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仑命令骷髅奴将洞窟内的血迹洗刷干净,黄金骷髅虽力大无穷,智力在众多不死生物中却是最低的,他们不去找桶子装水,直接掀开自己的头盖骨,盛满雨水往地上泼,六只骷髅奴蚂蚁似的连成一线来来回回,动作完全一致,倒是十分的滑稽。
法师出去了一会,在雨中洗去身上的血迹,他的法袍附加有清洁的魔法,雨水一冲便恢复原本的灰色。
莱瑞的意识飘在低空中,注视对方的动作。梅仑脱下法袍,仰起脖子搓洗脸庞,雨水不断的浇淋,法师捂在脸上的双手指尖微微颤抖。
他在哭吗?或者颊边的液体不过是雨水的流泄。
我才是该难过的那个……莱瑞在心里恨恨的咬牙。我将背后交给你,毫无防备,而你却从后方割断我的咽喉!
大略清洗过,法师回到洞窟。
已将洞内清理干净,无事可做的六只黄金骷髅立在石板床两侧,见他回来,空洞的骷髅眼眶巴巴地望过去。
法师挥手赶开他们,“我要开始准备施法,你们别呆站着挡路。”他指了指堆在角落,从士兵尸体上搜集来的衣物。“把那边的衣服分类好,挑出可以穿跟能作为燃料的,剩下处理掉。”
将湿透的法袍挂在岩石上晾着,他毫不忌讳的用尸体身上扒来的衣服擦干身体,挑了件尺寸差不多的棉衫套上。
梅仑脖子上挂着两条串着骨片的项链,背后有一大片纵横交错的伤疤,乍看像是受虐的痕迹,但莱瑞知道,这些伤口都是法师背对着镜子自己一刀一刀划上去的。以突起的颈椎为中心,往两侧的肩胛延伸,形成左右对称的图腾。这是某种神秘的魔法咒文,保护与尸体为伍的死灵术师不受尸毒、腐毒的侵蚀。
被动性的防御咒语,法师们通常会以绣缝或染料绘在法袍上,而刻印在肉身更能发挥最大的效用,法师的精神愈坚韧,咒语便愈强。
低头穿衣时肩胛拱起,他背上丑陋的伤疤伸展,好似一对展翼的翅膀,不只背后,梅仑还在身体的其他部分割下各种咒文,显示他无可撼动的意念。
法师总是野心勃勃,渴望证明自己,为此他能狠心铲除阻挡在前方的任何障碍!
骷髅奴听命的移动腿骨。
想到什么似的,梅仑啊了一声,扭头又说:“你们挑些盔甲穿上,磨损了骨头,修复起来很麻烦。”
骷髅没有声带不会说话,上下颚骨碰撞发出喀喀声回应。
失笑,法师没好气的说:“要拿什么自己挑,还要我替你们穿上吗?”他能听得懂骷髅的声音。
骷髅奴不敢再问,围到衣堆前开始整理,其中一只找到个偷窥,翻看几下,歪歪斜斜地戴在头骨上。
不只梅仑,连莱瑞都看得有趣。
梅仑拎起两片尸肉,坐在石板边看了一会,照着肉块所属的部位贴在他破损的身体上。
“先去为了移动你,我修补得仓促所以才会移动就裂开。而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能用更好的术法增加肉体的强度。”
法师一面说、一面将尸肉往莱瑞身上摆,东塞一些,西切一片,自士兵尸体取得的尸肉仅能补满他破损的手臂跟胸口。
“不大够……就没有更多的尸体了吗?”法师若无其事的说出令人发悚的话,切割无数尸体的匕首在唇瓣前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北边的战场虽然远了些,看来是不得不去一趟。”
梅仑从腰间的小方包里掏出支红色的颜料棒,在肉块跟他的骨头上作记号。
“会痒吗?很痒的样子。”法师神情愉悦地低笑,笑声犹如干涸的水井。
别说痒了,莱瑞的身体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这法师又在自说自话!
记号作好后,梅仑将肉块拿起,他坐在突起的岩石边上,拿出个巴掌大、某种长角动物头盖骨做成的小钵。头盖骨的双角跟尖长的吻端搁到地上,正好能稳稳的立住。
他又陆续从小方包里抓起几撮奇异的物质,沙土般的黑色细粉、云母似的半透明薄片、乳白色散发荧光的细小粉末、像是某种虫卵的艳红色颗粒……他将这些奇怪的物质放进小钵中。
法师竖起尾指,尖长的指甲割开手腕内侧柔软的肌肤,艳红血珠沿着指尖划过的痕迹渗出,他捏着伤口挤压出更多的血,全搜集到小钵中。
口中喃喃念起魔法,水面上出现个小型的风卷,小钵内的液体自动搅拌起来,他又往血水中加入更多材料。
接着梅仑以巴掌长的骨棒,沾着钵中黏稠的暗红液体,在尸肉内侧画出咒文,仔细的写满每一片碎肉。
梅仑康真!你、你又想做什么?!
无论法师企图对他的身体施展何种邪恶魔法,莱瑞都无法反抗,他连要皱个眉头也不能,徒劳的对梅仑嘶吼。
莱瑞身体的眼皮轻颤,无奈昏暗的洞窟内,法师根本看不见他这轻微的动作。梅仑写完咒语,起身将小钵中半碗的液体浇在莱瑞的身上。
暗红液体活物似的自动流向他身体皮肉破损之处,黏稠腥臭的液体对莱瑞而言却像是浓郁香甜的蜂蜜,身体饥渴地吸收法师的血液,眨眼间暗红液体便完全渗入骨肉。他仿佛泡在一湖温泉中,浑身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畅,灵魂焰火的色泽更为艳丽,像一团火焰状的蓝宝石。
法师以自己的发丝作线,拿出龙角磨成的细针,将施了咒法的肉块缝到他身上。免不了被针尖扎伤手指,可梅仑完全不在意,一针一线仔细的缝合,黑眸中有股撼动他灵魂的认真。
“莱瑞,我亲爱的骑士,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法师不住的喃喃自语。
梅仑一面缝,一面哼起了歌,摇头晃脑的,唱出骑士教给他的家乡歌谣。
星辰殒落黑夜降临,野火蔓延寂静山野;
繁华凋零黎明未至,洪荒弥漫无声国度,
亡魂斩断时间滚动条、歌者刻划历史轨迹。
在光与暗的裂缝、在黑与白缠绕间,寻觅没有尽头。
追逐的脚步无法停止,只为再一场烟花灿烂,
生死之外,你我终将重逢的那天……
绽开嘴角,法师满足的笑容像是已经得到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他轻快的哼着歌,沙哑的嗓音犹如暴雨夜里灌进窗棂的狂风,冰寒刺耳,让莱瑞的灵魂恐惧地战栗。
眼前这癫狂的人类,是谁?莱瑞已经不认得。
第二章
法师耗尽全身的魔力,他枕在莱瑞赤裸的胸膛上,疲惫的沉沉睡去。
莱瑞灵魂的滋味诸般复杂,他不舍法师面容的憔悴,也怨恨对方竟能安眠,不知梅仑是否会梦见杀害自己时的画面?
集中全副精神,莱瑞试着以意志力控制身体,力量源源不绝的涌出,肋骨底下的灵魂光焰大盛,他的胸膛发出莹莹蓝光。
给我动!——
指尖稍微颤一下,喜悦影响精神的集中,他接着试了好几次,却再也无法挪动一根指头。
可恶!莱瑞懊恼的在心里痛骂将他身体变成这副模样的法师。
“你的方法不对。”
声音凭空响起,清楚的像有人在他脑中说话。
“是谁?”他嘴唇未动,心里回出这句。
环顾四周,洞窟内除了梅仑跟六只黄金骷髅外没有别人,法师睡得正熟不可能开口说话。
“是谁?”他又问了一次。
将注意力集中在黄金骷髅身上,六只骷髅奴以脊椎骨对着他,曲起腿骨,半蹲在小山似的衣堆前,分类出能穿的衣物。
其中一只骷髅停住,手里抓着衣物好半天没有动作,于是莱瑞问:“是你在说话吗?”
那只骷髅做了个偏头的动作——将颈骨往左倾——放下衣物,骷髅手撑着膝盖关节站起,转向身朝他单膝跪下。
一只金澄澄的骨架子跪在眼前的感觉十分奇怪一一心念一动,骷髅奴像接到指令似的起身。
“恕我多嘴,队长,你的方法不对,只会平白消耗力量。”莱瑞的脑中传来了这句话。
“队长?”思路乱成一团,他一时不晓得该从何处问起。
骷髅应道:“你是队长。”
仔细看,莱瑞忆起了这个骷髅奴,他眉骨的位置较低,偶尔会做出像是思考的偏头动作,梅仑曾提过,这骷髅奴是跟随自己最久的一只,力量比其它的骷髅强大。 记忆像是融雪聚集的涓涓细流,一点一点的汇入脑海,六只骷髅奴他都认得,他们响应梅仑的召唤出现,起先莱瑞觉得这些会动的骷髅阴森森的有些恐怖,看久了也就习以为常。
法师要骷髅奴听从他的指令作战,他将身穿盔甲的黄金骷髅派到军队最前方杀敌。
没有知觉、不会疲惫的骷髅奴是最完美的杀人武器,威猛无匹的骷髅战士曾是敌方上兵的恶梦,但黄金骷髅终究不敌千军万马,被碾碎于敌军车轮底下,导致后期战况艰困。
“啊,是你一一原来你们没死。”
“队长,我们不死生物只有消散与存在,没有生与死的概念,但仍感谢你的关心。”骷髅奴朝他略微的低头。
“我记得你们有十几个,怎么只剩这些?”
骷髅奴眼窝中闪动血红的灵魂光焰。
“就算骨骸被焚毁磨碎,只要有能附着的躯壳,我们即能再度苏醒,但这里,”他按着眉心,“不死生物的灵焰极为脆弱,若稍有损伤,便是永远消散。队长,你也要注意,尸妖的灵焰在胸口,就是人类原本心脏的位置。”
“尸妖究竟是?一一”
最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