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弗朗西斯目击了杀人现场?”按捺不住的基特插了进来。
“你在学安德鲁,没有数据就瞎推理。”史蒂夫说,“弗朗西斯完全有可能是听别人说了这件事。我们还是听听菲奥娜怎么说吧。”
基特仰起头:“我忘了,我们必须听完你的整堂课,不能跳过去直接猜凶手。”他宽容而愉悦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把你一辈子的习惯都改掉?”菲奥娜甜甜地说,“好了,我的看法是这样的。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凶手是一个自信的人,因为汉普斯特荒野是公共场所,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是很容易被路人发现的。摆放尸体的方式表明了他是一个老练的罪犯。然而,弗朗西斯的犯罪记录很微不足道,也没有升级的迹象。这些事实使我第一次觉得把弗朗西斯列为头号嫌疑犯有点不妥。”
“等一下,”基特反对道,“你不能因为他没有犯罪记录,就认定他没做过,也有可能是他太聪明,或者运气太好,没被抓住。”
“你说得对,”菲奥娜承认道,“所以我不会单凭这一点就把他踢出嫌疑犯名单。我也不会因为警察在他公寓里发现虽然有性虐内容的色情物品,但不符合尸体的描述就排除他的嫌疑。但是,这一事实的确让我停下来思考,因为凶手必须通过某种方式形成他的意象。如果那不是来自他的色情片,那就来自于他在形成性别认同时经历的某件事。但是调查员没有发现弗朗西斯有任何类似的经历。这是打在他身上的第二个问号。”
史蒂夫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子上,一脸专注。他隐隐感知到了她前进的方向,他不知道刚才是否真的被基特所言中了。
“我推测凶手的另一个特点是:异性缘很差。”菲奥娜继续,“这还是和弗朗西斯不符。他有女朋友,也能自如地通过交友网站来接触陌生女性。我知道有些站出来作证的女人承认和他上过床,只不过最后因为他太专横而不想继续下去。所以,他总体上是个很有女人缘的人。”
“比我厉害。”史蒂夫指出,“不过,你说得对。这也是我认为他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主要原因之一。他不是心怀怨恨的处男或者要靠殴打女人才能获得满足的性变态。”
“这些我在读诱捕计划材料之前就全知道了,”菲奥娜继续,“我敢肯定你也知道,史蒂夫。不过,在读了弗朗西斯和艾琳警员之间的互动之后,我认为他对苏珊一案的了解程度不仅仅是从报纸上读到那么简单。比如,他知道死者的手被摆成了祈祷的样子,手指交缠在一起,而非指尖互相靠在一起。弗朗西斯在被捕后一直坚称他在酒吧听别人说起这件事的,但他没法说出那个人的身份。这件事我稍后再说。”
基特点点头。他和史蒂夫一样,也忍不住沉迷在菲奥娜的剖析中。他敢肯定自己猜对了,但他也对推导出结论的过程感兴趣。“我们正屏息听着呢。”他说。
菲奥娜拒绝被打乱节奏,无视他继续说道:“下一个我要谈的是弗朗西斯在与艾琳探员的通信和谈话中所表现出来的性幻想。根据经验,我推测凶手有特定的性幻想对象,那大概是青春期少女或者二十岁才出头的女人,就像苏珊那样。不论在现实还是幻想中,她们都更容易被控制。在这个杀手自己脑海里播放的场景中,女人被物化了。他会幻想那些使他的目标表现出极度恐惧的控制、服从和暴力行为。他会想象用一把刀子威胁她,把她绑起来,弄疼她,割伤她,让她求饶。”菲奥娜停下来喝了一大口红酒,“而且,因为他是在室外杀害了被害者,我推测性幻想的背景是公园或者林地。”
“但是我们发现弗朗西斯的性幻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对艾琳探员所描述的一切都涉及窥淫。他谈论并且写到了一个关于第三者在观看他们的性游戏,被激起欲火之后通常会加入进来。不得不承认,这里面的确也有很多服从和支配的要素,但他们更多的是为了增加情趣,而非施加痛苦。但是,对我来说,决定性的事实是,他虽然为了把这个女人骗上床而带着她在伦敦的公园里散步,但他的描述中所有他们将要做爱的场景都是在室内——或在他工作的殡仪馆,或在一间废弃的仓库,或在他的公寓。在这些他精雕细琢地描述的色情场景中,没有一个发生在室外的。”
“最后,还有一个。你们的警官在弗朗西斯的公寓里发现的色情物品的问题。那里确实有不少,既有杂志也有录影带。其中的大部分也确实能归到重口味的类型里,主要涉及年轻女性和青春期少女。但是,如果文件中的列表没错的话,其中涉及强奸或者性虐待的却是少得惊人,大部分是关于‘三人行’和偷窥的,外加一点捆绑。”
“你的意思是弗朗西斯不符合罪犯特征?”史蒂夫干脆地说。
“根据你们的搜查成果,我认为任何称职、无偏见的心理学家都会得出这个结论。”菲奥娜同意道。
“不过,你想说的还不止这些,对不对?”基特插进来,“你相信自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对不对?”
史蒂夫在把肉酱涂到一块面包上的中途停了下来:“真的吗?”
菲奥娜摆弄着她的餐巾。“我不是这个意思,基特。我不知道是谁杀了苏珊·布兰佳,但我敢拿名誉打赌不是弗朗西斯·布雷克干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我相信他看到了凶手。弗朗西斯是一个窥淫癖者,他喜欢偷窥。我认为这就是那天早上在汉普斯特荒野发生的事。他当时藏在灌木丛里,想找一对正在做爱的情侣偷窥,但实际看到的东西却截然不同。当某人强奸并杀害苏珊·布兰佳时,弗朗西斯·布雷克就在那儿袖手旁观。那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刺激的事儿。”
16
菲奥娜说出结论之后是一阵沉默,如同爆炸冲击后的清冷空气。尽管基特一开始就猜中了,但她语气中的坚定还是让他僵住了。史蒂夫闭上眼,脑袋耷拉着,同时用拇指和食指按摩着鼻梁。“我需要点时间理解,菲奥娜。”他柔和地说。
“这就解释了其他理论都不能解释的问题。”她说着,拿起瓶子重新倒满红酒,仿佛随时准备迎接挑战。
史蒂夫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他想要相信她,因为这提供了新的方向。但史蒂夫很清楚,有时候对菲奥娜的私人感情,使自己倾向于无条件地相信她。他曾经勇敢地在上司面前为她的报告辩护,并且获得了应有的回报。但是,这次他的前途都系在了苏珊的案子上。这个案子本来已经一团糟,如果把它搞得更糟,他的职业生涯基本上就结束了。“也许弗朗西斯是完全无罪的。”史蒂夫说。
菲奥娜摇摇头。“有太多的巧合了。”她竖起一根手指,“我们知道他那天在荒原上,我们知道他幻想成为一个偷窥者,我们也知道他知道一些从未公开的被害者信息。一个当天早上碰巧出现在荒原上的人,却又碰巧在酒吧遇上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并告诉他苏珊尸体具体状态,这实在缺乏说服力。所有原本让弗朗西斯成为嫌疑犯的理由现在都有了另一种解释——唯一的解释——他目睹了事情的经过。”
“如果你是对的——我听着也觉得有理——那就太讽刺了,弗朗西斯·布雷克本来可以诚心地配合警方调查。”基特说,“他知道得比任何人都多。”
“如果你们在案件发生的隔天首次询问他时,把他当目击者而不是头号疑犯来对待的话,事情的发展可能会截然不同,但……”菲奥娜耸了耸肩,“也不好说。”
史蒂夫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我们搞砸了。我必须说,菲奥娜,我认为你是对的。虽然并不完全相信,但我会重新考虑的。”
菲奥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她习惯了史蒂夫深信不疑地接受她的意见。正是他的谨慎让她意识到他在这个案子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她本来不想过度涉入,但她现在很高兴自己能帮上一点小忙。“我希望我的建议有用。”她说,带着比平时提出专业观点时更多的谦逊。
“我不明白的是,”基特说,“为什么弗朗西斯在最终被你们逮捕之后不说出真相。我的意思是,这不是最方便的脱身方法吗?”
“当然不是,他对法庭会帮他翻案自信满满,也知道没有任何法医证据能把他与一件不是他犯下的罪行联系起来。”菲奥娜说,“他不是有个律师吗,史蒂夫?”
“从一开始就有。他在被捕后第一次会谈时表示‘无可奉告’,然后当我们摆出证据,他的律师就要求休会。当他们回来以后,弗朗西斯只肯说,他那天早上去了荒原,一不小心忘了时间,回过神来时上班快要迟到了。这就是当目击者看见时他正在奔跑的原因。至于在警方的圈套下所说和所写的东西,他坚称那些都只是幻想。”
“所以,他和律师开小会的时候,律师肯定已经告诉他警方没有过硬的证据。”基特恍然大悟,“这个混蛋对案情比你们知道的都多,却得意扬扬地坐在那儿,吃准了你们永远也发现不了真相。真是个人渣。”
菲奥娜点点头:“他大概以为这件事到地方法院就会结束,谁知被羁押了八个月。到了那个阶段,他已经骑虎难下。他没法撤回前言,承认他所看到的东西,因为你们肯定会因为被他耍得团团转而在一怒之下以从犯的罪名起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