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支强劲的队伍,从今天开始为期一周,要在这个不可能产生杂念的岛上朝夕相处。所以,我们不应该白白浪费这段美好时光。』陆路向大家莞尔一笑。『稿纸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利用这次旅行期间,为四月即将发行的社刊贡献一篇作品,拜托拜托。』
『哦,』阿嘉莎的声音响起。『难怪,我正诧异为什么只有陆路带这么多行李……原来早有阴谋。』
『不错,我就打这个主意。阿嘉莎学姐--还有欧璐芝,请大力帮忙。』陆路又是一鞠躬,抚着滚圆的脸颊嘿嘿笑着,活像一尊弥勒佛。众人围着桌子,各自浮现复杂的笑容。
『陆路,如果大家都写孤岛的连环命案,题材不是重复了吗?』爱伦坡问。
听爱伦坡这么说,陆路挺直腰杆应道:『到时,用那个主题编成专刊就行了。或者,干脆一开始就规定这个题材,不是也很有意思吗?我们的「死人岛」刊名,不就是取自克莉丝蒂女士著名的处女作?』
撑着一只手注视陆路的艾勒里,向邻座的凡斯压此了声音,轻轻抛出一句话:
『糟糕,这次的总编可不好应付。』
5
他们的第一天就这样平静度过。
除了午饭时陆路的要求外,七人并没有其它任何约束。他们原本无意联手合作什么事,因此空闲时间都各自自由活动。
到了傍晚时分--。
『怎么了,艾勒里,一个人玩牌?』
阿嘉莎从房间走出来,穿着白罩衫和黑色皮裤,长发上扎着鲜艳的棣棠花色头巾。
『最近我有点热中此道,不过还不到入迷的程度。』
艾勒里洗弄手中纸牌,微笑着。
『热中这个?会不会纸牌算命?』
『怎么会?我对那个没兴趣。』艾勒里在十角形桌上灵活地洗牌,一面又说:『提起纸牌,当然是变魔术喽!』
『魔术?』阿嘉莎睁大眼睛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哦。这么说,艾勒里,你也有这种毛病。』
『毛病?』
『对,老喜欢打哑谜,让人摸不着头绪!』
『打哑谜?没那么严重吧!』
『哦,是吗?』阿嘉莎开朗地笑着说:『艾勒里,露一手吧!我很少看人变魔术。』
『推理小说迷对魔术没兴趣,这倒很稀奇。』
『不是没兴趣,只是很少有机会。哎,快点嘛!』
『好。那么,过来坐在这儿。』
黄昏将近,十角馆大厅渗着微微的暮色。等阿嘉莎在大桌子一端的椅子上坐定,艾勒里便在桌上排好纸牌,然后从口袋拿出另一副牌。
『看好,这里有红蓝两副底色不同的纸牌。现在,其中一副给你,另一副给我--你选那一副?』
『蓝色的。』阿嘉莎同答。
『好,蓝色的,你拿着这副牌……』
艾勒里把蓝底的一副交给阿嘉莎。
『首先,检查纸牌有没有动过手脚,然后随你高兴把牌洗一洗。我这边也洗好红色的纸牌。--好了吗?』
『--好了。的确是普通的纸牌,美国制的?』
『没看到背面脚踏车天使的图案吗?最普通的厂牌。』
艾勒里把洗好的牌放在桌上。
『好,我们交换。蓝的给我,红的给你……。好了吗?然后从里头抽一张你喜欢的牌记下来,我也从你洗过的牌中抽一张记住。』
『喜欢的一张?』
『对。--记住了吗?现在,把牌放回最上面……对,和我一样切一次牌。像这样,上半和下半交换。嗯,好,反复两、三次。』
『--这样对吗?』
『好,很好。然后,再换一次牌……』
蓝色的纸牌再度回到阿嘉莎手中。艾勒里盯着她的眼睛,一面说道:
『好了吗?我们刚刚各自洗牌,然后从两副牌中各抽一张喜欢的牌记住,又放回去切牌,对不对?』
『嗯,没错。』
『现在,阿嘉莎,从你的牌中找出你刚才记住的牌,盖在桌上。同样地,我也找出我记住的牌。』
不一会儿,桌上盖着红蓝两张纸牌。艾勒里吸一口气,叫阿嘉莎把两张牌翻出正面。
『--咦?这是真的吗?』
阿嘉莎惊讶地提高嗓门。两张纸牌正面,赫然出现同样的花色和数字。
『红心四!』
艾勒里微徼一笑。
『很有意思吧?』
日落后,十角形桌子中央点上古意盎然的桌灯。这是几斯听说岛上没电,特地带来的。除了大厅以外,各房间也准备了许多粗蜡烛。
吃完晚餐,时间已经过了七点。
『艾勒里,为什么不告诉我刚才那套魔术窍门?』端上的咖啡分发完后,阿嘉莎推推艾勒里的肩膀。
『不能告诉你,魔术最忌说出诀窍,和推理小说完全不同。一旦知道其中奥妙,人们多半会觉得沮丧。』
『阿嘉莎学姐,艾勒里要你陪他玩魔术?』
『哦,陆路,你也知道他会玩魔术?』
『何止知道,我已经陪他练习了一个月。在他熟练之前,还不准告诉任何人。活像个小孩子!』
『喂,陆路。』
『他玩那一套魔术?』
『很简单的,一、两种。』
『那么简单的魔术?』阿嘉莎越来越不满,一再要求。『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嘛?』
『不能因为简单就告诉你窍门,尤其是第一次。即使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戏法,也是一样。问题不在于诀窍,而是如何表演以及误导。』
『对,例如--』艾勒里伸手拿杯,啜了口黑咖啡。『有个类似的戏法,「魔术」那出电影中,安柬尼·霍金斯饰演的魔术师,就向昔日恋人露了一手。那不是普通的魔术,而是一种超灵感实验。如果彼此心灵相通·牌面应该会一样,然后魔术帅便借机说服对方……』
『嗯。--那么,艾勒里,你也对我有企图?』
『那儿的话。』艾勒里夸张地耸耸肩,红润的唇中露出白牙。『遗憾的是,我没有说服女王陛下的魄力。』
『你还真会说话。』
『不敢。--过奖了。』艾勒里举起手中咖啡杯,细细审视。
『咱们换个话题,谈谈白天说过的中村青司--这个人真是怪异。看这杯子,就觉得一股寒意。』
那是个别致的苔绿色杯子,也是厨厉餐具架上所留的许多物品之一。注意它的形状,和建筑物同样是十角形。
『大概是特别定做的,那个烟灰缸--还有刚才所用的盘子也是, 一切郡是十角形。--你觉得呢?爱伦坡。』
『很难说。』爱伦坡把烟搁在十角形的烟灰缸上。『的确有点出乎常轨,也许是有钱人的雅兴吧。』
『有钱人的雅典。』艾勒里双手捧住杯子,由上往内看。虽说是十角形,由于直径仅有数公分,看来几近圆形。
『无论如何,光是这座十角馆,我们便已不虚此行。来,为故人干一杯!』
『可是,艾勒里,尽管十角馆是个值得玩味的好地方,岛屿本身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杀风景的黑松林。』
『那倒不至于。』爱伦坡回答阿嘉莎说:『废墟西侧的崖下是一片很好的岩区,有通往下面的阶梯。也许,可以在那儿钓鱼。』
『对了,爱伦坡学长,我记得你带了钓具。好棒,明天有新鲜的鱼吃喽!』陆路兴奋地舔舔嘴唇。
『别抱太大的希望。』爱伦坡慢慢抚弄下巴的胡须,又说:『还有,后头不是长了几棵樱花树吗?花蕾已经相当饱满,可能两、三天内就会开花。』
『真棒,可以赏花了。』
『好极了。』
『樱花啊樱花,为什么一到春天就备受欢迎?其实,我比较喜欢桃花和梅花。』
『那是因为艾勒里大爷的兴趣舆众不同。』
『是吗?古时候,高官显贵都偏爱梅花甚于樱花哩!陆路。』
『真的?』
『当然,对吧,欧璐芝?』
突然被这么一问,欧璐芝惊愕地微颤肩头。然后,红着脸轻轻点头。
『解释一下吧,欧璐芝。』艾勒里说道。
『嗯……好。嗯--「万叶集」裹有许各关于胡枝子和梅花的歌……各超过一百首,樱花部分差不多四十首左右……』
欧璐芝和陆路同样是文学院二年级的学生,专政英国文学,对日本古典文学也颇有研究。
『哦,我以前不知道。』阿嘉莎佩服地说,她是药学系三年级学生,所学截然不同。『多说一点,欧璐芝。』
『哦,好。--「万叶集」时,有所谓大陆文化至上主义之类的潮流,大概是受了中国趣味的影响。到了「古今和歌集」时,樱花方面的歌增多了……不过,多半是感叹落花凋零的歌。』
『「古今和歌集」是平安时代的作品吧?』
『是醍醐天皇时代--十世纪初……』
『是不是由于悲观的社会百态,而使感叹落花的歌谣增多?』艾勒里问道。
『--这个嘛。提起醍醐天皇此人,是有所谓延喜之治名政的著名人物……当时人们以为,樱花凋落之际正是疫病流行的季节。由于樱花带来疫病的传说,每逢此时宫中必定举行镇花祭……也许是这个缘故吧……』
『原来如此。』
『咦?凡斯,你怎么不说话?』这时,爱伦坡探头看邻座凡斯的睑色。
『是不是不舒服?』
『--嗯,有点头痛。』
『睑色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