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晋书·马隆传》的记载,当时树机能的军士都身穿铁甲,而晋军都以皮革为甲,于是马隆就下令在路边散布磁石,使敌军行动受阻。其实这个说法不见得可信,那是因为,一则需要大量磁石才能够用;二则晋军也只能以木器作战,否则自己也会受到妨碍。《晋书》常见荒诞神奇的成分,这大概只是传说而已。
晋朝大臣对马隆出征未抱信心,在几个月也得不到消息后,有些人便估计他己经全军覆没。直到捷报到了洛阳,他们才大为震惊。
朝廷将近十年的边患,马隆只用了一支小部队,不满一年的时间,便完全解决了。由此可见,树机能的力量并不真正强大,面此前屡战屡败,完全是朝廷用人不当。概括起来说,事变由“失羌、戎之和”而起,而用无能之人,才使之为害了好几年。
马隆后来又做西平(治今青海西宁)太守,镇守西睡十多年,地方平静,百姓安宁。惠帝元康年间关中大乱时,他可能已经去世了。
元康四年(294年),匈奴人郝散在谷(榖)远(今山西沁源)起事,不久西渡黄河,到了冯翊(郡治在今陕西大荔),便向地方官投降,结果被杀。六年夏,郝散的兄弟郝度元,又联络冯翊、北地(治今陕西耀县)的马兰羌和安定郡(治今甘肃临泾)的卢水胡(匈奴部落),一齐起事,这起反晋之乱就闹大了。
此时镇守关中的将领,是司马懿的第九个儿子赵王司马伦。这个人“无学,不知书”(《晋书》本传语),大概是个半文盲。他的心腹孙秀又是个“狡黯小才,贪淫昧利”(同上书)的坏蛋。他们“刑赏失中”(同上书),致氐羌起事。“刑赏失中”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从洁身自好的雍州刺史解系奏请诛杀孙秀以谢氐、羌的奏折来看,可知关中各少数族人对他俩的积怨是很深的。
由此,朝廷把司马伦调回洛阳,改派他的异母兄梁王司马彤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司马彤离京时,张华叮嘱他,必须杀掉孙秀。他已经答应了,但到任后听了孙秀朋友辛冉的话,说是“氐羌自反,非秀之罪”,便又改变主意,放过了这个小人。
这年八月,解系为郝度元所败,关中的氐、羌群起反晋,共立氐族首领齐万年做皇帝,接着就围攻泾阳(今甘肃平凉西北)。朝廷见事态更加扩大,遂于十一月增派周处、卢播二将,由安西将军夏侯骏指挥,增援关中。
这次增援的人选很不得当。夏侯骏是司马师妻子的本家,他和司马彤一样,根本不懂军事,都没有做统帅的才能。还有,周处做御史中丞时,曾弹劾过司马彤,现在派他到司马彤手下,等于把绵羊送进虎口。中书令陈准看出了这两个问题,就提出异议,但朝廷坚持原议,不肯改动,结果自然要偾事。
这里还须交待一下周处其人。周处字子隐,阳羡(今江苏宜兴)人,是吴国名将周鲂的儿子。有一个“除三害”的传说,说他少时品行恶劣,被家乡父老视为与南山猛虎、长桥下的恶蛟并称的“三害”之一。他知道后,决心改过,先上山射杀了猛虎,再下水与恶蛟搏斗,历三天三夜将其杀灭。当他回家时,看到人们当他已死,竟在互相庆贺,他这才了解在人们的心目中,自己的形象曾是何等恶劣。从此他改过自新,并立志向学,终有所成。这个传说相当夸张,但有此传说,即可了解周处其人了。
周处在吴末做过军官,在晋朝曾任新平太守、御史中丞等官。新平郡的治所在今陕西彬县,这里正是氐、羌和晋人(当时称汉族人为晋人)杂居的地方。他做太守时,地方秩序良好,羌人对他的口碑不差。从他的履历看,派他到关中是恰当的。但是,派他到司马彤手下去当差则极不妥当。氐首齐万年了解这点,听见他会来,就说:“周府君文武全才,如果是他独揽大权,那我们是抵敌不住的;如果他受人管辖的话,那就可以一鼓成擒。”这个人是有点眼光的。
当时了解周处处境危险的人不仅陈准一人,如伏波将军孙秀(这是另一个孙秀,吴大帝孙权的兄弟),就劝他应以“有老母在堂”为由,推辞不去。但周处告以忠孝不能两全,毅然谢绝了孙秀的好意。
梁王司马彤果然假公济私,伺机报复。元康七年(297年),他勾结夏侯骏命周处带五千兵,去攻打梁山(在今陕西乾县西北)齐万年的七万大军。周处懂得他的用意,但是仍旧希望他以国事为重,不要一意孤行,并向他解释道:“孤军深入,没有后援,势必覆没,不仅要死人,而且是国家的耻辱。”但司马彤和夏侯骏不听,硬逼着要他出兵。结果,六陌(在今乾县东北)之战,周处率领这支孤军,苦战一整天,虽杀伤大量敌军,终因弦断箭尽,没有救兵,陷入绝境,周处拒绝左右的劝告,不肯弃众先逃,力战而死。后来朝廷得报,虽怪司马彤不应该这样做,但是碍于他的身份地位,却没有给予任何处分。
齐万年问题其实不难解决。元康八年(298年),张华、陈准推荐孟观为将。孟观率领京师的宿卫兵到关中后,接过当地驻军的指挥权,连续不断地发动猛攻,到次年正月,就攻杀齐万年,一举平定了事变。
这两大事变的真相证明:只要朝廷政治比较清明,地方就不会发生动乱;如用人比较得当,即使发生了事变也不难解决。西北地区的匈奴、鲜卑、氐、羌等各族百姓,和汉族百姓一样,都希望过和平安定的生活,决不是“凶悍不仁”、生性就喜欢烧杀掳掠的。各族的首领,其中会有些野心家,但是只有在晋朝的内政有毛病的时候,他们才会得到生事的机会,否则是不可能的。江统写了《徙戎论》,其实他未尝不懂得这个道理。他在《论》中说:“士庶顽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因而一有机会,便发生事变。不过,他存有“戎、狄凶悍不仁”的偏见,因而不把这一点放在主要地位。《徙戎论》的不足之处就在于他对少数族人的看法上。
再进一步看,江统是开了一张治不好病、而且会使矛盾激化的方子。强迫数十、上百万的人举家迁徙,势必造成颠沛流离,老弱倒毙的情况,其结果必然引起反抗。晋朝政府不肯“徙戎”,原因之一就是怕激而生变。我们只要看巴氐在蜀中的起兵,原因在地方官限期要他们出境,就可以知道朝廷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此详见第六篇)。
四 白痴皇帝和黑丑的矮皇后
晋惠帝司马衷生性痴呆,是个白痴皇帝。他听到人家说百姓没有饭吃,饿死了许多人,觉得很奇怪,便说:“何不吃肉糜?”这是个千古流传的大笑话。
既然是个白痴,当初武帝为什么还要立他做皇太子?皇帝一般都有一群儿子,武帝也不例外,共有二十六个。“八王之乱”中的八王就有他的三个儿子在内。他们是楚王司马玮(以下称楚王玮,余亦照此,以省“司马”二字)、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还有一个小儿子(第二十五子)司马炽,继惠帝之后,也做过皇帝(怀帝)。他们都不痴不呆,如能继位为君,总要比惠帝好得多吧。
但上文说过,惠帝是武帝头一个杨皇后的亲生子(第二个杨皇后没有子女)。这位杨皇后生有三个儿子,长子幼时夭折,惠帝是次子,还有一个是秦王司马柬。这时,依次序立太子,当然应该立司马衷。但武帝对于这个儿子的智力水平,似乎既有点了解又不大了解,因而对他进行过一次考核,即叫他对一些政事拟出批文。贾妃即使人代他起草。此人就引经据典写了一大篇。旁边有个精明的家伙说:“这样不行,陛下一眼就看穿了,只能就事论事,不可以引用它书。”贾妃就改命此人起草,他果然写得既浅显又明白。太子照抄不误,缴了上去。武帝看了,心中大喜,觉得这个儿子事理还算明白。可他实在蠢极了,怎么就想不到有“枪手”,他自己不是也曾用过此法吗!(见第一篇)
另外还有一层。惠帝和谢才人生有一个儿子司马遹。这个孩子玲珑乖巧。五岁时。宫中失火,武帝登楼观察火势,这孩子拉着祖父的衣襟,要他退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说:“深夜发生意外事件,应该提高警惕,不可让火光照见皇上。”武帝见孙儿有这等见识,高兴极了。他以为儿子虽笨,但考虑到以后孙子继位,完全可以成为一代明君。可他又想错了,这个孩子并非贾妃所生,将来的地位怎么会有保证呢!
贾妃性情凶悍,生得又矮又黑又丑,做太子妃时,就曾在宫中杀人。有一次,她发觉一个宫女有了孕,勃然大怒,拿起一支手戟掷去,致使宫女受伤流产。武帝知道了,大为光火,决定把她废黜。这时,贾充早已死了,但杨、贾二氏的党羽仍在,杨珧(杨骏之弟)、荀勖都帮她说话,杨珧甚至说:“陛下难道把贾公闾忘了?”武帝的耳根最软,听了他们的话,火气便消了。
太熙元年(290年)四月,武帝去世,太子即位,改太熙元年为永熙元年。这当年改元的做法是不合礼制的。当时杨骏大权独揽,可能就是他的主意。
杨骏是个蠢人。他要专权,又怕人害他,他最怕的是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司马懿之子)。武帝临终前,本来想使汝南王亮与杨骏一同辅政,但昏迷之中,诏书被杨皇后做了手脚,变成了命杨骏独自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