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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岳青平接到金正山的电话,说是书出来了,给样品过过目,两人约在离杂志社最近的”随心”茶吧,也就是上次见面的地方。
装潢得古色古香的茶楼,幽静、淡雅。岳青平赶到的时候,金正山已到,一派淡雅。
“先点些吃的吧,我还没吃饭。”金正山点了几个菜,茶楼供应的花样不多,好在精致可口。
菜很快上桌,岳青平看见有她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和可乐鸡翅,嘴角一翘。
“我记得清儿喜欢吃这两样,你不会不喜欢吧?”金正山微笑,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谢谢师兄,很喜欢。我跟清儿的口味基本很相同。”
“来,多吃点。”
金正山是T大中文系的大才子,T大图书室有一栏“T大历届精英榜”纸墙,上面就有他的相片。她进T大校门时,他早已在T大任教,却不明白同学们好好的金老师金教授不喊,偏偏叫他师兄,偏偏这位大才子答应得很爽快。
中文系本来和美术系不沾边,但不妨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师兄。当时她同宿舍的贾笑笑,一见金正山,星眉剑目,温润如玉,惊为天人,信誓旦旦非要追到这位大帅哥不可。后来感觉困难重重,愿望大概难以实现,退而求次,想牵牵帅哥的小手。当然,到底是握到了,却成为姐妹淘之间公开的笑话,一直流传。
毕业后,岳青平闲当了两年任太太,在家侍花弄草生孩子,她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美满美满下去,可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婚姻的围城里,风云突变。她觉得闲得无聊,出来工作,遇到了金正山,才知道《生活》杂志社是金家的产业。不过并不归金正山管辖,所以金正山算不得她的老板。金正山毕业后,接管了家族一些文化产业,另外,兼职写小说。岳青平也是在后来才知道文学圈里赫赫有名的蓝田就是他。得知岳青平在杂志社当美编,金正山请她帮忙,给他的新书《黑天空》设计封面。岳青平读了金正山的小说,被他感性的语言和致密的情节感动得一塌糊涂,顿时心生灵感,立马将封面做了出来,并邮给了金正山。上次见面,两人就一些细节方面讨论了下,然后敲定先做几本样品,看看效果。
金正山看岳青平吃得差不多了,从包里拿出书,递给岳青平。
“你看看,满不满意。”
岳青平摸着泛着油墨香的新书,吸吸鼻子,露出满意的笑,“效果很好,正是我想的样子。”
金正山看着岳青平的笑,在偌大的茶楼,仿佛尘埃里无端生出花来,有着媚惑的光,使他一下移不开眼睛。
“金大作家,好巧。”一个甜美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
岳青平抬起头,脸色不变。眼前的何方方依旧明媚逼人,一袭大红的长裙,衬得她火焰一般。在岳青平的印象中,能把大红穿得最出色的,就是何方方,再夸张再过份的红色,穿在她身上,只会更加衬托出她的艳丽、妖冶、性感。
“何小姐,你好。”金正山微笑点头。
“小平,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何方方朝金正山笑罢,转向岳青平。
“我也没想到。”岳青平从容一笑。
“你们认识?”金正山看着岳青平。
“我们不止认识,小平,你说是吧?”何方方盯着岳青平,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惜岳青平并没有如她的意,还是神色不变。
“无论认识不认识,何小姐就这么站在过道上,只怕不好吧。”岳青平不接她的话茬,四两拔千斤。
何方方恼羞不得,讪笑一下。“有时间吗,一起喝杯茶?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不好意思,还真没有时间。”岳青平淡淡说道。
“你是不敢面对现实吧?”何方方突然附到岳青平耳边,“之丰昨晚在我那儿过夜。”然后她紧盯着岳青平的表情,想看着那平静的面容在她的刺激中一块块破裂,露出痛苦和酸辣来。
但是,何方方再次失望了。岳青平还是那平淡的语调,“恭喜你。”
“你就内心妒嫉、煎熬吧。”何方方终于笑不出来了,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狠不得每一个字就是一颗钉子,刺透岳青平那张万年不变的脸。
昨夜任之丰是在她那儿过的没错,但绝不如她想像的那么美好。昨夜她约了人在“夜魅”唱歌,然后看到了任之丰和候力城在一起喝酒。她一阵惊喜,自他回来后,她不断给他打电话,可他不是一两句话打发了她就是根本不理她,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等她走过去时,才发现任之丰醉得一塌糊涂,却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候力城还算清醒,倒是认出了何方方,却连舌头转不了弯。何方方只得请人帮忙,将他们扶上自己的车,先把候力城送回去,再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任之丰,心一动,将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将他扶到床上,脱衣,脱鞋,给他擦脸,然后她脱了衣服,也躺到了他身边,轻轻地拥住他。“丰子,丰子。”她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贴上了他的唇。
何方方舌头伸进去,挑逗着任之丰的舌头,缠绕,轻咬,吮吸,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身子,由喉结到胸再腹部,再缓缓向下。任之丰潜意志里的呼吸粗犷起来。他一个翻身,将何方方压到身上,正当何方方喜不自禁时,她听到任子丰口齿不清地喊:“小平,小平。”
她顿时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双手不由撑住任子丰的头,恨声道,“丰,你看清楚,看清楚,我是谁?”
“小平,小平。”任之丰闭着眼睛,口里喃喃有声。
“任之丰,你去死吧!”何方方猛地推开任子丰,哭出声来,而任之丰却在糊闹之后,歪倒床一边,睡沉了。
何方方伤心一宿,一肚怨气无处发泄,哪知今天正好碰到这个罪魁祸首。她秉着我不痛快了你们也别想痛快的原则,决定要在岳青平身上找回场子,哪知岳青平软硬不进,她发出去的拳头仿佛打在弹簧上,被轻而易举地弹回来。何方方郁闷得差点憋出内伤。
“你没事吧?”金正山见岳青平自何方方走后脸色不太好,关切地问道。
“没事。”岳青平舒口气,强压着心头那股慌乱。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何方方可能会在下个月任职杂志社的副社长。”金正山迟疑的说,他不是傻子,他看出了岳青平与何方方之间暗流汹涌。
“哦?”岳青平一惊。难道连块清静的工作之地都要被夺走了吗?她苦笑起来。“来就来吧,横竖都是不相甘的人。”
“何平平与我堂弟金正海私交不错。这次是金正海请她过来的。”
“你离开他这里到我那去,我的小说出版社很需要一位像你这样封面设计者。”金正山戴着无框眼镜,一双眼睛在镜片下神采奕奕。她的才华他早知道,早在T大时,他就注意到她了,她的导师刘枫教授,一说到他的弟子岳青平,那头晃得才叫一个得意,只是遗憾,此女名利太淡,只怕一生也不能出名,凡闻名者,都得做出闻名的事。他当时听了,很吃惊,这世上还有甘心淡泊的人吗?于是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她往莫伤河的杨柳下一站,他就拿着本书,倚着老师住舍楼的楼栏一靠就是好久,他居住的宿舍楼正对莫伤河,倚着楼梯正可以看见她,头低低的,如一棵春天里的柳条,柔美,生机。就这样,她和他,一上一下,一远一近,形成对峙,这个秘密从来没有人发现。
岳青平摇摇头道:“算了吧,她一来我就走,好像我做了亏心事似的。”何方方号称同城新闻界的女强人,没有她采访不到的事,没有她拿不下的人,被金正海聘请来《生活》就职副社长,的确没有辱没她的名气。
“你去我那,不是辞职,而是转调。金家产业是一个总的体系,不存在挖墙角。”
“我考虑下吧。”
岳青平是那种不求发达只求安稳的主,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只要没有大的麻烦,就不想动了。她追求的东西不多,只图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薪水还可以,人缘也还行,儿子也乖,有房子有面包,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足。可如果何方方来了,成了她的上司,可能会天天见面,她可以平静以对,问题是她何何只怕不会让她安静。
岳青平摸摸眉头,不得不说,真是一件令人不舒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