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分析师

第一章 1 1.塔洛星

 塔洛星厚重的云层缓慢移动。
 散落的日光穿透层峦云雾，在海洋大道的大理石地板上打出一圈圈光斑。
 街道两边悬挂着各种店铺灯牌，有些已经被灰尘蒙上厚厚一层，光芒趋近于无。
 其中最瞩目的位置，是挂着炫彩红绿跳闪灯牌，电子屏一尘不染的彼得维修店。
 维修店里伸出一支瘦弱的手臂，拎着圆墩样的机器人助手朝外一丢，带着厚重倦困的女声懒懒道：“去，在外面迎宾，客人到了叫我。”
 智能机器人的光屏上闪烁出一个笑脸符号，被调节成少年音的声线雀跃回答：“好的岁岁，保证完成任务。”
 陈岁挥挥手，在门口的操作面板上调节了几下。
 维修店的大门彻底打开。
 清晨的日光冲入室内，夹杂着机油和营养液香气的冷空气到处播散。
 陈岁探头出去，看见旁边店铺伸出一条金属展台，智能机器人的手臂在上面摆放着各种营养液品类，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从展台下方的金属挡板中钻出来。
 他兴奋的摸了摸圆墩机器人光滑的脑袋，然后叽叽喳喳叫着陈岁的名字。
 陈岁抬头，她凌乱的黑色短发被晃到脑后，额前发丝自然的向周围垂落，碎发落在眼前，遮住翠绿的左眼。
 一颗机械金属质感的圆球在她眼眶中转转了，然后安稳下来。
 “做什么呀？”
 陈岁和他打了个招呼，小男孩拿着一个折断了翅膀的机械蝴蝶，“碎碎，修修了。”
 陈岁接过，两根指头掐着机械蝴蝶，伸手摆弄了几下，蝴蝶翅膀又挺立起来。
 小孩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好好，蟹蟹碎碎。”
 陈岁勾了勾唇，笑容和煦的摸了摸他细软的发丝：“去玩吧。”
 小孩含含糊糊的笑道，乐滋滋的扑着蝴蝶跑远。
 那是隔壁营养液店铺老板娘的儿子。
 三个月前，陈岁穿越到这个世界。
 受了重伤，身无分文，还欠了彼得老先生一笔昂贵的医药费，后被留在维修店打工还债。
 隔壁老板娘看她身体瘦弱，营养不良，经常送些营养液给她。
 陈岁感恩她的情谊，会用废弃的零件，为她的小孩做一些玩具。
 这些玩具在星际主星环算不上什么，但在远星环，贫瘠的塔洛星，足够一个孩子玩上很久。
 悬空轨道嘎吱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旁边店铺营养液的香气远飘出去。
 星际的生活，安宁祥和，和充满异种，朝不保夕的残酷末世截然不同。
 是她期待的安宁生活。
 陈岁扫了眼逐渐热闹的街道，目光投向半空摇摇晃晃的悬空车轨，有些倦怠的伸了个懒腰。
 等还完彼得老先生的欠债，陈岁想。
 攒够学费了，她就去军校混几年日子，读完出来，就能够在星环拥有正式的居民身份，可以购买星环的住房。
 到那时候，才是真的舒服惬意呢。
 陈岁美好的远望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开始今天的工作。
 她穿越过来时受到不知名冲击，遗失了部分记忆，据彼得老先生说，在矿洞见到陈岁时，她浑身都是血，胸口被锐器贯穿，右眼被洞穿，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战，为此在医疗院治疗了三个月才醒来。
 因此，陈岁只能挂上星际游民认证，要想在这里定居，要么入伍边境军，要么进军校读书。
 她才成年不久，最近正在挑选有星际游民招生计划的军校。
 “叮咚。”
 “1869号客人，派森先生，你好”，智能机器人的声音传来。
 刚走到操作台的陈岁忙抬头：“您好，欢迎光临彼得维修店。”
 来人如同小山一样的身形，将大门一堵，挡住室内的光源，随着他走进，陈岁才透过他浓厚胡髯，看到眼熟的五官。
 “派森先生，您的机甲维修单已经处理结束。”
 陈岁一改懒散困倦神态，正色专业道。
 她在操作台上点击了几下，维修店的两根金属铁柱承重，铁柱背后的金属墙中伸出一个盒子。
 咔哒一声，表面的金属外壳打开，巴掌大小的空间中央放着一枚带着链条的圆球。
 “已经完成了吗，我迫不及待想试试新的机甲了”，派森先生礼貌道谢，取出装有机甲的指环，捧场的笑道。
 机甲是星际为了应对突兀出现，拥有强大力量的能量体，研究出的一种放大人体作战能力的机甲设备。
 能够贴合人体各处神经，将体形放大十倍左右，获得攻击和速度的加成。
 陈岁原来的世界，机甲也是作战武器，她融会贯通，很快上手彼得维修店的事情，还在附近星域传出了不少好名气，为彼得维修店带来了不少客流量。
 派森先生通过光脑查看机甲的情况，随即，很满意的夸奖：“难怪我的朋友们推荐来彼得维修店，陈工的维修技术确实十分不错。”
 陈岁礼貌笑笑，客气的回应：“您谬赞了，顾客满意就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也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派森先生点点头，满意的转身，人已经走到维修店的大门处，刚准备迈出大门。
 维修店的机械感应门却猛停顿下来，剧烈的晃动两下，然后‘砰’一声关上，瞬间闭合死。
 室内感应器发出烁目的红光。
 城市警报拉响。
 城中广播刺耳的声音，将清晨安宁祥和的环境打破。
 “检测到异常能量浓度，请居民远离周边物体，做好能量防护！”
 语音的语速极快。
 随着它的播报，维修店内，派森先生脚步一顿，抬头望去。
 陈岁抬眸，她双手脱离操作台，保持和周围无接触的动作，双眼紧盯着外面。
 “这是……”
 天空中，厚重云层逐渐被黑色渲染，彻底遮住了日光，大地越来越昏暗，短短几秒，如同日食一般，瞬间黑天蔽日。
 一道幽蓝色光幕纱衣样覆盖下来，蓝色轻纱贴在高楼上，羽毛般轻飘飘的，却瞬间将高楼压倒。
 飓风从远处席卷，一把将道路掀起。
 裂缝在地上蔓延，街道彻底分裂，在蓝纱覆盖下，地底如同岩浆迸发，滚出一层层黑色的泥土。
 难以言喻的力量将人造建筑碾成废墟。
 空间似乎无形的扭曲了一下，崎岖的高山顶开泥土，从地面升起。
 地形变化间，人群尖叫着逃窜，脚下的金属地面被黑色泥土腐蚀融化，地底冒出来的松软的黑色土丘。
 派森先生神色大变：“不好，是能量场降临了！”
 他语气凝重的道，正准备拿出机甲，一道蕴含着巨大能量风暴的狂风从室外吹过来。
 能量风暴甩开机器人助手，不待它叫出声，就瞬间搅碎，随后又碾碎透明大门，金属碎裂，碎片朝四周溅开。
 强大的推力扑面而来，陈岁远离操作台几步，眼疾手快从台面上握紧一枚存放机甲的指环。
 狂风从维修店席卷。
 风刃带着能量刮开她的皮肤，黑色工作服被撕开无数的裂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血色痕迹。
 操作台轰然倒塌。
 地面凸起黑色的土地，金属掉落转眼就被土地吞没。
 维修店的金属墙面眨眼间被黑色的石岩层顶开。
 狂风轻而易举卷起陈岁的躯体，在地面疯狂移动。
 她的身体被拉扯，卷曲。
 风刃能量割开她的肌肤，疼痛让周围的感知变得薄弱。
 不知多久，能量风刃突然变得微弱。
 陈岁察觉它的式微，凭借长期末世作战的紧张，瞬间反应。
 控制肌肉发力，借助风暴的巨大推力，破开风卷，从半空跃下，就地一滚，躲开一个远处挥过来的风刃，稳住身体。
 风旋划过，陈岁站起来，快速扫了一边四周。
 整个城市数息之间截然大变。
 街道坍塌成一片废墟，巨大的山体拔地而起，形成一条蜿蜒错落的山脉，建筑和街道被地下凸起的山岩碾压，黑泥腐蚀着残破的废墟。
 看着遍地疮痍的一幕，废土的惨状在陈岁脑海中一闪而过。
 一抹暗色自她眼底浮起，陈岁掌心握紧机甲戒指。
 派森先生在她不远处，从黑色土丘边爬起来，呸了几口泥土。
 他身上也都是伤痕，胡髯被风刃切的七零八落，狗啃一样。
 但派森先生俨然顾及不到这些，他快速拿出机甲，看见陈岁，语气飞快的和她交流：“这么快形成的能量场，这能量体还真是不得了。”
 “我们得想办法快点出去，据我所知，你们星球可没有星环军卫服务。”
 “真倒霉”，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星环军卫服务，是星球交付大批服务费用，借此向军事委员会申请调配边境军驻守，并训练本星环驻军。
 上一任军事委员会主席宋白宁失踪后，服务费指数上涨，许多边缘星球交付不起费用，被收回驻军。
 塔洛星就是其中之一。
 陈岁并不知道星环军卫，但不妨碍她知道派森先生说的对，她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陈岁掌心拿着一枚基础机甲的指环，她同样放出机甲驾驶。
 “你，这是基础机甲？”
 基础机甲是星际联盟最简单的一种，只有基本配置的光剑和能量炮，比起的等级机甲和定制机甲，基础机甲的作战能力要弱的多。
 陈岁知道这些弊端，但当时离她最近的只有这个，且维修店那么多机甲里，她只有基础机甲的启动序列。
 派森先生哽了一下，但眼下顾不上这些，他皱了皱眉，“你是觉醒者吗？”
 陈岁诚实摇头：“我不是。”
 觉醒者是星际除了机甲单兵外的另一类人，他们精神阈内觉醒了精神体，能够召唤作战，是星际抵御能量体最重要的力量。
 陈岁心里暗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具有这个世界特殊的觉醒机能。
 派森先生有些失望的叹气：“我们还是祈祷，最好能尽快找到锚点，离开能量场，不然遇到了能量体，凭借你我…”
 他欲言又止，但已经表达出对能量体的忌惮。
 哪怕他们都没见过。
 陈岁对能量场和能量体的印象，只停留在塔洛星人的聊天中。
 “能量体很难对付么？”跟随派森先生行走在黑黢黢的城市废墟上，陈岁有些不解的问道。
 派森先生毫不犹豫点头。
 虽然对陈岁询问这个星盟中人尽皆知的问题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她：
 “当然，能量体拥有可怕的再生能力，我们的机甲只能对他造成最浅表的攻击，只有觉醒者才能真正杀死他们，能量体能够驱动自然元素的能量风暴，它的能量因子可以轻易的将一个人变成一堆灰尘。”
 陈岁面色不变，在机甲驾驶舱内点了点头，垂眸思索着。
 难不难对付，要打过了才知道。
 走过黑色土丘，躺在黑色液体中的一截未被异化的银矿吸引了陈岁的注意。
 “那是什么？”
 派森先生大步走过去，在一个稍微宽阔一点点位置小心蹲下，机械手指捏着银色金属的一点边，将它从黑泥中提出来。
 看上去是个金属球，边缘被黑色液体覆盖，缺口十分锋利，不像是被重物压碎或者被能量侵蚀，金属表面同样都是刮痕。
 “是能源金属。”
 能源金属是一种模拟能量体的能量因子锻造的特殊材料，一般用做能源炮，吸引能量体。
 看着这个金属的切面，派森先生神色突然警惕，他马上起身，启动外骨骼的照明装置。
 陈岁冷静的观察着：“切口断面整齐，不太像暴力断裂。”
 派森先生紧声道：“是风刃，能量体的风刃！”
 “被能量体切割进食过！”
 能量体进食过这里的能源金属，也就是说……
 能量体在这附近。
 派森先生面色灰暗下来。
 陈岁冷漠的面孔透着几分战意，视线缓慢又谨慎的扫描着周围。
 她表面平静无比，内心却有些疯狂的想道。
 原本这个月做完就能还清欠债，结果临门一脚被这该死的能量场毁掉，也不知道老彼得老先生还发不发工资。
 毁了她工作和安静生活的能量体，真是跟异种一样讨厌。
 ——也和异种一样该死。
 陈岁有些冷漠的垂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