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小舟的脸上,他睡得太沉,醒来觉得很乏力,全身酸疼,懒的不愿意张开眼睛。耳边听见母鸡的咕咕叫声,屋檐下燕子唧唧喳喳,有人在泼水,远远的有大嗓门的村妇在扯闲话,一切都跟最近的每天清晨一样。除了似远似近的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夏末说话的声音,他一下子高兴起来,猛地张开眼睛。
有什么东西毛茸茸热乎乎地贴他的脸,很扎。他稀里糊涂地笑了一下,一厢情愿地以为是夏末,谁知转头就看见一只硕大的狗头。
小舟短促地叫了一声,吓得翻身就坐起来。
窗外夏末说话的声音停了一下,提高声音喊道,“大黄!是不是你又去欺负小舟了。大黄你给我滚出来,我要揍你了!”
大狗发出“呜呜”的委屈声给夏末听,往后蹭着炕沿不肯出去,看起来夏末可能说到做到,当真揍过它。小舟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抚摸大狗头顶,狗毛硬硬的,跟偶尔抚摸过的小宠物狗完全不一样。
“大黄。”他试着叫它的名字。大狗懒洋洋地抬起头,伸出粗砺的舌头呱唧呱唧地舔他的手心。
小舟觉得挺奇妙的,叫它名字的时候,它明显有友好的反应。“夏末给你取的名字吗?”他挠了挠大狗的脖子,“真是起名不操心啊。”
大狗勉强赏赐了他亲近一会的权利,舒服地半闭上眼睛。他探身去夏末的包里摸了一气,掏出包榛子巧克力威化饼来,他就知道夏末有这个。上次夏末班上的花痴女生硬塞进夏末兜里一包,他发现以后拆开尝了尝觉得好吃就给吃光了,夏末似乎觉得男生喜欢吃甜食挺好笑,后来买了许多堆在冰箱里等他吃。
他拆开一包威化饼,咬了一块,把剩下的跟大黄分着吃了。开始他还试探下看大黄是否赏脸,结果大黄作为一只狗,生冷不忌,跟他一样吃的津津有味。
“我哥干什么呢?”他问大黄,一边舔舔手指上的巧克力酱。
大黄用嘴拱了拱他,吃了他的嘴短,比刚才亲近了不少。小舟满意地爬起来穿衣服,环顾四周,乡下宽敞得有些大大咧咧的窗户透进日光,铺满凉席的炕有半个屋子那么大,除了铺着床褥的这边之外,靠墙还放着一张炕桌,围着炕桌丢着夏末的背包和旅行包,背包刚被他翻过,正张着大嘴吐出半包零食。
“噹噹”,有人突然敲窗子。
小舟转过头就看见夏末正隔着窗子看着他笑,他没忍住咧嘴跟着笑了。“睡好了吗?”夏末趴在外面的窗台上隔着窗子问他。
“你怎么不睡懒觉了?”小舟打了个呵欠。
“乡下不适合睡懒觉啊,姥姥四点半就起床了。你睡好了就起来玩啊。”夏末隔着窗纱笑着低声催促他。
小舟忽然发现夏末手上还拿着一大堆旧报纸,显然是要干什么,他连忙穿上拖鞋。趿拉趿拉地走过长走廊,绕过走廊里堆着的一堆装桃子的篮子,大黄够意思地始终贴在他的腿边。
院子的大门大大方方地敞开着,夏末站在门外的大杏树底下,正在悠闲地把报纸折成许多细筒。“跟大黄处得不错?”
“恩,我们是兄弟。”小舟说。刚说完大黄就跑到夏末脚边上蹿下跳地献殷勤。
夏末望见小舟诧异的失望表情就忍俊不止,为了安抚小舟,他解释了一下,“大黄还是个小狗崽的时候,是我抱到姥姥家来养的。”
“那我不也是一样?”小舟随口嘟囔,夏末看了他一眼,他没发觉,还在死盯那只背叛了他的大黄,“早晚有一天我要自己养一只。”
“我送你一条吧,两个月大的时候开始养最好,性格会比较像你。”
“嗷,怪不得大黄这么烦人。”小舟立刻说,又看看夏末。“你在做什么?用不用我帮你?姥姥呢?”
“隔壁王婶家的孙子肠胃感冒,找姥姥过去给‘拎拎’,刚过去。”
“什么是拎拎?”小舟问他。
夏末犯难地耸肩,“我也说不清,像是民间土法刮痧吧。她们都信这个。你来看这,你不怕树上的毛毛虫吧?”他指了指树上。
小舟警惕地靠过去几步,抬头向夏末指的地方看了一眼后悔的差点没当场吐出来。他原以为是树干疤痕的地方原来是盘踞的一大堆黑色毛毛虫,跟树干的颜色几乎一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一阵后怕,昨天来的时候就从大树底下经过,幸好它们没有空降。
“我觉得节肢类虫子还可以。”他委婉地说,“蟋蟀螳螂都还算顺眼。”
“那就是说你怕软体类虫子喽。”夏末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快离远点吧城市小孩,我要开始杀虫子了。”
“用什么杀?”小舟狐疑地盯着夏末卷的那些报纸筒,“用报纸一个一个拍死它们吗?我看你还得上树。”
“不懂了吧,这是土法杀虫。姥姥不让喷农药,多少年的老办法都是用火熏,过一会虫子就会掉下来,摔在地上就好弄死了。”
小舟恶心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我躲了,你自己杀虫吧。”
前院有个小菜园,在园子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有个木棚。夏末仔细打量了小舟的脸,“你受得了乡下的厕所吗?”
“我是男人,那都不算个事。”小舟说得潇洒。飞快地溜过树下,回头鸡贼地加了一句抖不起威风的话,“等会我回来的时候从后院进屋,你干掉毛毛虫以后再叫我。”
“你行吗?”夏末笑着问他,“从前院门出去以后,你确定你绕一圈还找得着咱家的后园子门吗?”
小舟恼火地跟他对视,“我警告你不要踩到毛毛虫。如果你还是踩了,那你就不能再踢大黄了。我还要摸大黄的!”
“得令。”夏末点头,用去吧皮卡丘的口气极有气势地大吼,“去吧,龟毛少年!”
小舟回过头来,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似恼非恼地瞪着他,突然比了个中指,夏末哈哈大笑,他撤退进了厕所。
夏末用打火机把报纸点着了火,仗着身高举起火纸放在树枝下,没一会黑色的毛毛虫就站不住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他干活认真,以极大的耐心,极有规律地逐个枝条熏烤,保持着自己不会被毛毛虫袭击的位置,没留心脚边那只一肚子坏水的大狗是什么时候没影的。
夏日里乡下宁静的早晨,做点什么都会觉得很惬意,哪怕是大火熏毛毛虫。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夏末大致觉得活干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听见小舟的一声大叫。
夏末不由得呼吸一紧,快烧到底的纸烫着了手,他抖了一下丢开。“小舟?”
院子里寂静了几秒,小舟突然从园子里冲出来,身后还有凑热闹不怕事大跟着一起快乐奔跑的大黄。
“小舟。”夏末担心地提醒了一句,但又说得语焉不详。
小舟明显是慌不择路,朝着夏末就跑过来,转眼就进了树下毛毛虫堆里,拖鞋刚踩到软绵绵的虫子他就意识到了。夏末看到小舟的嘴一撇,脸色在瞬间就变得特别凄惨,嘴唇都发抖了。
“别怕,别怕,虫子而已嘛。”夏末嘴里说得轻松调侃,脚步却连忙上前,要去扶他。小舟自己一咬牙,加快步伐,硬是踩着毛毛虫的躯体跑过来了。
夏末嘴里“哎呀哎呀”地迎上去,还想扯两句玩笑缓解。没想到小舟冲过来跑到他面前,一瞬间神色懵懂,泫然欲泣,仿佛时空错置,还是当年那个委屈的孩子。他怔了一下,被猛扑过来的小舟紧紧搂住,他默默回抱住小舟的肩头,控制不住地转头想要贴上他的面颊。
“我刚要站起来,就……有什么东西……好像是蛇,舔我的脚后跟。”小舟紧紧揪着夏末的背心,什么也不顾了,脸埋进夏末的颈窝。
“没有蛇,肯定没有蛇!”夏末搂着他轻轻地拍,“这地方多少年都不见蛇了,怎么会有蛇舔你呢。”他看出来小舟是真吓着了,他只好一口咬定这地方没有蛇,其实心里知道在山里这话不能说死,但是却也满心疑惑到底什么蛇会舔人 。他心疼地连连抚摸小舟的头发和脊背安慰他,突然瞅见大黄异常乖巧地躲在墙根,时不时地偷看过来,狗脸上分明有讪讪的神色。
“大黄!”他搂紧小舟叫了他那坏狗一声,大黄抖了一下,真正是两股站站,突然撒腿就跑,饿虎扑食一般窜进屋门,顺着走廊直奔向后院。
小舟闻声挣扎开夏末,怔了怔。他脑子反应也够快,当下惊恐消散懊恼大增,“混蛋王八蛋狗!是他从后面舔我脚跟?”
“别生气,这狗就是贼!”夏末连忙替狗赔不是,“等会我揍它。老狗都成精了,平时就喜欢吓唬小孩。”
“我又不是小孩,它凭什么……”小舟气炸了肺,“我还给它吃了威化饼!我要让它给我吐出来。”
“是是是,你不是小孩,它这不是狗眼看不准嘛。”夏末一面说,终于忍不住偷乐。“咱不跟狗打架,是不是?”
小舟气得没有话说,还有点不好意思,面颊红了。夏末眼见没事了刚要笑,树梢上一只粗大的毛毛虫颤颤巍巍几次终于贴不住树干了,落叶一般坠落,好巧不巧“啪”地粘在小舟的肩头,卷了卷柔软多毛的身子。
小舟绝望地侧了侧头,看着那只虫子,惨叫一声,“啊——”
“没事没事。”夏末伸出手一把抓起他肩头的虫子,捏在手里,往旁边就是一甩,“没了。”
小舟怔了怔,呆呆地看着夏末,突然把嘴紧紧闭上。
“怎么了?”夏末有点拿不定主意。
“觉得……”小舟说,“没有脸做人了。”
夏末没忍住笑,小舟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回头就走,他跟上去,不管问什么小舟都不吭声了,沉默得像院子里架子上的葫芦。
“你哥哥我这么英勇,你就不能夸一句吗?”夏末觉得这样子下去有些要坏,他可能会被嫌弃。
“找你女朋友夸你去。”小舟恼火地说,自己去洗漱。
夏末倚在门框上看小舟刷牙洗脸,慢悠悠跟他分析,“你看,要是没有这些用的着哥哥的地方,还要哥哥做什么?我千里迢迢的也不能白来,你总要给我制造点人生价值嘛。”
“你说过你是来看姥姥的,我不用在意。”小舟把毛巾蒙在脸上,闷闷地说。
“哈哈哈,”夏末大笑起来,“咱能不这么小心眼吗?”夏末往前走了几步,就在他耳后说话,小舟有种紧紧贴着他的错觉。“不为你这坏孩子起高调,我能来吗?”
小舟不吭声。
“这话说的真不孝顺,幸好姥姥没听见。”夏末心虚地四处看看,“不过能一边看着你,一边陪着姥姥真是挺好。要让我自己在乡下住上一个暑假,我非憋死不可。我有你陪着,姥姥有我跟你一起陪着,你看大家都高兴,这样最像一家人。”
静了一会,夏末瞥见小舟的脸红了。
“我想找条河洗个澡。”他低着头转了个话题。
“傻吧你?没看见房顶上有太阳能热水器吗?”夏末拍了拍小舟的脑袋,让他往上看。
小舟抬头就看见了淋浴喷头,窘得头晕,“是……是么?那……那水喷出来会往哪流?”
“盖房子的时候下面就挖渗水井了。”
“渗水井最后流到哪里?村子里还有地下管道吗?”
“不流到哪去,渗进土地了。农村没有城市那么大的人口规模,没那么多水,不需要下水管道,好奇宝宝。”
小舟红着脸还有点不解,夏末突然摸了摸他的脸,轻声发笑。小舟脑子烧坏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夏末已经转身出去继续兴致勃勃地火烧毛毛虫了。
小舟决定先冲个澡,再去想方才那一瞬的怪异。他刚才差点凑上去,克制不住地想用鼻梁蹭一蹭夏末的面颊,想闻一闻夏末的味道。这种想法如此自然,他差点就真干出来了。可能是大黄附体,也可能是他突然被没收了十年光阴,就是想跟夏末亲昵。
不过小舟想想也就不当回事了,夏末对他没有任何防备,他即使稀里糊涂当真干了奇怪的事,他敢肯定夏末也会理解成是那个八岁的小舟在撒娇。夏末自己就时不时地摆出那种样子,自己在他眼里可能有过不完的八岁生日。
再说小舟洗了澡之后整个人都有些飘。在吃饱饭,睡足了觉,又洗了澡以后,他爽得三观都扭曲了,觉得除了这三件事以外,世上的其他事都不值一提。那些特别爱作死的人,没事非要爬个野山,进趟高原的人,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不作死不能体会到生之欢愉。
他用毛巾擦干了身上的水,把洗手间收拾了一遍,穿上夏末的衣服,舒舒服服地走出来,打算去走廊里吹一会过堂风。
“下个月吧,我打算下个月再回去。”
小舟在门口站住,隔着纱门看见夏末在扫院子,手机夹在肩膀上。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挺累的。但是即便是我回去,也帮不上你太多的忙。”
听得出来是梁澜的电话了,夏末跟她打电话时说话的声音很轻,还是蛮不一样的。
隔了好一阵子夏末都没再说话,大概梁澜说了一长串话。夏末听得很耐心,时不时地“嗯”一下,他松开扫把,直起腰对着老杏树的树干。“小舟还小,他自己在这里我实在不太放心。是,我知道,他是任性,但是小孩子不都这样吗?别人……是是,别人家的孩子是有支教的,是没父母跟着,但我这不是正好有时间也有条件陪着他嘛。”
小舟垂下了视线,靠在走廊的墙上。
“你也不能那么说,小舟吃过不少苦,从来没人宠过他,哪来的你说的这些被宠坏的毛病。他跟一般小孩不一样,你不明白,他就算被娇惯得多过分都是应该的。”夏末彻底把扫把丢开了,人已经有些心浮气躁。话说的口气不善,而且没注意到自己说的前后矛盾。
但是对方毕竟是女朋友,他说完就怂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夏末都不怎么说话,面对着老杏树,低着头,好像个承认错误的小孩,时不时地“嗯”。
小舟看了一会就侧过脸去,皱起眉,盯着走廊对面墙上的白色瓷砖发呆。你再渴望而不可得的人,十年都等不来的人,觉得好像是神一样存在的人,为你笑一次你都好像春暖花开一样的人,终究还是有人可以对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恼火么?还是中了那句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胖成球?
“嗯——那样你就不生气了吗?”夏末笑着说,贱得讨厌。
讨厌。
“我没有那种样子,你怎么可以总是把我想得那么坏?”
讨厌。
“我再跟他商量商量,再不然我帮他上一半的课,那孩子做事认真,可能这样他就能答应早点结束。”
讨厌!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夏末的声音低沉温软。
恶心。
“梁老板,”夏末低笑,“要不你也休假吧,来这陪我。”
王八蛋!
“我不是说我弟弟最重要。哎呀,这什么陈年杂谷子的问题啊?你还不如干脆问我你跟我妈加小舟你们三个谁重要?”
……
“你还真问?”夏末笑了起来,“当然你最重要,这必须是标准答案。行了嘛,别生气了。我肯定尽量让你满意,行吗?你再宽限我几日。明天?别这样,威胁我一点都不好玩,你知道我最怕你给我压力。”
指数倍王八蛋!
“啊哈哈,别这样,乖,好不好?”夏末说。
他的笑声在乡村的院落里飘散,夏末沉默了几分钟,无声无息,小舟都忍不住重新转头去看他,以为他被挂电话了。
就在这瞬间,夏末突然就吼道,“我还就跟我弟弟一起过了,怎么着?”
小舟怔了一下,揣测了一下前后文。
夏末的声气变了,所有的温柔和玩笑都被瞬间收起,“梁澜你可以了,该说的你都说够了,再往下说就没意思了。我就是不放心我弟弟,就这么简单点事。你跟我这么作有意思吗?喂?喂?操!”
这次夏末确实是被挂电话了,他操了一声,拿开手机一把摔在树干上。
这驴脾气。
小舟拉开纱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夏小舟会干的事,是和气地劝说夏末再给女朋友打个电话,给夏末个台阶下,再通情达理地劝服夏末回去。那才是夏小舟一贯的行为模式。不过他今天一点都不想那么做。
“吵架了?”话溜出来,小舟才发现是如此的不咸不淡。如果他有胆承认,他就不得不说他现在还很愉快,有种小朋友时代你跟我好你不跟他好的暗爽。
狭隘!
他可以在心里斥责自己,不过连他自己都不当回事。
夏末猛地转过身来瞪视小舟,“臭小子你在看热闹是不是?”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夏小舟好声好气地说,说得异常平和。
夏末神色一变,仔细地打量小舟的脸,小舟正好低头去捡他刚才丢开的扫帚,躲了过去,他更加不放心。
“肚子饿不饿?几点了?”夏末想要叉开话题,小舟没搭理他,他自问自答,“啊,八点了,姥姥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先给你做个鸡蛋糕吃吧。”
“那我能开那车吗?”小舟直起腰来,看着夏末。
夏末有点摸不清状况,但觉得有门,好像他把孩子哄得还算不错。他对小孩还是很有经验的,当不高兴的孩子开始提条件的时候,其实那是孩子决定开始原谅你的时候。“开吧。你没驾照是吧?不过反正在乡下你顶多也就是撞个柴禾堆。要我教你开车吗?”
“后面那辆。”小舟用拇指向越野车和后墙之间点了点。“你教我?”
夏末恍然大悟,“我四舅在家时候那辆破摩托?”
小舟舔舔嘴唇,兴致盎然地点点头。
夏末笑了出来,伸手揽住小舟的肩头,“走走走,哥哥指点你一下,会骑自行车就能骑摩托,特别简单。你还会骑自行车吗?”
小舟在摩托上坐下来,抬起头看着夏末,忽然伸出手指头来数,“走路,骑自行车,游泳。据说这三种运动人类是无法忘记的,就算失忆把前半生都忘了,也不会丢失这三种记忆。走路不知道是谁教我的,可能只是本能。不过后两个我知道都是你教我的。”
夏末笑了,看着小舟那双总是格外明亮的眼睛。一阵古怪的沉默之后小舟忽然意识夏末那个厚脸皮竟然难得的脸红了,他连忙低头,突然对摩托车兴趣大增似的在车把上研究来研究去。
夏末走到他身边,胳膊搭在小舟的肩头,靠在他身上给他讲摩托车怎么骑,一边离合一边刹车,简单的很,说完小舟就要骑出去。
“小心点。”夏末站开一步让他骑出去,看他果然还跟小时候一样,运动操控能力发达,第一次骑摩托车看不出一点肌肉紧绷。
“慢点,别太快。”夏末知道说了也白说,小舟小时候刚会玩轮滑就开始极速冲刺,刚会骑自行车就会偷偷摸摸找陡坡,大概从小就迷恋速度。果然小舟才到能看见院子大门的时候就开始加速,要冲出去。
夏末不是太担心地替他观望,门口不像有人的样子,再说他对小舟的反应能力也非常放心。可就在小舟已经骑着摩托车往外飙的时候,他猛地想起一件事,“刹车,小舟快刹车。”
小舟不知道夏末在喊什么,他下意识地刹了点车,仔细看一眼地面,地面平坦门口也没人,眼前晴空万里……这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就在他觉得前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蓝天的背景色前猛地横出来一道铁丝,背着光的缘故,他到了最后一刻才看见那根打横拦住的铁丝。
他狠狠捏住车闸,猛低头,额头上火烧火燎的疼。但他没有摔倒,急刹之后他稳住了。
夏末大声骂了一句,飞跑过来扶起他细看他的脸。
“出血了吗?”小舟狼狈地问。
“现在还没有,好大一片擦伤,皮下出血。”夏末松了口气,在他头上轻轻碰了碰,“疼死了吧?”
小舟嘟囔了一堆“没事”,扶着脑袋回头看那根铁丝,“姥姥还有绊马索?”
“那是晾衣绳,城市小孩。”夏末帮他从摩托车上下来,“甭出去现眼了红额头,我觉得你早上不顺啊,回家吃完早饭再出去吧。这下可好了,这几天看见那些三舅姥爷四姑奶奶的,都要问你脑袋怎么了。”
小舟讪讪的,听话地停好摩托车跟夏末进屋走去厨房。夏末还嘟囔,“昨天我回来的时候也没看见,第一回开车进院子的时候就把拴铁丝的架子刮倒了。倒了就倒了呗,都怪姥姥太勤快,竟然起大早又给修上了。”
说着转头,一眼瞥见跟在他身后的小舟在偷笑,“臭小孩你笑什么?”
小舟立刻换了一张平常一样死严肃的脸,跟他对视。夏末先转了身,有时候也不知道小舟眼神明亮地看着人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觉得那双眼睛似乎说尽了话,偏那些话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的,小舟又不大爱说话。
他打了个鸡蛋,小舟忽然从他身后贴上来,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看他做饭。夏末忍不住笑了,耳朵在小舟的头顶蹭蹭,突然又想在小舟的脸上亲一亲。这好像就有点不对劲了,小舟没睡醒的时候躺在床上看起来特别幼小,尚且可以亲吻一下,但是现在清醒过来分明就是个身高一米八还眼睛铮亮的大小伙子,他一口亲下去,怕是要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