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卢卡斯警长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他走过来:“你的店里还有合适的棺材吗?”
“您这身材的刚好有一副。”吴有金说,戴维闻到了他嘴里的硫磺味儿。
警长大笑起来:“不,艾瑞克,虽然很高兴你给我留着,但是我说的是里面那位斯庄德先生。万一他没好起来,我们得让他有个可以呆着的地方。“
“没有现成的了,得做新的,”吴有金冷冷地说,“另外我觉得你那房子里很适合放死人。”
人类为什么要有“情绪化”这么危险的大脑运动,戴维简直想哀嚎了。
警长却依然没有被激怒,他笑吟吟地看着吴有金,那神情就像看一只在蹦跶的柯基犬。他转头对戴维说:“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斯庄德先生活下来,因为这样的话,再加上你,杨格先生,我们就多了一个指控血狼的人。”
“你是说,这次的袭击又是同样的印第安人干的?”戴维说出“又”这个词的时候,其实心里有些发虚。
“很可能,”警长说,“至少最近这几日他们休休尼人又开始在附近活动。他们和阿帕奇人有点宿怨,如果附近有阿帕奇人,有些休休尼人就会去报仇。这个时候有些人会认为同时从白人那里捞点东西也不错。他们是一群强盗,沙漠上的鬣狗,杨格先生。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要干嘛?戴维僵硬地点头。
“我现在需要跟伙计们商量点儿事,”卢卡斯说,“总之,我还会找你们的,先生们,回见。”
他抬了抬帽檐,眼神却看着气鼓鼓地吴有金,然后转身向警察局走去。
戴维感觉到压力消失了,他忍不住拍拍胸口。
“走吧,我们还是去教堂,”他对吴有金说。
“我想用鞋子抽他的脸,灌他辣椒水。”吴有金说,“以前电视里看到过特务这么折磨革命者,纳粹折磨抵抗组织战士,我觉得如果换成我对他来做,我简直要高兴疯了。”
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戴维觉得中国人真是难以捉摸。
(下)
有时候看着安德鲁·贝茨神父,戴维的确感觉到了上帝的无所不能,他让这个已经三十七八岁的男人依然拥有跟青少年差不多的天使外貌,让他在这个胡乱、野蛮、尘土飞扬的偏僻小镇上依然保持着整洁和冠冕堂皇,看到他就仿佛能听到无形的天使在脑子里唱“哈利路亚”。但真的了解他以后,就会震惊于这位神父的兴趣除了第一位的布道,就是列于第二位的算账——什么账都算,教会的收入,接到的捐赠,做弥撒购买面包和红酒时砍下来的折扣,主持葬礼时募集的捐款……
总之,戴维觉得,用那张无邪的天使面孔来掩盖银行经理一样的本质,正是上帝的神迹之一。
而他同时也感谢上帝给了安德鲁神父这样的爱好,使得他和吴有金能很容易就让神父卸下对他们的防御。他只要对神父说;
“这是给教会的4美元,请收下。”
安德鲁神父温暖地看着他们,湛蓝的眼睛里仿佛射出了天堂的暖光。他立刻把那四个鹰元拿起来,仔细地数过一遍以后放进了他法衣的口袋。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一个守信用的人,勤劳、虔诚、诚实。”神父把一系列的高帽子戴在戴维的头上,还肯定地点点头,“我从一见到你就知道了,杨格先生,你肯定不是犹太人。“
妈的这地方连神父都搞种族歧视——虽然基督教神父都歧视犹太人。
吴有金咳嗽了一声,戴维冲他笑了笑。实际上刚才的钱基本上可以算吴有金的积蓄,因为对戴维来说,他的劳动还不至于在短期内攒足这笔钱,可现在他和吴有金基本上算是一体的,就像泰坦尼克号上的幸存者,趴在同一块门板上——平行的趴着,绝对不像杰克和萝丝那样有一个在冰水里傻乎乎地泡着。
“神父,这些钱应该够了吧,”戴维对安德鲁神父微笑,“上次您给我说的,我一直没忘记。我觉得别的欠款都可以等等,但给上帝的不能等。”
“上帝会保佑你的,杨格先生。”
那就别掷骰子了,开个洞让我和钱钱都回自己原来的地方吧!
戴维画了个十字,然后继续说道:“神父,实际上,我注意到这座教堂是本镇唯一的精神堡垒,您为了加固它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是不是需要募集捐款呢?”
“我时刻都在这么做,先生们。”安德鲁神父说,“每次探矿者出发,我都劝说他们承诺如果发现矿脉那就是上帝的功绩,许诺一部分给教会,一定会有收获,可他们从来都无视我的建议。”
他们没揍你就已经是给上帝面子了。
“哦,那看得出您在洛徳镇传播福音并不怎么顺利,我听说……”戴维故意朝着外面抬了抬下巴,“黄玫瑰旅馆的道尔顿夫人对您这里不怎么友好,她告诉我们去那边能得到的安慰可比教堂多。”
“哦,她啊……”神父的语气中却没有戴维预料的那种厌恶,反而充满了同情,“道尔顿夫人的遭遇让她对上帝产生了一些误解。实际上,上帝一直都没有背弃她,可是她现在并没有感受到上帝之爱。她把黄玫瑰旅馆当做了一个堡垒,我很多次都试图进去,可她非常排斥。”
“那地方真是有传统的,”吴有金插话道,“我听说,上一任屋主也对上帝有点意见呢!”
“哦……”神父抬起头,“那是米洛先生的房子,我刚来这里担任教区神父的时候,他就住在那里了,那个时候我才二十五六岁。”
“关于米洛先生的传闻很多吗?”戴维装成一脸懵懂的样子,“我听说他能招来雷电,他是个巫师吗?”
“哦,不,不,没有那回事,”神父说,“他只是脾气古怪了点儿,喜欢琢磨一些上帝的秘密,那些关于造物的事儿,不过他不是个坏人。在我看来,他或许也是对上帝有点误解。我去找过他很多次,想帮他解开这个结,但是他一直不接受我的帮助,一直到他去世。”
“他让您吃过闭门羹?”
“还拿酸掉的汤汁儿泼过我的鞋子,把我送的圣经用来点蜡烛,对我比划下流手势……”神父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上帝还是会保佑他的灵魂得到安息的。他其实没做过什么坏事儿,就是脾气不太好。”
戴维开始觉得神父也不是那么可恶了,他好像对于那些反对自己和教会的人也并不会深恶痛绝。
“我听说他在临死的时候也对你比划来着。”吴有金顺着接话。
“啊,是的,我只是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再试着帮他一把。”神父说,“可惜他到最后也没有机会感受上帝,这是他的不幸,也许是我还不够努力。我反思过很久,从米洛先生这件事儿之后我就决定,我将来遇到这样的人一定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我觉得主一定是听到了我祈祷,所以我后来才会遇见道尔顿夫人……”
天啊,戴维和吴有金相互看了一眼。
别让他岔开话题,吴有金给戴维递眼色。
“米洛先生的房子现在属于道尔顿夫人了,”戴维接着问道,“他没葬在洛徳镇对吗?说是他更相信印第安人……”
“嗯,是的,虽然我在墓园里给他留好了位置,可让我们很意外的是,他愿意把棺材和一箱子东西都交给印第安人,让他们来埋葬他,也不愿意留在洛徳镇。”
竟然是真的!
吴有金有些激动,他探过身子,追问道:“为什么要给印第安人?他们把他埋在哪里了?那些遗物呢?后来有人找到吗?”
安德鲁神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吴有金,他对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人如此感兴趣让他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你们……”神父说,“你们要是想去盗墓或者寻宝都是不可能的,米洛先生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
“没有,没有。”戴维说,“我们只是好奇,神父,这是闲聊。您知道,刚才钱——哦,就是艾瑞克,他在介绍洛徳镇的风土人情时说道了一些关于米洛先生的传说,所以我们才会聊到他身上。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公民,神父,您看我们如此虔诚,是不会做违法和冒犯上帝的事儿的。”
“这样才好。”神父安心地把双手交握,“不过我想就算你们要去查探米洛先生的坟墓也没有线索的。他的东西是交给休休尼人了,那些不信上帝的土著,崇拜着他们的图腾和萨满,天知道他们怎么处理那米洛先生的棺材和遗物,说不定烧了。反正之后很多年,探矿者把这附近的山脉和隔壁都走遍了,也没有看到像是米洛先生坟墓的地方。”
“那到底他交出去的是什么东西呢?”
“我们也不知道,只有一个结实的柏木棺材,还有一个更结实的木箱,我记得还四角还包了铜皮,用你铁条加固了,挂着一把很重的铜锁。可我不知道米洛先生把钥匙放在哪儿,说不定他自己攥在手里呢!那些来接他的印第安人都不说话,只有那个领头的年纪大些,能是说点简单的词儿,他也没有说到钥匙的事情。”
线索似乎又断了!
戴维和吴有金心中同时感觉到一股重压,他们各自看一眼,目光中带着苍凉。
“休休尼人……”戴维又想起了那天晚上被狼一样的眼睛看到的恐惧,“说起来,他们最近似乎经常袭击移民,这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神父耸耸肩,“实际上我到这里已经十几年了,休休尼人袭击白人的事情虽然有,可并不太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