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种玻璃埋在地下,也许下雨后能露出个小头,这时候就能发现它。 我拥有了这个珍贵的秘密,就像找到了通往魔法的路。我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说过它,只是觉得特充实,特快乐。 整整一个学期,回家的路变成了我们的寻宝之旅。 我之所以这么相信这个女孩和这个秘密,是因为那时候大家都没有理想和追求,小学嘛!连恋爱基本都没开化,就知道喜欢同班同学,大家平时也基本不在意穿的衣服,反正有的穿就行了,那时好像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流行歌,买磁带属于极少数行为,我还是上了初二后,才开始给自己买喜欢的磁带听歌。那时我的偶像是杨采妮。班里的贾佳自告奋勇替我去买,结果他买了好几次,我也给了他好几个十块钱,才把杨采妮的磁给我买到。那些多出的钱肯定让他给花了。 贾佳这个家伙很狡猾,我常常和他吵架。倒霉的是,我们在小学的几年时间里都是一组,而且我的位子就是在他后面。所以我们常常因为对方的椅子碰了对方的桌子而吵架。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因为各种小事儿,比如说他放了一个屁却说是我放的。他特贫,学习也不好,就长了一张巧嘴。有时候我们特别好,有时候我们特别不好,在特别不好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特别好的时候都是假的。他长得很好看,皮肤像大姑娘般娇嫩,红里透黑,一双眼睛又黑又大,眼睫毛又长又卷。在我们短暂的好的时候,他给我看过他的学生证,上面他笑得特别动人。他说那时候他在拍照片前跟老师吵架刚哭过,刚抹完眼泪就拍了这张照片。 我们班漂亮的女生很多,男生也都长得很帅,其中有不少都是高干子女,我在里面虽然不是丑小鸭,也只能是一个各方面都比较普通的班干部,只有学习还稍微说得过去。论家境、论相貌、论学习,我都自愧不如。班里的“三枝花”分别是许岩、苏菲和容儿。尤其是到了六年级时,她们简直是越长越好看。快毕业时的照片上,她们三个人并肩坐在一起,笑颜如花,整个光环都在她们那里。而维多利亚则常穿颜色亮丽的连衣裙,她有许多好看的裙子,当她穿着那件鲜黄色的连衣裙时,与公主无异。维多利亚给我看过一张荣翼的照片,她趴在夏日的阳光下,戴着墨镜,冲着镜头微笑,特别纯情。 当时谈恋爱的并不多,班里暗恋成风,经常有谁谁看上谁了,或谁谁失恋了,跟玩儿似的。我是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到毕业,一共喜欢过三个男生,都是同班同学。这三位各有千秋,一个是体育健将,叫江小湖。他个头一般,两眼之间距离稍宽。为了他,我还参加了学校体育队,每周二、四放学去操场锻炼,就为了能跟他有更多共同语言。班上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女生也暗恋他,也参加了校体育队,好像她一直就喜欢体育,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体育多一点还是喜欢江小湖多一点。体育队里另外一个同学长得五大黑粗,当时学校西边有一大片农田,相传他家就住在那边,我们都觉得他跟那个女生很相配。 江小湖可能早就知道我喜欢他,不过他没有喜欢过我。真是怪了,江小湖不算是最帅的学生,却有不少人也暗恋他,包括“三枝花”中的容儿,她不仅漂亮野性,而且活泼,和男生打成一片,我实在比不了,放在今天,她可能就去玩摇滚了。 另一个男生听名字就文质彬彬,人也长得风流文静,身若垂柳,弱不禁风,戴眼镜,总是故作玄虚,总是不肯告诉别人他真正的生日和血型。毕业时他送给我一张照片,包在一张白纸上,抬头是“嘉芙”,特意省去了姓,显得多亲切似的。把我看了直激动还以为这代表着什么意味呢,打开一看,是他端坐在一辆卡车里的全景图,除了能看出他脸很白外,根本看不清别的。 最后一个男生我喜欢了一段时间就不喜欢了,他是班里的生活委员,爱玩爱闹,眼睛很大,特有活力。我告诉维多利亚我喜欢他,有一次还梦到他抱着我。维多利亚听了我的梦之后表情有点不自然,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还主动问地我他是侧着抱的还是正面抱的?后来她才告诉我那时候她已经对他很有好感了,听了我做的梦她还有点吃醋。 维多利亚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她曾经喜欢过一个男孩,那个男孩高大、帅气,脸膛黑里透红,像一匹小马。在恋爱这方面,维多利亚的成功率基本上是百分之百,手到擒来。甚至根本不用她出手,眼神就搞定了。 小学里的夏天总是很炎热,我和老太太合住的屋里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我已经习惯了高温。常常在写作业的间隙,我就拿出小说看会儿。有时候老太太不回来睡,我就一直躺在被窝儿里看到凌晨二、三点,第二天再六点起床去上课。她还养了几盆花,我因为无所事事也养了一盆。偶尔我会从老太太的花盆里偷点土,再从我的花盆里分一点过去。我也不知道她都从哪儿找的花土,特肥沃,让我看着就眼搀。这么着半年多,终于让老太太发现了。她有些气愤又特别得意地跟我谈了一次话,说早就发现了我的小把戏,只是没有告诉我,想看看我还想挖她的花土多久。我气得半死,觉得被羞辱了。 从那次谈话过后,我不再挖她的土了,我的花也因为营养不良终于死了。小娇娇知道我不高兴,就过来安慰我,还从她妈妈那里偷来一些时装挂历,让我包书皮用。 有个周末我睡到中午,醒了后觉得身上湿漉漉的,起来一看床单上的血已经干了。我班里的女同学好多都早来了,维多利亚半年前就来了,她们这些已经变成“女人”的同学好像结成了一道战线,上厕所都一起去,还老是窃窃私语,分析什么牌子好哪种最舒服什么的,显得特神秘。我经常在上厕所的时候盯着内裤看,希望那里出现一片红色,可它总是令我失望。如今“它”终于如愿而至。我爬起来兴致勃勃地洗了内裤,向妈妈要了一片卫生巾。我沿着既定的轨道成长着,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当然,我第二天就告诉了维多利亚,和她一起分享我喜悦的秘密。这个秘密我喜欢的男生都不知道。那时候我们都觉得男生和女生是两种生物,互相理解又互不干涉。 维多利亚一直觉得我很懵懂,其实她误解我了。有太多概念我早就理解,只是从来没表现出来。我知道她们几个女生早就明白了“SEX”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在某一天也无师自通的开窍了,可我一直装作不知道,从来不参与她们的类似对话。直到有一天,我说咱们的语文老师长这么胖夏天睡觉时他老婆多痛苦啊,她们才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我,说:“哦耶,林嘉芙终于懂了!” 真是歪打正着,我其实只是在感慨一个女人在夏天摸着一个胖子该多不舒服。 为了给我们树立健康正确的性别观念,放学后学校在四合院里把男、女生分成两组,分别请医生给我们讲了一堂生理卫生课。我就记得那个胖胖的中年女医生让我们爱护身体,尤其是胸部,不要总是弯腰驼背,这样不利于以后的辅乳。这句话一说完,我们立马站直了。即使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和能生孩子的妇女联系想来,却也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 男生在另一侧,也有位男医生在循循善诱,我们不知道都给他们讲了什么,都特别好奇,有的同学就伸头向后看。“咕咚”,有个男生热晕了。过几天查出来他得了甲型肝炎,住院去了。 又查出几例肝炎,维多利亚喜欢的那个男孩也在其中。他住院了一个多月院,出院后,她说他变了,变得流里流气,整个一个小痞子,那个男生在知道维多利亚不再爱他后还痴情不改地爱着她。维多利亚说有天她正在屋里写作业,好像听到防盗门响了一下,从猫眼看没人,就打开门,看见地上有一盒刘德华的磁带。她知道是他送过来的,磁带也是她正想买的,可这只能让她感动,无论令她重新爱上他。“可能是我对他关心的太少,他住院的那段时间咱们一直上课,都没时间去看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的……” 在她的心中,对人一直有种判断标准。如果是我,我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而不再喜欢一个人,但我仍然对她这种慧剑斩情丝佩服。 即使失恋了,维多利亚也看不上王沛沛,她平时根本就不理他。 上课、学习、排路队回家;每到春天3.15就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上街干好事;课间跳皮筋玩双杠;第二节课作完操回班喝乐家奶;春游秋游带一根火腿肠一袋面包一包榨菜,不可缺少的是软包装饮料;唱着“一年级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儿”欺负同学;学骑自行车磕得两腿青;数不清的课外活动,特色班、兴趣小组;周一升旗时还有隆重的仪式,戴红领巾唱队歌国歌;胳膊上别着两道杠代表中队长,每周一次的班会…… 节假日去北海中山公园,周末去玉渊潭滑旱冰,夏天吃2毛钱一根儿的巧克力冰棍,冬天吃糖葫芦炒栗子,便宜的冰壶儿里都是色素,一吃就拉肚子…… 在课间倒立着玩双杠时我突然摔下来了,掉到了红砖地上,砸得我出了一会儿神。那几秒钟我心情舒畅,除了脑袋有点疼,上课的铃声又响了…… 就这么着,我小学毕业了。小学时,我常常琢磨的问题就是:我到底喜欢哪一个好呢?他们三个到底哪个最优秀?甚至有时候在梦里同时梦见三个人。答案是,我越来越喜欢江小湖,而慢慢淡漠了另外两个人。因为有一次我再次问前者的生日,他含糊其辞,而后者也喜欢上了维多利亚,我对他彻底断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