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了什么就会做什么。我听亚当的编辑说,她搅得他们不得安宁,威胁要把下一本书给其他出版社,还威胁要告诉媒体,说因为出版社不肯保护她,她现在性命堪忧。”
“我知道她是你朋友,但是如果她把用来自我标榜的一半精力用在写作上,她的书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年比一年差。”菲奥娜冷嘲热讽。
基特把手指压在她嘴唇上:“嘘。别说得太大声。你会让出版社浮想联翩的。毕竟,没有比作者的戏剧性死亡更能提升销售量的了。我听说,朱的新书预订量在他死后翻了一番。”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惊讶?”菲奥娜叹了叹气,“也许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警察。我们都知道,朱可能正在考虑换出版社。一个横竖都要失去他的编辑可能会想要杀鸡取卵的。”
基特忧伤地摇了摇头:“你对出版界的评价竟然如此之低,我真想不出你这想法是哪来的。”
“和作家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让我对人性都绝望了。”
基特苦笑着为她那刻薄的话点了点头:“那么,你真的认为杀死朱的凶手不会再次行凶?还是你只是挑玛丽爱听的话说?”
菲奥娜耸了耸肩:“如果我这么容易就能预知未来,我们早就中彩票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就算他真的再次行凶,他也不会去找玛丽这种写温馨小品的人。他会找那种行文黑暗血腥的作家。”
基特的脸僵硬了:“你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吧?”
一个穿粗花呢子夹克的男人从房间的另一端观察着基特·马丁,没有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注意。不知道基特在和女友谈论什么,但显然是被震惊了。基特瞪大了眼睛,平日里表情丰富的脸也变得像面具一样僵硬。很好,这个男人心满意足地想。男人喜欢看到基特不安的样子。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基特的确有理由担心。这个男人微微冷笑,在胡子遮挡下的嘴唇抽动着。他看着基特抓住他女友的胳膊,带着她穿过拥挤的书店来到大门。这个男人注意到,基特·马丁几乎没有停下来跟他的狐朋狗友道别。他女友的话显然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基特·马丁离开后,男人钻过人群来到放着红酒的桌子。他伸出杯子要求续杯,点头致谢后消失在人群中。还有几个作家留在那儿,但他们全都是泛泛之辈,不值得关注。男人自视甚高,只对最优秀的人感兴趣。当然,这一向都是问题所在,他现在也明白了这一点。这些作家才是肩负着众人期待的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会“那样”对待他。
但那已成历史。他现在感兴趣的是复仇。
15
在去史蒂夫家的出租车上,基特一反常态地沉默了。菲奥娜很识趣,没有强迫他说出心事。那样做只会惹得他没好气地否认。和大部分男人一样,感觉到自身的脆弱会使他不自在。她把手叠在他的手上,一言不发。车开到本顿维尔路时,他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是我是真的没想过杀死朱的凶手可能会追杀我。”他说着,一边把脑袋靠在座位的背后,然后叹气。“是不是很蠢?”
“这是正常的反应。”菲奥娜说,“凶手行凶时你远在六百多公里之外,你怎么会去想象自己会成为第二个受害者?就算朱·山德的死是连环谋杀的开始,我们还是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杀手的目标。是因为他是同性恋?还是他的工作?还是他的过去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还是他那隐秘的性癖好?所有这些都是没法解释的,而且其中只有一条符合你的状态。从统计学上来讲,你成为连环杀手受害者的概率接近于零。”
“即便如此,我也应该想到这层可能性的。”基特尖锐地说,“毕竟我才是靠想象力吃饭的人。但却是你先想到了。”
菲奥娜捏了捏他的手臂:“是啊,我看待世界的方式比你还要扭曲。而且,我是你的爱人。我本来就应该一样地担心你啊。”
基特嘟哝一声,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进怀中:“你每次都说得对,不会觉得没劲吗?”
她咧嘴一笑:“我的格言是,找出擅长的东西,然后坚持做下去。既然你已经承认我有权利担心,你也必须答应我不和陌生人说话。”
基特哼笑道:“这简单,至少直到新书出来之前很简单。”
出租车在伊斯灵顿镇一栋四层的房屋外面停下了,史蒂夫就住在苏格兰场分给他的这栋带花园的房子里。不是负担不起更大的房子,而是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实在太少,现在的房子又完全能满足他的需求,对史蒂夫而言实在没有必要搬出去。
菲奥娜的低跟鞋咔嗒作响。基特跟着她,惊叹于她那在月光下发亮的栗褐色头发。他觉得自己都要配不上漂亮的她了。当她按门铃时,他走到她身边,两臂绕到她身后,开始亲吻她的脖子。“我爱你,菲奥娜。”他低沉地说。
菲奥娜低声地咯咯笑:“我还真不知道。”
史蒂夫打开门,冲着他们咧嘴笑。
“注意点形象。”他建议道,“这还住着别人呢。”
他们跟着他穿过狭窄的前厅进入餐厅。桌子上放着各种面包、起司和色拉。空气中弥漫着葱、韭和土豆的香味。史蒂夫最爱喝浓汤,他家里的炉子上总煮着一锅什么东西,旁边的汤锅里放着下一次要煮的食材。汤是史蒂夫唯一烧过的食物。
“每次都是一只碗一只勺子。”基特曾经抱怨道,“太没悬念了。”
不过今晚,没有人有兴致抱怨菜单。从托莱多回来后的两周内,菲奥娜终于有时间好好地查阅有关苏格兰场给弗朗西斯设的局的案件资料。因为她坚持要在餐桌上说出自己的结论,所以,当他们落座、史蒂夫给他们倒红酒时,餐桌上出现了一种紧张又期待的气氛。
“先喝汤,然后再谈正事。”
史蒂夫苦笑道:“随你的便,博士。”他在他们的碗里添满了热气腾腾的奶油状浓汤。“那么,我们应该聊什么闲话?”
“聊聊你的爱情生活怎么样?”基特提议道。
“这应该会花掉整整十秒钟。”史蒂夫说,他拿起勺子仔细端详,“我的爱情生活就和尼斯湖水怪一样——有关它存在的传言被过分夸大了。”
“上次和你共进晚餐的律师去哪儿了?”
“她对证据公开法的兴趣比对我的兴趣更大,”史蒂夫说,“我和警长夫妇出去吃晚餐还更有趣一些。”
基特吹了声口哨:“她这么好?”
“我不觉得她会对我感兴趣。”史蒂夫说着,把一勺浓汤送到嘴边。
“我们三个人的问题在于,我们都以各自的方式对暴力与死亡有一种病态的执迷。”菲奥娜说,“也许基特应该给你介绍个性感的犯罪小说作家。”
基特结结巴巴地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把结了婚的、爱嗑药的和爱女人的去掉之后,就没剩下多少了。”
“另外,你还受不了有人跟你竞争。”史蒂夫补充道。
吃完饭,史蒂夫收拾好碗勺,菲奥娜从手提包拿出了几页笔记。“我必须说,你给我的材料是很有趣的读物。”她说,“安德鲁·霍斯福斯对那些互动所做的解读能告诉你,当你把结论置于事实之前时会发生的不良后果。如果忽略这份材料的核心价值而去关注那些边角料,他得出的结论在某些意义上是有道理的。如果你把一系列的结论用从最有可能到最不可能的标准衡量,他多数都选择了最不可能的,因为那些最不可能的结论支持了他的假设,即弗兰西斯·布雷克是凶手。”
“但是,显然你是从相反的假设出发的。”基特深情而又讽刺地说,“没人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你懂的。”
菲奥娜向他伸了伸舌头:“错了。我是从中立的立场出发的。我试图撇开我自己的既有观点,即弗朗西斯·布雷克不是凶手。我注意做到最大限度的客观。”
“可惜没有人用这一点来指控安德鲁。”史蒂夫说,“有一个好消息,在法庭上出了那样的洋相,他已经被清出了内务部核准的顾问名单。”
“这次内务部下定了决心,是不是?”基特嚼着满嘴的沙拉问道。
“安德鲁比高级警官更适合做替罪羊。”史蒂夫说,“我们自己的责任不比他小,但是现在苏格兰场承受不起更多的指责了。”
“有些副职的官员要倒霉了。”菲奥娜讽刺地评论道,“在我表达观点之前,史蒂夫,我需要你回答一个问题。虽然我知道凶案发生在什么地方,但我没有实际去过犯罪现场,所以有件事我不太确定。荒原上是否有地方能让人目击到凶案而不被凶手发现?”
史蒂夫皱起了眉,盯着天花板的一角,同时回想着凶案现场的情况。当开口说话时,他声音低沉,若有所思:“我们在一个坑里发现了苏珊的尸体,在尸体和小路之间有一排杜鹃花。然后是她的尸体被发现时所在的空地。在那之后,地势缓缓地上升,直到另一排灌木。我估计如果有人躲在那些灌木丛里的话,应该可以躲过正在埋头杀人的凶手的视线。犯罪现场调查组应该做过整个区域的指纹搜索,但我记不得有法医证据表明还有第三个人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