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浪费时间了啦!她会让我们去的。贾蒂拉总是一天到晚看小说、想男朋友。她根本不在乎。”
“这样吧,喝完咖啡,我们一起到前门去。如果有认识的人经过,刚好往同一个方向走,我就拜托他们带你去。”
在我看来,就连吃面包也是在浪费时间。我们走到了前门。
没有人路过,只有时间悄悄溜走。但是最后终于有人来了;邮差派夏先生。他脱下帽子向葛罗莉亚致意,答应陪着我们去。
葛罗莉亚吻了我和路易,微微笑着问我:“那个大头兵和靴子的事你怎么说?”
“那是骗你的啦!我不是故意的。你会嫁给一个空军少将,肩膀上有很多星星的那种。”
“你为什么不和托托卡一起去?”
“托托卡说他不往那边走。而且他不想自找麻烦。”
我们出发了。派夏先生让我们走在前面,自己挨家挨户送信,然后加快脚步赶上我们。这样的过程一再重复。等我们走到里约——圣保罗公园时,他笑着对我说:“小朋友,我在赶时间,你们拖累我了喔。现在你们自己往前走吧,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很快地走开,腋下夹着装满信和报纸的邮包。
我感到一阵厌恶。
“卑鄙小人!你答应葛罗莉亚会带我们去的,结果把两个小孩丢在路边!”
我用力地握紧了路易的小手,继续往前走。他开始觉得累了,放慢了脚步。
“加油,路易,快到了。他们有好多玩具哦。”
他稍微家快了脚步,然后又慢了下来。
“泽泽,我累了。”
“我可以抱你走一下,如果你想要的话。”
他伸出双臂,我抱着他走一下。哇!他重得像铅块一样。等我们走到进步街时,我已经气喘如牛了。
“现在你下来走一下吧。”
教堂的钟敲了八点。
“怎么办?我们应该在七点半到那边的。”没关系,会有玩具剩下来的。他们有满满一卡车呢。
“泽泽,我脚痛。”
“我帮你把鞋带放松一点,就不会痛了。”我弯下身。
我们越走越慢,感觉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市场那边。我们得先经过小学,在班古赌场街右转。最糟的是,时间正在飞逝。
就在我们快要累死的时候,终于走到了!但是附近没有任何人。一开始我以为他们还没有送出任何玩具,但看起来应该是有的,因为包装纸丢得街上到处都是,把沙地点缀得五彩缤纷。
我开始担心了。
我们走到前头,门房柯奇诺先生正在关赌场的大门。
“柯奇诺先生,全都结束了吗?”我问。
“全都结束了,泽泽,你太晚来了。简直是场暴动啊。”
他关上半边的门,和蔼地笑着说:“没有东西剩下来咯。连我侄子都没份。”
他把另一扇门也关上,走到街上来。
“明年你们两个要早点来喔,小懒虫。”
“没关系。”
其实有关系。我好难过、好失望,宁愿马上死掉也不愿意遇到这种事。
“坐下来吧。我们需要休息一下。”
“我渴了,泽泽。”
“等会儿经过罗森堡先生家的时候,可以要一杯水喝。我们两个喝一杯应该就够了。”
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悲剧发生了。他看着我不说话,嘴巴嘟了起来,泪水在眼中打转。
“没关系的,路易。你知道我的小马‘月光’吧?我叫托托卡换根竿子,把‘月光’当作圣诞老人送给你的礼物。”
他用力吸吸鼻子。
“不要,别这样嘛。你是国王耶。爸爸说,他给你取了路易这个教名,因为这是国王的名字喔。你知道,国王是不会在街上当着大家的面哭的。”
我把他的头拥入怀中靠紧我胸口,抚摩着他的卷发。
“等我长大,我要买一辆漂亮的汽车,像麦纽*瓦拉达赫先生那种车——就是那个葡萄牙人的车子,你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在车站对着曼哥拉迪巴号挥手的时候,那辆车子有经过……恩,我以后要买一辆漂亮的车子,里面装满了礼物,全都是给你的喔。现在不要哭了,因为国王是不哭的。”
我心痛无比,胸口感觉快要炸开了。
“我发誓我一定会买的。就算是用偷用抢的都要买。”
这句话不是脑袋里的那只小鸟说的,一定是我的心自己说出来的。
只能这样了。为什么圣婴不喜欢我?他甚至连马槽里的母牛和小驴都喜欢,但是他不喜欢我。他对我生气,因为我是魔鬼的教子。他对我生气,因为我没办法拿到礼物给弟弟。不该让路易失望的——因为他是个天使,天堂里的小天使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然后,我很没用地哭了起来。
“泽泽,你哭了……”
“没什么。我不像你是国王,我只是个没有用的东西。我是个坏男生,很坏的男生……就是这样。”
“托托卡,你有去新家吗?”
“没。你有去啊?”
“只要有空我就去。”
“为什么?”
“我想去看看米奇欧好不好。”
“‘米奇欧’是个什么鬼?”
“他是我的甜橙树。”
“你倒是帮他找了个好名字嘛。你找东西一向很行。”
他哈哈大笑,继续削木头做“月光”的新身体。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一点也没有长高。”
“如果你老是瞪着他看,他是不会长高的。他有没有越长越漂亮呢?你想要把竿子弄成这样对不对?”
“对。托托卡,你什么都会做耶!你会做鸟笼、鸡舍、鸟舍、篱笆、大门……”
“那是因为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天生注定要做打领结的诗人,但是如果你想的话,一定学得会。”
“不对,一个人要有‘才气’才能当诗人。”
他顿了一下,看着我,对这个铁定又是艾德孟多伯伯教我的新词不知该大笑还是愁眉头。
厨房里,姥姥正把面包浸泡在红酒中做法国土司,那时我们的圣诞晚餐——唯一的一道菜色。
“有人连法国土司都没得吃呢。艾德孟多伯伯给我们钱买酒还有水果做明天的午餐。”
托托卡无条件帮我重新打理“月光”,因为他知道在班古赌场发生的事。这样路易至少可以得到一样礼物;虽然是旧的、用过的东西,但是非常美丽,是我珍爱的宝贝。
“托托卡。”
“什么?”
“你觉得圣诞老人根本不会给我们礼物吗?”
“我不这样觉得。”
“我认真地问你喔,你觉得我真的像他们大家说的那么坏、那么讨人厌吗?”
“我认真地回答你:不是。只是你刚好有魔鬼的天分而已。”
“我好希望圣诞节不是那样悲惨。我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够有一次,为我降临的是圣婴而不是小恶魔。”
“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年……你为什么不学学我呢?”
“学你什么?”
“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就算是圣婴,因为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好;不像神父说的那么好,也不像天主教教义问答中说的那么好。”
他停了下来,犹豫着该不该把他心里想的其他话全部讲出来。
“所以呢?”
“这样吧,如果说你很调皮,不该得到任何礼物,那路易呢?”
“他是个天使。”
“那葛罗莉亚呢?”
“她也是天使。”
“那我呢?”
“呃,你有时候……你会拿我的东西,但是你还是对我很好。”
“那拉拉呢?”
“她打人很用力,但是她是好人。以后她会帮我做领结。”
“那贾蒂拉呢?”
“贾蒂拉还好啦,但是她也不坏。”
“那妈妈呢?”
“妈妈很好很好。她打我也是不得已的。”
“那爸爸?”
“啊!我不知道耶。他从来没有遇过什么好事。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样,是家里唯一的坏小孩。”
“所以我们家所有人都是好人。那为什么圣婴要对我们不好?你去福哈博医生家,看看他们的餐桌有多大,上面摆满了食物。还有维拉伯伯家也是。啊达卡度鲁兹家更不用说了……”
我发现托托卡快要哭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相信当初圣婴出生在贫穷人的家里,只是为了要卖弄,在他眼里只有有钱人才重要……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我刚刚这样讲可能已经犯下重罪。”
他沮丧到连话都不想再说了。他盯着手上正在磨的木马身体,眼睛抬都不肯抬一下。
圣诞夜晚餐一片愁云惨雾,我不愿意再回想。所有人沉默地吃着,爸爸只尝了点法国土司。他不想刮胡子,也不想做任何事。他们甚至没有去参加午夜弥撒。最让人难过的是,晚餐桌上没有人开口说话。感觉比较像是为圣婴守灵,而不是庆生。
爸爸拿起帽子走了出去。他们出门的时候穿着凉鞋,没有说再见,也没有祝福任何人圣诞快乐。姥姥掏出手帕擦眼睛,叫艾德孟多伯伯带她回家。艾德孟多伯伯在我手里放了一个五百里斯的硬币,在托托卡手里也放了一个。也许他本来想给更多的,但是他没有钱。也许他不想给我们,而是想要给他在城里的孩子。我抱了他一下。这可能是圣诞夜唯一的一个拥抱。没有人拥抱,没有人想说什么祝福的话。
妈妈回她的房间去了,我相信她在偷偷地哭。每个人都想哭。拉拉送艾德孟多伯伯和姥姥到大门口,他们很慢、和慢地离开了。拉拉说:“他们好象活得太久,老到厌倦了每一件事。”
教堂的钟声让圣诞夜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却让我们更加感伤。硕大的烟火在空中绽放,这些人正向上帝表示他们的欣喜之情。
我们回到屋里的时候,葛罗莉亚和贾蒂拉正在洗碗盘,葛罗莉亚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大哭过一场。
她强自镇定,对我和托托卡说:“小孩子该上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