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装在大门旁的电铃，屋内没有回应。稍等一会再按铃，仍无回应。
这是数人的脚步声。然后，又传出似乎在讨论某事的叽哩咕噜声…
丑陋男人！
“哦！”
我立即回答：“要不然，我……我想那个思念波今晚又会侵袭我的脑子，我……”
反覆按了多次都不见屋内有回应后，T死心了，决定打道回府。不辞辛苦来到这偏僻的鬼地方却白跑一趟，T禁不住怒火中烧。但转头一想，今日终于用不着应酬那讨厌的男人了，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虽然女医师反覆强调“恐怖”这个字眼，但我还是想像不出具体的悲惨情状。“猎奇杀人”这可怕的词汇蓦然在我脑际浮现。
过分苍白的皮肤、秃头、滴溜溜转的双眼、扁鼻子、厚嘴唇、大艳牙。
“那是一件完全超出常理的事件，警察当局竭力不让消息外泄。传媒方面似乎也没有对比提出强烈抗议，毋宁说对采访和报导采取了极为自律的态度。”
前天与J. M通电话确认今天会面时间时，记得J. M说过，家中的佣人因身体突感不适，紧急入院了。
“可是，医生，他们怎么会被禁锢在……”
“那个发射‘思念波’的女人向这四人发出‘杀人’命令，唆使他们‘杀死那个男人’吗？”
女医师眯着眼说道。
“对，快说给我听。”
“可是，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件呀？”我加强语气问道。
她一边看我的反应，一边继续说：
‘从黑暗到黑暗？……”
虽然J. M提供破格的高报酬，但想到要与那个讨厌的男人面对面地相处几个小时，心中就感到痛苦。T在内心里真心真意地期盼前任律师早日重返工作岗位。
K女士如此说明。
“不知如何是好，听说整容手术也做过好几次，但并不能解决问题。或许到了那个地步，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外貌，而是开始扭曲的心理了。他离开大学研究所，到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方隐居，恐怕就是扭曲心理作祟。简言之，一切问题都是因相貌丑陋而起。”
“J. M从双亲那儿继承了巨额遗产，即使不做事，也可以悠哉游哉地过一辈子……不，一辈子也花不完他拥有的财富。”
“显然，他人的劣评深深刺伤了他的心。从幼年期到思春期再到青年期，他经受了何种具体的体验我不得而知，但关于自己长相丑陋的劣等意识日积月累而膨胀起来：自己丑！非常丑！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丑的人了……自卑感就这样往恶质方向无止境地发展。
前任律师还提出忠告，为了不触怒对方，必须谨言慎行，严格按对方指示办事。与对方谈话的时候，应目不旁视地看着对方的脸，不可露出胆怯之色。脸上宜带微笑，但不可大笑等等。
“那女人又是怎么一副样子？看得清楚吗？”
“或许，在目前的日本，是不允许对那样的事做大肆报导的。因为事件太恐怖、太凄惨……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种事发生。’
不一会，她嘟嚷着说道。她用手指轻按眼镜鼻架，缓缓地摇了一阵头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断然地向我投来视线。
女医师垂下视线喃喃自语着，然后便噤声不语了。显然，我说的话带给她不小的冲击。
每种器官都是正常的，但一旦把这些器官拼凑起来，再看他的尊容……
一面从记忆中搜索前次来访时的行车路线，T跌跌撞撞地开车来到这个山村。前半夜下了一场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刚于两天前洗过的车身溅满了泥浆。迷了几次路，最后到达J. M宅邱已经是十点五十分，比约见时间迟了二十分钟。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姑旦不论‘思念波’这东西是否存在，总之，作为知道实情者之一，希望你保持沉默，就当做没听到、没看到……”
这得请教皮肤科医生了。”
事件发生在初夏的某个晚上。第一个向警方通报的人，是翌日上午依约去J. M家的律师T（这里也隐藏其真实姓名）。
正在考虑之间：玄关门突然打开。当屋内人形映现在T的视网膜上时，T禁不住大声惊呼。
“实情？——那么……”
“实际上，他到底‘丑’到何种程度？如何‘丑’法？对于没有见过他尊容的我来说，是无法做出确切说明的。大致而言，他的五官既不欠缺也不过剩，但各种器官拼凑在一起，就成为人见人嫌的大丑怪了。”
“J. M是个非常丑陋的男人，这便是他离群索居的最大理由了。”
前面耸立着二层楼箱型建筑物，整面墙壁是略脏的灰色混凝土墙，见不到窗户：玄关门也没有任何装饰：是一扇结实的钢制大门。
“不能认为这是偶然的事。”
那么，今天只有那男人一人在家了。
约定见面时间是上午十点半。
我大幅度地左右摇头。
T自行推开大门进入，踏上往玄关的小路。这条小路也因昨夜的豪雨变得很泥泞，昨天刚擦得油亮的皮鞋可遭殃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非人生物。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吗？T吓得魂飞天外。
不用说，她说的话，马上与我每夜梦见的那个男人的脸孔衔接起来了。
我轻声地呻吟。
此后几年，J. M又离开故乡城镇，移到某个山村（具体地名隐藏其名）独居。他的家建造在村子尽头，是一座与周围优美风景不相称的无机混凝土建筑物。虽然位处村庄之外的森林里，但建筑物的周围用高墙围住，大门仿佛拒绝来客似地永远紧闭。看起来，更像一座秘密的研究所。
女医师淡然说道：“很可能，把他们送来这里只是为了避开世间耳目而已。他们的命运是从黑暗走向黑暗。”
“啊、啊……”
“——原来如此。”
但惊魂甫定，他醒悟到或许是误解了：站在面前的绝非“非人生物”。
“嗯，独眼少年…一只手男人、背上有两个大瘤的驼子、覆盖蛇鳞皮肤的高个子男人……”
“不清楚。”
T正准备离开玄关时：哭然听到门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蓦然回头。
J. M应该在此单身独居，男佣因为住院去了，不在家中。那么，是否家中来了客人，而且有好几位。
“森林中的那个家，J. M一直住了十几年。听说购物之类全赖佣人，他自己足不出户。村民们也绝不接近这座阴森森的建筑。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他在这座形同秘密实验室的屋子里偷偷干的那些恶魔般的勾当，竟无人知晓。”
嗅！想起来了。
“独眼啦、三只手啦、有两个瘤的驼子啊、还有蛇皮男呀，实际上都存在，他们也被收容在铁门里边的房间里。’
说得对！正是如此。
“他们五人统统与事件有关。警方只调查了一会儿，很快便秘密地把他们送来医院。警方确认这五人无论在肉体上或精神上都处于严重的患病状态，于是选定这所医院的‘特别病房’作为收容场所。”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们在这里接受治疗吗？”
“因为发生了一起恐怖事件。”
女医师的语调虽然还是一成不变的淡定，但她说到此处稍停，好像要使自己冷静下来似地喘了几口大气。
T从前任律师处获悉J. M是一个非常爱挑剔的男人。
四十二岁，独身，没有结过婚。大学医学院毕业后马上进大学研究所从事医学研究，但中途退学，返回老家。
‘哼，治疗……什么的？什么叫治疗？做怎样的治疗才算合理？有谁说得清？”
于是，她把事件的始末娓娓道来。这的确是一件难以置信的离奇杀人事件。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但就我个人而言，这样的处置方法是否最好，我是抱持怀疑态度的。也有一部分知道这些患者存在的医生和护士都有这种看法。”
我在梦中见到的那男人的脸孔又在我的脑际浮现。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按下门柱上的对讲机。上一回也是这么做的，一名初老的男佣很快就跑出来了。但这一次情况有异，按了多次对讲机，却无人回应。
“你想知道吗？”
“是的。”
“杀呀！杀死那男人！一定要杀死他！”——那女人命令四个异形杀人的激烈“言词”又在我脑际鲜活地复苏了。
这是事件核心人物的男子的姓名字母缩写（女医师避免说出真实姓名）。
女医师冷静地答道。方才的生硬神色和颤抖的音调已消失无踪了。
那个男人——那个丑男人，正是女医生所说的J. M其人了。
我凝视着女医师端整的面容，着急地问道：“那女人真的存在？在那铁门里边？”
“是的。”
T是刚于一个月前被介绍与J. M相识的年轻律师。原来的顾问律师由于发生意外事故不得不长时间停职，因此之故，让同一事务所的T继承业务。这一次T来J. M家访问，是与J. M的第二度见面。
J. M
“哦！”
女医师缓缓点头，然后补充说道：‘不仅仅是她。你在梦中见到的那四个异形人，也住在那间‘特别病房’里。”
“虽然如此，为什么他不做医生和科学研究者，年纪轻轻的就到山村隐居呢？显然，这是有特别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