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自黑皮魔法书中解读出的死灵魔法秘术“苏活”,能让尸妖皮肤恢复光滑弹性,不似死尸的灰暗僵硬,他乍看下跟活着的人类无异。
这还只是初阶,随着他力量的增长,体内流动的魔力甚至能产生类似体温的热度,若不去注意菜瑞空洞无神的双眼,普通人报本不会怀疑他是具尸妖。 增强自御能力的魔法“再生”,使得肉身的指甲头发继续生长,就是体内的液体已经凝固,他干涸的身体不会流血,没有汗液跟眼泪。
法师在他身上耗尽心力,莱瑞想,或许是对方的求好心切,企图创造出超越奇迹的尸妖傀儡。
“来,动个手指试试。”梅仑坐在床边,仿佛掬起沙漠中宝贵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圈入双掌。
莱瑞在法师的掌心中曲起指头。
“太好了!”梅仑两眼发亮,星光在黑眸深处闪烁,声线颤抖,有着掩盖不住的激动。
“现在,握我的手。”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莱瑞翻过手掌,与梅仑的掌心相贴,指尖刚动,就被法师握住。
“可、可以说话吗?”梅仑盯着莱瑞开阖的唇瓣,眼中的殷切,炽热如燃烧的火炬。
张阖着嘴,莱瑞尝试挤出个音节,可喉间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掐断他所有声音,脖颈的肌肉绷直又放松,试了好几回,连个呜噎声都发不出。
莱瑞空洞的眼直视法师的黑眸。
明白他的意思,法师低垂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这里是致命伤,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会痊愈。”梅仑的指尖描绘他咽喉处那道消不去的浅色伤疤。无论替换多少新鲜尸肉,这掌心长的疤痕仍固执的出现,无声控诉他的背叛。
“不要紧,你做得好,做得非常好……莱瑞,我的骑士。”
将莱瑞的手拉到唇前磨蹭掌心,他眯着眼喃喃低语。“没事,一切已经结束,你现在是只属于我的尸妖……”
梅仑高挺的鼻尖摩擦着手背,复杂的情绪涨满菜瑞灵魂。他可怜可悲的法师,残酷的毁灭他又温柔的将他治愈。
完成莱瑞肉身的修补强化,紧绷的精神终于得以松懈,梅仑半眯的眼皮渐渐垂落,抓着莱瑞的手,靠在他身上昏睡过去。
苍白的脸庞枕在自己胸前,月华般的银丝披散,这法师憔悴不少,两颊凹陷,眼眶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上去更为阴沉恐怖,睡梦中眉头不时的皱起,似乎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莱瑞叹息,不确定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梅仑。他畏惧法师的疯狂,可顺从召唤者是尸妖的本能,无论自己愿不愿意,他无法逃离。
指尖颤动,莱瑞极缓慢的、一点一点的挪动手臂,肌肉犹如癫痫患者抖得厉害,他咬牙将手掌覆在梅仑背上。比起冰冷的自己,梅仑身躯暖得像团火,他贪焚的吸取法师身上的魔力。
斩断他与这世界任何的关联,使自己成为他的唯一牵绊,法师的目的或许是这个。
“你们。”
“是,队长叫我?”老大屈膝半跪在床前。
莱瑞的身体修补好后,就没必要再运进新的尸体,洞穴里的死尸己足够梅仑组织一支行尸大军。没有法师进一步的指令,老大等六只骷髅奴便一动也不动的围在石板床边,微弱的灯火照映在他们身上,骷髅的骨骸架子显得格外阳森,而周围是死状凄惨的尸堆,如此恶梦般的场面,自己竟不觉得害怕。
莱瑞一声叫唤,骷髅奴们同时动作,除了老大,其它几只也转身面向他,等待自己的指令。
不说梅仑曾要骷髅奴听命于莱瑞,以他尸妖操控亡者的力量,若无召唤者绝对的命令在上,这些骷髅们皆得服从他的指挥。
“能拿条毯子给他盖上吗?外面还在下雨,应该很冷的。”虽然他没有对冷热的感觉,但法师可是活生生的人类。
他刚说完,阿灰便就近从尸堆中撕了块披风,老大也翻出在军营里找到的毯子,不过动作慢了阿灰一步。
莱瑞没办法动,要他们给法师盖上。
“有吃的吗?……比方说肉?”想到发霉的面包,莱瑞补充这句。
“肉的话有很多。”
老大这么说,六只骷髅不约而同的望向洞内的尸堆。
瞬间明白他们的意思,莱瑞一阵毛骨悚然。
“不不不,那不能吃!”他惊呼,“没有肉干之类的?搜索士兵的尸体应该能发现,你们可以去找找吗?”
“立刻去。”
老大二话不说的跃下山壁,其它的骷髅奴排成一列跟在他后头。
“什么是肉干?”
“明明肉有很多。”
“对啊肉有很多。”
阿呼、朗二跟朗三的讨论声传入脑海,菜瑞觉得让他们去找食物或许不是好主意,他怀疑骷髅们会带回什么。
骷髅奴不在,洞窟里顿时一片死寂,跟这堆尸体大眼瞪小眼虽不觉得可怕,但也是不大舒服。
总得找点事情做,他以老大指导的方法练。控制自己的身体,先是手指,握紧、放松,接着手臂,举起、弯曲……
起先不大顺畅,注意力若稍微分散,手臂就会失去掌控,然而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多尝试几次便逐渐找回灵魂与肉身的连结,感觉自己不再只是虚无的意识体。
被法师枕着睡的胸膛中塞满各种难以道淸的情绪,他很想摇醒对方问个明白,又怕从梅仑口中知道残忍的真相,内心挣扎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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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无声中流过,老大他们一直没有回来。
莱瑞不知道,因为他的指令,骷髅奴们正在战场上一具一具的给尸体“搜身”。
习惯了手部的动作,菜瑞转动脚踝试着控制双腿,他的动作很小心,以免吵醒梅仑。
外头的雨声不知何时消失了,连续数月的大雨暂时停止,云层间难得露出一丝阳光。谷间的温度升商,战场上泡水的尸体加速腐烂,尸臭味弥漫山头,引来专食腐尸的动物。
莱瑞没有注意到外头的变化,专心的练习操控身体,冷不防地他的灵魂焰火一颤,他直觉的感到危险,神识反射性放出,“看”见一群轮廓像是鸟的生物自洞口掠过。
那生物有着光裸无毛的颈部跟夜空般漆黑的羽翎,巨鸟的嘶哑历鸣声像是呼啸的寒风刮入山谷狭缝,令他不寒而栗。
恐惧没有任何道理,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有过此时这无法克制的逃跑冲动,一瞬间莱瑞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在巨鸟面前丧失一切反抗的意志。 不!别过来!……他的灵焰忽明忽黯,明明无须呼吸,却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身体肌肉下意识的颤抖。
“不可以直视康哲厄的眼睛。”法师睁眼坐直,手按上他胸口,将他推到身后,握住魔杖,警戒的盯着洞口。
这动作完全出自本能——莱瑞抓着梅仑的手臂仿佛对方是汪洋中一片救命的木板,他缩在法师背后瑟瑟发抖。
法帅微微一笑,对于莱瑞的依赖十分满意似的,黑眸中流露出一种冷静的疯狂,他的眼里仿佛镇着一头凶残恶兽,冷冷地透过铁窗间缝往外窥视。梅仑将手伸到背后搓揉莱瑞微卷的发丝,像是在安抚心爱的宠物。
“雨停后康哲厄出来觅食,有我在这,你无须太过紧张。”
康哲厄?
似乎能感应到他的疑惑,梅仑说:“巨兀鹫,食尸鸟,尸妖的天敌。”
天敌?难怪会有这无法抵挡的恐惧。尸妖、行尸这类的不死生物,本能畏惧专食死尸的巨兀鹫,就跟骷髅奴讨厌狗一样。
“不要紧,康哲厄们受到尸体腐烂的气味吸引,它们聚集而来的目的不是尸妖。”法师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带有令他心安的力量。“只要灵魂的”眼睛“别跟康哲厄对上,它们不会发现你。”
简单来说,就是不要看它们的意思。
莱瑞张嘴,想起自己不能说话,点个头表示回答。
夕阳般艳红的卷发刮过梅仑后颈,些微的痒,法师心神荡漾,“呵呵”的笑了几声。
因为康哲厄的出现,法师没有发觉骑士替自己盖上毛毯。
“别怕,我会保护你。”梅仑转过身,施展出神奇魔法的修长手指抚上他脸颊,黑眸映出他呆滞的表情。
“……没错,只有我能保护你。”
法师梳理他凌乱的浏海,将卷翘的红发塞往耳后,两指捻着一绺红丝,他眼中闪动奇异的光点。
“身体能动了吗?”
莱瑞点个头,动作间发丝溜出对方的掌握。
嘴角带笑的法师脸色瞬间沉下,朝他伸来的手犹如恶兽的利爪令他胆颤,莱瑞僵住了无法反应,法师的手掌贴着他后脑,将他拉向自己。
被迫倒入梅仑怀中,像个依偎在恋人胸膛的娇弱少女,莱瑞心里很是别扭,可又无法违抗。
揪扯他后脑的发丝,梅仑的手掌紧了又放,胸腔大幅度的起伏,几个深呼吸平复心里的躁动。
梅仑松开手,在他肩膀拍个两下。
“来,下床走几步看看。”梅仑退开几步。
双腿撑着床沿,将力量放在腰间,抖动的双腿吃力地站起,莱瑞摇摇晃晃的迈出一小步。
“很好,你做得非常好,来,走向我。”法师继续退后,要他跟来。
若尸妖会流汗,莱瑞已是浑身汗湿。别说走动了,光是要维持站立,就得用去全身的力量。他双腿颤得像马车驶过失修的危桥,精神若稍何松懈,便会失去身体的平衡。
法师像是要出手搀扶,胳膊举起又放下,捏着拳头按捺住协助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