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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终结

作者:易中天 | 分类:奇幻 | 字数:6.9万字

第13章

书名:帝国的终结 作者:易中天 字数:3.5千字 更新时间:12-13 18:30

因此,它只能是双方长期探索和深思熟虑的结果。

董仲舒是乙方的代表,他代表着一种学说和一个阶层。这种学说就是儒学,这个阶层就是"士"。士,原本是邦国时代最低一级的贵族,其上依次是大夫、诸侯和天子。天子有天下,诸侯有国,大夫有家,他们都是"领主"。士却没有领地,顶多有一块没有主权和治权的田地(士食田)。没有领地,所以没什么家产。因为是贵族,所以不事生产。没有家产又不事生产,就只有"寄生"。所以士的依附性极强。他们是"毛",必须依附在一张"皮"上。事实上,士的安身立命之本,无非修齐治平。修,就是修身;齐,就是齐家;治,就是治国;平,就是平夭下。第一件事是士自己的,后面三件事则分别是大夫、诸侯和天子的,但需要士来帮忙。也就是说,士,首先要管好自己,加强道德修养,学成文艺武艺,这就是修身;然后帮助大夫打理采邑,这就是齐家;辅助诸侯治理邦国,这就是治国;协助天子安定四海,这就是平天下。总之,士一定要有所作为,也一定要有所依附。于是,文士便依附于诸侯大夫,替他们出谋划策(也兼做文秘); 武士便依附于霸主袅雄,替他们出生人死(也兼做刺客)。而且,由于士没有不动产,所以流动性很大;又由于他们有一技之长,所以颇受欢迎。因此,士们便朝秦暮楚,出将人相,游走于各国之间,号称"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畔(叛)魏魏伤"(王充《 论衡· 效力》 ),成为春秋战国时期一股十分活跃的力量。

这也并不奇怪。因为士虽然没有领地,也没有主权和治权,却有自由人的身份和一身的本领。而且,正因为他们没有领地,也就没有拘束,反倒比天子、诸侯、大夫自由,当然可以今天依附这个,明天帮助那个。但是,邦国制度解体,天下归于一统以后,这个活跃的力量就成了帝国的不安定因素。这时,做文秘的文士已成为儒,做刺客的武士已成为侠。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他们都为集权制度所不容,于是有汉武帝的剿灭武侠,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可惜,侠也好儒也罢,都剿不胜剿。他们就像那"离离原上草",当真"一岁一枯荣"。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会跳出来破坏捣乱,包括侠的无法无天和儒的胡说八道。

何况武侠可以剿灭,儒生却不能杀光。因为武侠的任务可以由军队来承担,儒生的工作却无法由吏员来完成,除非那吏员原本是儒生(文官)。我们知道,帝国作为权力社会,它在本质上是"文治"的(即依靠权力这种非典型暴力来维持统治)。既然本质上是"文治",文官和儒生就是治国的主要依靠对象了。所以儒生不但不能"剿",还得"用"。问题在于,从邦国时代过来的儒生还保留着自由散漫和仗义执言的个性。因此,如何让这些搞惯了"自由化"的儒生为其所用,是帝国必须考虑的问题。

另一方面,儒生也在寻找出路,而最好的出路莫过于为帝国效劳。这一点他们倒大多想得通。第一,儒生作为"毛",总归要依附在一张"皮"上。附在诸侯身上是依附,附在皇帝身上也是依附,没什么两样,而且附在皇帝身上更体面,再说除了皇帝也没别人可依附。第二,儒生饱读诗书,原本就是要为政治服务,即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果不为帝国效劳,岂不是浪费?第三,儒生的抱负,如前所说,从来就是"修齐治平"。现在,身已修好,家无可齐,如不"平治天下",如何施展抱负?而如不投靠帝国,又如何经世济民?再说,如果这样一些知书达理、通晓先王之道的人不去治理国家,却让昏官武夫胡作非为,则奈天下苍生何?于心不忍啊!

有了诸如此类的"正当理由",儒生便认为应该尽可能主动地投怀送抱。因此,汉高祖天下初定,叔孙通就赶去效力;汉武帝金殿问策,董仲舒就对答如流。一方正要招安收编,另一方也正要卖身投靠,双方各有所需,自然一拍即合。

不能说在此之前就没有人起过这种念头,帝国也应该早就看出了士们既独立又依附的双重性,这是他们能够达成交易的根本原因。然而董仲舒与汉武帝一拍即合,却因于一个更重要的共识,那就是:统一的帝国应该有统一的思想。据《 汉书· 董仲舒传》 ,董仲舒对汉武帝说:孔子作《 春秋》 ,讲的就是天下一统。这是宇宙间的永恒规律(天地之常经),人世间的根本道理(古今之通谊)。可是现在,学说不统一(师异道),议论不统一(人异论),各人有各人的主义(百家殊方),各派有各派的路线(指意不同),皇上不能一统天下(上无以持一统), 国家无法制定政策(法制数变),人民无所适从(下不知所守),怎么能做到孔子提出的"大一统"?言外之意也很清楚:没有统一的思想,哪有统一的帝国?

这是秦始皇也曾考虑过的问题,只不过他选错了对象(推崇法家),找错了帮手(以吏为师),用错了手段(焚书坑儒)。法家思想是一种政治谋略学,用来武装帝王可以,用来教育人民就太不合适。法家思想培养的吏员,也只能处理一些技术层面上的问题,教化民众则力不从心。像商鞅那样使用暴力就更是大错特错,思想问题岂是暴力可以解决的?汉初提倡的黄老之学也不行。那种思想倒是温柔,却只能造就清静无为和一盘散沙,不能造就大一统,更不能帮助好大喜功的君王成就霸业和帝业。但是现在好了,董仲舒帮帝国解决了这个难题。董仲舒告诉汉武帝:统一的帝国需要统一的思想,这就是儒家思想。或者更准确地说,就是经过董仲舒改造的儒家思想。

儒家思想是一种蕴含着社会理想的政治伦理哲学。按照儒家的学说,理想的社会应该既有秩序又很和谐,既有等级又有诗意。这其实也是帝国的理想――天下一统,井然有序,安定祥和。当然,儒生可能更看重"仁爱礼让"的诗意,帝国则更看重"君君臣臣"的秩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共同把儒学当作旗帜和招牌。何况先秦原始儒学经董仲舒的改造后,已经掺入了阴阳五行之类的玩意,构成了一个"天人合一"的体系。按照这个体系,人道即天道。天尊地卑,所以君尊臣卑,官尊民卑,父尊子卑,夫尊妻卑,皇帝理所当然地占有宇宙秩序中的最高地位,这当然很对帝国的胃口。

儒学的另一个好处,就是简单易行。比如"出必告,反(返)必面"(出门的时候要告诉父母一声,回来后也要打个招呼),就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这就有利于统治那些没有多少文化的庶民,有利于帝国思想的深人人心。既能尊君,又可愚民,还便于操作,岂有不钦定为官方意识形态之理?干是从汉到清,中国的思想学术界就几乎成了儒家的一统天下;而那个原本脱颖于百家争鸣的儒学,则由一家之言的民间思想,变成了至高无上的官方哲学。统治者可以用来治国,也可以用来杀人,当然,更多的是用来谋杀各种思想。

董仲舒不愧为"帝制思想家",他确实为帝国的长治久安找到了一个良策。在此后的两千多年里,尽管王朝的更替在所难免,帝国制度却稳如泰山。这不能不"归功"于儒家思想对人们尤其是对知识阶层的影响。即便在王朝的末年,士人(读书人)也很少参加造反,顶多也就是几个"落第举子"混迹其间。另一个可以用来作为佐证的事实是,将起义者们凝聚在一起的也从来不是儒家思想,而是非儒家甚至反儒家的民间宗教信仰,从汉代的赤眉、黄巾、五斗米教,到后来的白莲教、太平天国,都如此。

这也是一笔双方都很合算的买卖。儒生向帝国奉献自己的知识和忠诚,帝国向儒生开放自己的官位和傣禄;儒生从帝国那里谋取了生存的空间,帝国把儒生从潜在的反对派变成了国家的支柱;懦生利用自己的知识给皇帝的至尊地位披上合法的外衣,帝国利用自己的权力让儒学在诸多学说中独尊;儒生获得了对意识形态的垄断,帝国则把它变成了自己的统治工具。一个独尊,一个至尊,一个垄断,一个把玩,他们当然会拍板成交。

这又是一笔不平等的交易。尽管帝国承诺要按照儒家思想来治国,但在事实上,帝国是行王道还是行霸道,却完全由不得儒生。王道好用够用时,自然不妨温文尔雅,歌舞升平,一旦不够趁手,就会翻脸不认人,大打出手,甚至杀人如麻。总之,帝国可以随心所欲地拒不履行合同,谁都奈何不得。相反,儒生却必须履行"魔鬼协议"―― 从此交出灵魂,不再有自由的思想和思想的自由。而且,由于董仲舒代表儒生所作的这一次集体出卖,中国知识界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还要遭受无数次磨难和摧残。

但对于汉武帝来说,这一手却堪称"高明之至"。从根本上讲,他和秦始皇一样主张统一思想。他的"独尊儒术",其实正是秦始皇"焚坑事业"的继续。但他知道,要统一思想,靠杀人是不行的,得靠诛心。韩非有云:"禁奸之法,太上禁其心,其次禁其言,其次禁其事。"(《 韩非子· 说疑》 )那么,杀其人就是最次的了。相反,收买人心则是成本最低而效果最好的办法。当然,软硬兼施仍有必要。独尊儒术就是软,罢黔百家就是硬。显然,这里只有手段的不同,没有本质的区别。正如顾领刚先生《 秦汉的方士与儒生》 所言:"秦始皇的统一思想是不要人民读书,他的手段是刑罚的裁制;汉武帝的统一思想是要人民只读一种书,他的手段是利禄的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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