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和现实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总想上学。就是因为受不了总做这种梦。 当我把稿纸在桌子上一摊时,一切就都变了。我还是喜欢用笔写作,可不知道是太懒还是坐在电脑前能一边上网一边写,更多的时候我是坐在电脑前敲出字来。算起来,我一天时间有1/2都是坐在电脑前。 我好像已经不适应在家里的老写字台上,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摇滚歌曲一边写东西了。写东西总需要气氛,可这些气氛离我有点太远了。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适合什么样的气氛,喜欢什么样的,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陌生了。陌生到我一沉浸到其中就坐立不安的地步。 那墙上贴的贴画都是我一张张精心挑选的,还有乐队的海报。它们曾激励过我的梦想。当我以前总感慨怀才不遇时,我就常常盯着它们看。 人总是要有点理想。那时我就特喜欢“愤怒反抗体制”的主唱Zack.De.La.Rocha,我还亲过他的嘴唇,想以后就要找这样的男人。 而我永恒的女神Courtney.Love永远张着红唇,坦露着她美好的胸脯向我微笑着。 当另一个夜晚我再次梦到了学校,并清醒地意识到我很很多人都失去了联系时,我在痛苦中久久不能自拔。那些见证我过去的人,你们都在哪儿呢?现在过得好不好? 这些疑问绞着我的心,它让我感觉我像活在一座孤岛上。不要提三、四年前的朋友,就连我当初在写第一本书时的很多朋友,现在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我在我家换过二次电话号、我自己又换过一次手机号并搬到外面住了以后,就不再指望那些人能突然出现在眼前或电话机的另一头了。 有时候想想我为什么是一个念旧的人。 说真的我可能真的是一个不时髦了的、怀旧的人。 我总是能记清和每一个人交往、接触的过程,某些人太迅速地划过我的生命,一旦他出现,稍加引导我也能立刻想起他来。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很孤独,而且越来越孤独。 曾经听过的音乐就像是曾经的情人,回头再听总有一丝感慨。 我是不是老了? 是不是只有老人才怀念过去? 不。 我从小就这样。 我说过,我是个活在过去的人。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5、6岁吧,我走在一堆高高的土堆上面,下面的大人说我像是“小大人”。我想当时她看到的我的面目表情就应该是“惆怅”。 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某个地方和朋友们玩过粘土,过一段时间我经过那里已经再找不到粘土,我就很失落,很难受。 这种性格发展到后来,我就觉得我是一个找抽的人。 这是天生的,并且无能为力。 我觉得我写的这些完全就是“墓志铭”,可是当我躺在床上,别叫醒我,让我去做梦。 一做就做梦到学校的恶梦。 睁开眼又是另一场恶梦。 我就活在这种双面恶梦中、喘息着,不到死的那一天,欢乐和痛苦总是如影随形。 哦,我厌恶我自己。 甚至在说这话时,我也很厌恶这种语调。 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词:冻结。 5 我再次回到了17岁的时候,——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写小说。这是我此时唯一能做的消遣,也是唯一能干的事。 就像17岁的时候,我打开收音机,坐在桌子旁开始听广播。就连广播都没变,还是伍洲彤的《零点乐话》。 今天是十一月十三号,天有点冷了。这一个月过得可真漫长。 我总是写着写着就不知道怎么写。 6 最近我经常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已经不正常了。我可能再也回不到过去。 我想我有必要看一下心理医生,可心理医生也应该不会了解我。 我有些害怕。因为这是我一个人面对,无论如何,只能由我一个人面对。 我对自己说,坚持住,不能死,更不能疯,A对我说,为什么你年轻漂亮又有才华,却无法一个人活下去?到底有什么事改变了你?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莫名流下眼泪,无法解释为何喜怒无常经常没有来由的脾气暴躁,我无法解释我的悲观。我试图分析我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是什么事情改变了我的本性? 7 “林嘉芙”是我为《北京娃娃》里的主人公取的名字,这本书里的“我”也叫这个名字。第九章里的人物也出现在《北京娃娃》的第一章,出于连贯,那段我没有删去,不想看的人可以自动略过。 小说里的人物大部分名字都经过改动,在小说里他们都变成了新的人,对号入座我可不答应。也是在写小说的过程中,我才进一步了解了他们,当年我最喜欢的在我的文章里干巴巴的,这么多年看回来那个人真让我鄙视,而那个我不在乎不经意错过的,却逐渐凹现逐渐清晰,可惜他是既存在又飘远。 要说的是,我不同情任何人。除了街上推着小车卖杂货以此为生的老头老太太。 也就是说,我同情任何人。同情“我”,同情“你”,同情每个人看不见的“小”。 8 这本书是和《2条命——世界上狂野的少年们》同时进行的,写了大概2万字的时候,我停了笔,专心创作《2条命》。那时候我对于此书比《2条命》有着更漫长的创作周期毫无预感。《2条命》写完后有一年时间,我没有写任何小说,只是周游各地,忙着谈恋爱,偶尔写诗。时间还挺好打发的,我恢复了正常作息,疯狂或者说是平淡地度日。总之一句话,《2条命》给我带来的种种愉悦和阴影都被我抛之脑后。 无法被我抛之脑后的是我曾经的记忆,好像总有什么在呼喊着我,原来就是这本被我弃之一边刚开了个头的小说。我也想借此整理一下我的心路历程,也就是小说里的“我”的心路历程。作为经历,它在十几年前就已成形。作为小说,它也是必须要走过的一步。在我写过了前三本长篇小说以后,应该给它们再补上一个开头了。“林嘉芙”不是从天而降,不是凭空出现,她曾经是真实的我,被我甩到过去的不堪回首的我。我一直在回避写她,但这本当时未完成的书在呼喊着我,希望它能带我重返过去,帮我解开那一个个的迷题。 我战栗不安,像见了鬼。尤如翻开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以往的岁月震惊了我,即使这本书里写的也就是普通平凡的初中生的噩梦——每个人记忆里都有的或多或少的噩梦。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把文中主人公的变化和与变化作斗争的过程纪录下来。 在写作的过程中,我真希望能还原生活,可在我试着写了几章之后,就发现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这是一部以人物为原型的自传体小说,但许多对话都是我编出来的。大的事件我记得很清楚,小的细节就流失在记忆的黑洞里了。这倒符合了“虚构”——更有文化的人都说这是小说的基本要素。那就算我歪打正着吧。 最好有录像机和日记把当时的全部都不偏不倚地记录下来,可惜当年的日记和作品已经已被销毁。现在的我离这本小说里的“我”太远,我可能再也回不到过去。如果能够重返过去,也许我就能改写结局。 9我梦到了文中的贺维特。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条江边或者是海边,发现他坐在一座山洞后面静静凝视着海面。那种专注神情令我很感动。我走到他身边坐下,短暂的对视我们就懂得了彼此的想法。那种在现实中无数次被打乱被纷扰开的心灵相通。 令我记忆犹新的还有傍晚时分漫天的红色彩霞和圆圆的夕阳。我轻巧地走下台阶。 红孩子 第二部分 第一章 青苹果乐园(1) 1990年的夏天,是我刚到北京居住的第一年。安顿下来后,父亲着手为我找一所小学。在农村,我读到小学二年级,农村上学晚,一般小孩7、8岁才上一年级,而我6岁就上学了,父亲是怕我如果有一天来北京上学跟不上进度需要留级,于是让我早上了一年学。 有一天父亲给了我几张卷子,是附近一所小学的考试卷,我不知道其中事关重大,就随便瞎填了一些,父亲也没问我空着的是不是不会做就交到学校,理所当然他们没有收我。其实那些试题我都会做的,鬼使神差我没有当一回事,于是父亲又带我到附近另外一所小学去考试,就是那所玫瑰学校。我和一些补考的小学生一起做期末考试卷子,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数学题很简单,都是我在乡下时学过的,而语文就不一样了,我们的课本不同,试卷上的题有些我根本没学过,于是我只好空着。 父亲骑自行车载我回家,我用手围绕着他的腰,身上的裙子被风吹动着一角。记忆里,这是我和父亲少有的亲密景像。那天仿佛就是昨天,父亲骑自行车载着小小的我,我一路睁大眼睛看着还不熟悉的街道,一切都新鲜而亲切。那天是夏天,我穿着蓝色的连衣裙和白色的长筒袜,阳光是那么灿烂,我不由得用一只手遮在眼前。父亲问我考得如何,我说,应该还不错吧。 后来得知我数学考试得了99分,而语文只得了七十多分。玫瑰学校收下了我。数学老师对我说,没想到你数学还不错,基础学得挺扎实的。小学三年级的数学老师是一位大概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头发花白,戴一幅眼镜,快退休了。她的气质很文雅,身材消瘦,经常穿浅色衣服。她的经典形象是手里抱一摞卷子或书,步履蹒跚地走在校园里。 她的办公室是老式建筑,可能是苏联那会儿建的。三、四屋的小洋楼,大大的玻璃窗,有干净、明亮的楼道。楼下便是校园的走道,平整的水泥地,两旁是松柏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