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れる’（能看）、‘来れる’（能来）还有……‘表に出れる’（能到外面去）、‘出れない’（不能出去）等等。”
大概是他们吃的东西比较怪异，屋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雨滴打在紧闭的玻璃窗上。向外望去，能看见对面出租大楼黑油油的墙面和屋内荧光灯的灯光。
“哦，碰到这样的老师，你们不生气吗？”
小谷咆哮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谷这人只要见对方是外国人，就会莫名其妙地失去耐性。
“大家都喜欢这个老师吗？”
“少骗人了！不会日语你们怎么赚钱！”
“搞什么呀，怪吓人的。”小谷开口道。
“日语的，我们不会。”
“什么？你知道？”
“每周什么时候去，去几次？”
众人轻轻地点着头，看来这里的外国人已经能够接受吉敷了，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浅黑色的皮肤下，那分外白亮的牙齿在吉敷心中留下了非常强烈的印象。
吉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连连点头。
他们中的一个人操着生疏的日语开口说道。
吉敷制止小谷道。
公寓面朝马路那一面的外墙上装着一扇白铁皮作的移门。移门上贴着一张小纸片，写着“木村庄”三个字。那纸片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要很仔细才能辨认出上面的字迹。移门的旁边是一家小酒馆的大门。看样子公寓的一楼已经挪为他用。
“有些人学了一年，有些人学了两三个月。”
“所以我们想要问问大家，笹森老师她是怎样一个人。”
“很吃惊。”年轻人说。
“大家都一样？”
“哦……那在上课时间以外，你们碰到过笹森小姐，和她说过话吗？”
“什么？”年轻人反问道。
走下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塌的狭窄楼梯。屋外的柏油路面上满是雨水留下的水迹，但雨已经停了。
众人一齐点头。这让吉敷感到汗颜，这么小一个房间里要挤下九个人，根本不存在什么个人隐私。是个货真价实的鸽子笼。
小谷忍不住吼道，吉敷伸出右手制止他。
“这我们不知道，我想应该没有。”
“是吗，请问你叫什么？”
没人回答。这些肤色浅黑，长相俊朗的男人张大他们的双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的两个日本刑警。
“我看那些家伙是在卖乖，暗地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坏事呢。”
“这周三的那天晚上，你们看她精神好吗？”
那个像是老大的年轻人用古怪的外国口音回答说。
是你多疑了吧，吉敷在心想，虽然在身处他国的弱势群体通常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但这都不是关键，吉敷对非法劳工问题持有自己的看法。他们关心的最大问题并非现在的生活，而是是否能够在日本定居，以及将来他们的下一代的是否能够融入这个社会。但只要小谷这样的人还对他们抱着敌视的心态，那他们无论现在怎样努力也是无济于事。
“是的，知道。”
小谷问吉敷，他似乎没听说过这个国家。
“她最近有没有像要自杀的样子？”
“各不相同？”
“唔……问候语说错了，人的名字说错了。相同的单词错了好几遍，她就要敲你的手和肩膀。”
“看来那帮家伙嘴里可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啊。”
吉敷问道。见众人感到疑惑，他亮出了自己的证件，但这一举动只能徒增他们的惧意。
问话告一段落，吉敷突然想起了因幡沼耕作信里那个不常听见的单词，便问众人：
拉开移门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这条木质的楼梯看起来岌岌可危，走在上面步子稍微大一些，楼梯和外墙上的那些白铁皮就晃晃荡荡地发起抖来。
“哦，她说这样的日语不能说是吗？”
吉敷说完后一直在等待那些外国人平静下来。
“知道了。听说笹森小姐自杀，你吃惊吗？”
全员摇头表示否认。
那个似乎是日语最好的男人问道。
“请告诉我你们的国籍。”
吉敷暗忖，看来笹森恭子和这些外国人仅仅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那样的话，她的死应该和他们无关。
?
走上二楼，吉敷在这里脱掉鞋子。他发觉头上的天花板很低。室外雨雾弥漫，光线昏暗，时间又接近午后，所以尽管还算是白天，天花板上那颗橙黄色的电灯泡已经被点亮。吉敷往走廊走去，一路上脚底下传来“嘎吱，嘎吱”仿佛只有简陋建筑才会发出的古怪声响。
“错了？什么错了？”
众人点头。
吉敷说着做了一个举手的动作，所以这句话即便没有通过那个翻译传达给众人，也有人陆陆续续地开始举手。令人吃惊的是，几乎在场所有人都举起了手，数了一下总共是九人。
“你们听说过‘去ら化’吗？”
“为什么？她死了？”
吉敷也只是随便问问。连对话都结结巴巴的外国人又怎么会知道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日语语法现象呢？但是……
“唔，是个很好的老师，很和蔼，但也很严厉。”
马利克用右手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拍打左手的手背。
“是的，绝对不能说，说了好几次。”
“行了，行了。”
“马利克，我叫马利克。”
吉敷点点头，但他总觉得“非法劳工”这个词有些刺耳。目前日本雇工缺乏的问题十分严重。就拿建筑业来说，本国从业者日趋老龄化。而且有人预言在不久的将来，医院的看护人员不足也会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如果将这些外籍劳工全部强制遣送回国，那他们所任职的汽车零件承包商将无法按时交货，总公司也不得不跟着停产。基于以上事实，不能一概将非法入境者当作犯罪者来处理。日本政府如果正式接受这些非法入境者，在这一瞬间，他们就成为了日本产业真正的大救星。
“嗯，精神很好。还说周日见。”
六叠大小的房间里挤着十几个肤色浅黑的外国人。他们瞪大眼睛盯着吉敷，眼白的部分特别显眼。
“马利克先生，你在笹森小姐那里学习了多少时间？”
“这些家伙都是非法劳工？”
“喂！问你们回话啊！”
“哦？怎么严厉？”
“孟加拉。”
“不会，当然不会。只是这样我们不会生气的。”
“知道。”回答的人是马利克。
“不好意思，去笹森老师家学日语的人可以举个手吗？”
“大家应该听说了吧？住在‘北村居’的笹森恭子小姐，也就是教大家学日语的老师昨天夜里去世了，所以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大家。”
“今天我们不是为你们的签证问题来的。我这里有个一个案子，希望你们能协助调查。”
“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不能说？”
“是谁提出要去笹森小姐那里上课的？”
“马利克先生、康先生、多拉恩先生、可鲁帕米先生，这几位都在吧？”
马利克若无其事地说。
“自杀。”
“如果错了，就要被她啪嚓啪嚓打手的这里。”
“老师说这是很低级的用法，绝对不能说。老师她说了好多次。而且老师还说不能和说这种话的人交谈。”
“哦……”
一个像是老大的男人说。
马利克摇摇头。
“是的。”
“有没有人讨厌笹森小姐，或者笹森小姐有没有不喜欢的人？这你们知道吗？”
“星期日的白天和星期三的晚上，两次。”
吉敷回答说。那个男人回过头传达吉敷的话，众人听闻满座哗然，看样子他们也是刚刚得知，那样子不像是在演戏。
门上贴着用片假名书写的名牌，吉敷敲敲门，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但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吉敷没办法，只能自己动手打开那扇闭合不严实的门。
“没有。”
小谷像是在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好的，非常感谢，大家都是笹森小姐的学生是吧？你们在A镀金工业上班吗？”
众人面面相觑，经过一番商讨，终于有一个人作为翻译出面与吉敷交涉。
“哦，这样啊。笹森小姐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我学了一年半左右，其他人各不相同。”
等众人平静后，吉敷问道。
“啊，完全没有。”年轻人说的时候摇摇头，转头询问同伴，但他的同伴们也都表示否认。
这话一出口便引起一阵骚动。
“是的，但随着学习的人数增加，最近在考虑是不是要分成两组分别去上课。”
“哦，是这样。那‘去ら化’的单词具体指哪些？”
“这个词老师经常提起，第一次到老师那里上课的时候，老师就说了好几次。她说绝不可以说‘去ら化’的单词，说了好几次不可以说。”
“公司，公司的社长先生说的。”
“哎？哪里？”
“你们所有的人都住在这个房间里吗？”
走廊上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在讨论什么。喧嚷的说话声在走廊上听得一清二楚。那不是日语，耳边流淌着意义不明的语言，感觉就像在外国的寺院里听见僧侣们正在念经。
“但也有可能是被人杀害的。”
“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好像有什么烦恼，想要去死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