈妈说,为了让我将来长大成为像爸爸或妈妈那样的正常人,就必须吃这种药。
又做了奇怪的梦。
“啊,钥匙……”
那是可怕而辛苦的梦。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插入盒子前面的钥匙孔中。
“妈妈,快说吧!”
五月二十七日(星期一)雨转阴
因为我还是小孩,所以没有朋友。
此后爸爸和妈妈有要紧事商量,我回到学习室写日记。
母亲依然保持缄默。
妈妈说:阿忠今天七岁,要插七根蜡烛。她在大而圆的生日蛋糕上插上七支蜡烛。
这是一只黑毛白毛混杂的好可爱的猫,它的名字叫约摩拉。
我是什么时候写下这些文字的呢?当时是几岁?
没有一样东西在脑际浮现,也就是说一件事也记不起来。
以前我也做过很多恶梦。
我读完问它感想,约摩拉总是喵喵地叫。
他开一辆白色的汽车上班。
所以,我皱着眉头把这种味道不好的药水喝下去。
“呐,妈妈,你告诉我吧。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你究竟隐藏了些什么?”
真讨厌!
かんざき(神崎)的汉字很难,我写不好。
妈妈非常亲切慈祥,我很喜欢她。
约摩拉来到房间时,我就读给它听。
如果不听妈妈说的话,就会做那样的梦。
五月十三日(星期一)天晴
所以我在家里养了一只猫。
约摩拉和我很要好。
还做过从很高的屋顶掉下来的梦。
“这是什么?”
今天一整天我都是好孩子,想来晚上不会再做奇怪的梦了。
内容不是很记得了,总之是一个很可怕的梦。
糟啦,我想。我起先没有预估到母亲看到这个盒子会呈现如此狼狈的反应。我又记起方才护士长让我不要过分刺激母亲的嘱咐。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向母亲提出这个问题。
五月二十一日(星期二)阴转睛
盖子啪地打开了。里面装着一册藏青色封面的B5尺寸笔记本。
我能听到自己“呜、呜”的呻吟声。
“……”
我所拥有的动物图监中的讨厌动物——蛇、蜥蜴、其他爬行动物等——在梦中纷纷出动。
我想早点长大成为正常人。
爸爸每天都要去公司。
然后我突然吓醒了。
全身被汗湿透,喉咙难过得想哭。
抚摸它的喉咙和肚皮,约摩拉就会舒服地闭眼翻身。
妈妈的名字叫做峰予。
我想去关窗户,便从椅子上站起。正在此时——
我想要朋友。
不过,出现这种状况并非第一次,以前也经常发生……
我的两边被子里睡着爸爸和妈妈。
当时的我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呢?
有怎样一副容貌?就读的小学叫什么名字?与哪些朋友交往?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白天妈妈不和我玩的时候,我就和约摩拉一起玩。
白色花边窗帘掀起来了,一阵暖风又吹进室内,外面的雨声比方才大了不少。
爸爸和妈妈笑容满面,非常高兴。我也很开心。
但这些恶梦都比不上昨晚那个梦的恐怖和辛苦。
写字虽然累,但自己好像在写书,也很有趣。
母亲不作声,脸上毫无表情,稍微侧着头,茫然的视线固定在空中某一点。
然后,我深吸一大口气吹蜡烛。
我想叫醒妈妈。但我已经七岁啦,那样做会被妈妈取笑,还是不叫醒妈妈好了。
妈妈不见了的梦也做过。
拙劣的笔迹,简单的遣字造句,然后构成文章,所记述的是毫不奇特的儿童“作文”。然而,仅仅读了这第一页,捉住我的不知其所以然的“预感”却莫名其妙地膨胀起来。
爸爸送给我精美的植物图监作为生日礼物。
那是我从婴儿起就开始喝的粉红色药水。
这是一些无视笔记本格线,写得歪歪斜斜的铅笔字。由于是神崎忠——即我本人——幼时所写,那么它是一本“日记”了。
爸爸用打火机点燃蜡烛。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从盒中取出笔记本,轻轻地翻开封面。
但这一次是怎么回事呢?
爸爸比平常提早从公司回家。
妈妈用钢琴给我弹奏祝贺的曲子。
今晚还会做吗?
我拚全力吹,但留下三支还在燃烧的蜡烛。重新吸气,又在妈妈的帮助下,才把全部蜡烛吹熄。
五月二十五日(星期六)雨
我通常在九点左右入睡。爸爸和妈妈会晚点睡觉。
总有点感到害羞。
那是让喉咙难过的梦。
当我丢爸爸买给我的皮球玩时,约摩拉就高兴地跑得团团转。
今天好像还记得梦里的事。
ただし写成汉字是“忠”。
因为害怕,我有好一会儿睡不着觉。
可是喉咙非常难过。
但脑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不行!”
五月二十四日(星朝五)天阴
喝了药,钻进被窝里,一下子就睡着了。
“这些文字真的是我写的吗?”
爸爸有点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