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关于消贼的事情已被牢牢钉入他的脑中,他很难做好任何有建树的事情,直到他至少满足一部分的心痒难耐。
读一点点就好。他告诉自己。看看时事。对外界消息灵通点不是坏事,甚至对于他是否能跟别人进行有趣的谈话都很重要。
瓦希黎恩把一叠传纸拿回桌前,很轻易地就在当天的文章中找到关于抢劫的描述。其他的传纸上还有更多的资讯。他跟丽米提起过消贼的事,所以她搜集了一些专门给对最近所有消贼消息有兴趣的人看的传纸。这些报导来自于数周,甚至是数月前,附上报导原本的印刷日期。他看得出来这类传纸很受欢迎,因为他手上就有三份,分别来自于三家不同的出版社,大家似乎都想追上先前错过的消息。根据这些重印的报导日期来看,第一次抢劫发生的日期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早——七个月前,就在他回到依蓝戴之前。在第一次跟第二次火车货物消失事件间,有四个月的空窗,而“消贼”这个名字是在第二次事件以后才被人使用。
所有的抢劫过程都很类似,除了在剧院那次。火车因为铁轨上的问题而停下,一开始是倒下的树木,最近的则是鬼魅般的车厢突然从迷雾中出现,直直朝火车前进。工程师们慌乱停下火车,然而前面的鬼车已然消失。
工程师于是重新启动火车,但到达目的地时,其中一个车厢内的货物却早已被搬空。人们开始想象这些抢匪有各式各样神奇的能力,似乎能轻易穿过墙壁及上锁的车厢。但什么货物被偷走?瓦希黎恩皱眉心想。第一起案件的报导没写,不过提到货物属于奥古司丁·太齐尔。
太齐尔是城中最富有的家族之一,位于第二捌分区,近期正在第四捌分区的财金区建立新的摩天大楼。瓦希黎恩再次阅读报导,然后在传纸里开始翻阅,寻找在第二起抢劫事件发生前,是否还有别人提起第一次抢劫。
这是什么?他心想,举起一张传纸,上面重印了奥古司丁·太齐尔几个月前写的公开信。这封信谴责依蓝戴警察无法找回或保护太齐尔的物品。传纸高调地大幅刊载,甚至还起了头条:“警察无能,太齐尔重批”。
三个月。太齐尔花了三个月才发言。瓦希黎恩将这些汇整的传纸放到一旁,然后在比较新的传纸中寻找是否有别的报导。为数不少。这几起抢劫事件相当富有戏剧性且很神秘,这两者都是增加销售量的特点。
第三跟第四起都是抢劫钢。这很奇怪。拿这种沉重到不实际的东西,跟抢劫乘客车厢的财物比起来一点效率也没有。第四起抢劫引起韦恩的注意力:从前往北方蛮横区的火车上抢了包装好的食物。第五起是第一次跟乘客有关的事件。第六跟第七起也有,而第七起是消贼第一次带走两名而非一名人质。
后来的三起抢劫事件都是从货车跟乘客身上抢劫。前两者是金属,第三起是食物,至少文章上只写了这么多。每一起新的犯罪中带出的细节越发有趣,因为货车被锁得更加牢固,有更复杂的锁,有随车的护卫。考虑到被带走的货物重量,这些抢劫案发生的速度简直惊人。
难道他们也使用韦恩那种速度圈吗?不可能。速度圈一旦设下,就不能进出,而且至少就他所知,还无法制造大到能容纳这种规模抢案的速度圈。
瓦希黎恩继续读下去。有许多报导里面都是理论、引述、证人的报导。许多人都提出速度圈的可能,但是社论把这些论点批得一文不值。这几起案件所需的人力太多,不可能将之全都容纳进速度圈里,他们认为比较有可能的是能增强体力的藏金术师,可以从车子里举高重物并且搬走。
但是搬去哪里?而且为什么要搬?他们又该如何处理锁跟守卫的问题?瓦希黎恩剪下他觉得有意思的报导。鲜少报导有着实在的资讯。门上的轻敲中断他将报导铺在桌上的动作。他抬头看见提劳莫站在门口,捧着一盘茶,臂弯挂着一个篮子。“喝茶吗,爵爷?”
“太好了。”
提劳莫上前来,在书桌旁放一个小架子,摆好杯子与白餐巾。“您想喝哪种茶吗?”提劳莫可以从最基本的茶叶种类调配出几十种茶来,泡成他认为最理想的茶汤。
“随便。”
“爵爷。茶是很重要的。不能只是‘随便’而已。请告诉我,您打算很快要就寝吗?”
瓦希黎恩看着他的一堆剪报。“绝对不会。”
“好的。您想要能醒脑的吗?”
“听起来不错。”
“甜或不甜?”
“不甜。”
“凉爽或辛辣?”
“凉爽。”
“浓或淡?”
“呃……浓。”
“太好了。”提劳莫说道,从篮子中取出几个罐子跟几根银汤匙,开始将粉末与草药碎片混入杯子中。“您看起来很专注。”
瓦希黎恩敲敲桌子。“我很烦躁。传纸的资讯根本不够让人研究。我需要知道第一批货里面是什么?”
“第一批货?”
“盗贼抢的第一车。”
“葛莱姆小姐会说您的老习惯似乎又开始出现了。”
“幸好葛莱姆小姐不在。况且,哈姆司爵爷跟他女儿对于我居然不知道那些抢案,似乎很震惊。我得知道些城里的时事。”
“这是非常好的理由,爵爷。”
“谢谢。”瓦希黎恩接下杯子。“我都快要说服自己了。”他啜了一口。“存留的翅膀啊!这真好喝。”
“多谢您。”提劳莫拿了餐巾,用力一抖,从中间对折,放在瓦希黎恩椅子的枕臂上。“我相信第一件被偷的东西就是一批羊毛。这个礼拜在肉店曾听人谈起。”
“羊毛?不合理。”
“这些案件都不合理,爵爷。”
“没错,可惜这都是最有意思的案件。”他再喝了一口茶。浓烈的薄荷沁凉感让他的鼻子跟脑子都清醒许多。“我需要纸。”
“什么——”
“大张纸。越大越好。”
“我去找找,爵爷。”
瓦希黎恩听到一声莫可奈何的低叹,但是提劳莫仍然离开房间去执行任务。开始研究多久了?他瞥向钟,讶异居然这么晚了。好吧,反正都已经开始,除非完成研究,否则一定睡不着。他站起身,开始踱步,手中握着茶杯与盘子。他避开窗户,身后的灯光会让他成为狙击手的极好标靶。当然,他并非真的以为外面会有不怀好意的狙击手,可是……这样工作让他觉得比较舒服。
羊毛。他摊开一本帐簿,开始查数字,专注到完全没有留意时间的流逝,直到提劳莫回来。
“这个可以吗,爵爷?”他问道,拿入一个画架,上面夹了一大叠纸。“老拉德利安爵爷为您妹妹留下的。她非常喜欢画画。”
瓦希黎恩看着画架,感觉心头一阵紧缩。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黛儿欣了。他们大半辈子都隔得很远,并非像他刻意跟他叔叔保持距离那般——瓦希黎恩跟前任拉德利安族长之间经常产生冲突——他跟黛儿欣间的距离单纯是因为懒惰。分隔了二十年,他只有偶尔才会见到他妹妹,让他们之间并无多少互动的机会。
结果,她就死了,跟他叔叔一起死于同一场意外。他希望那消息令他更为悲痛。应该要令他更为悲痛。可是那时的她已经是个陌生人。
“爵爷?”近侍问道。
“这太合适了。谢谢你。我原本担心得把纸挂在墙上。”瓦希黎恩说,起身去拿来铅笔。
“挂起来?”
“是的,我以前会用柏油。”这念头似乎让提劳莫非常不安。瓦希黎恩不理他,走到纸边,开始写。“这纸不错。”
“我很高兴听您这么说,爵爷。”提劳莫回答得有点不知所措。
瓦希黎恩在左上角画了辆小火车,前面放个铁轨,下面写着日期。“第一次抢劫。纹弩亚期十四号。目标:羊毛。据说。”以同样的方法,他在纸上画下更多火车、铁轨、日期、细节。韦恩每次都笑他得把事件用画的方式记录下来才能思考,但是这很有效,只是他经常得忍受韦恩在他整齐干净的图片跟笔记旁,加上许多土匪小人或雾魅。
“第二起抢劫发生在很久以后。金属。第一次抢劫之后,太齐尔爵爷等了好几个月才开始嚷嚷。”他敲敲纸,然后把羊毛杠掉。“他损失的不是羊毛。那时候是初夏,所以羊毛价格太低,跟运输费用相比完全不划算。我记得纹弩亚期时,因为第十八号铁路线无法运作,所以运费特别高。除非那人的脑子是面包屑做的,才会花最高价运输没有人要又非当季的货品。”
“所以……”提劳莫接口。
“等等。”他走到书桌旁的柜子,抽出几本帐簿。他的叔叔在这里有一些运费单……没错。老拉德利安爵爷把敌对家族在运输些什么都记录得非常清楚。瓦希黎恩扫过清单,检查是否有奇怪的物品,他花了点时间,最后提出一个假设。
“铝。太齐尔恐怕是载运铝,靠着宣称是别的东西来避税。这里写着他过去两年申报的铝运货量比前几年要少很多,但是他的矿场还是继续生产。我敢拿我最好的枪来赌,奥古司丁·太齐尔跟一些铁道工人正悄悄地进行一桩利润不小的走私行动,所以他一开始没把事情闹大,不想要引来注意。”
瓦希黎恩走过去,在纸上做下注记,将茶杯举到唇边,一面点头自言自语:“这也解释为什么第一跟第二次行动之间隔了那么久。那些抢匪正在处理那批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