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的枯木枝也开满了鲜花,朵朵比珍珠还洁白。玫瑰干枯的荆棘也开了花,朵朵比红玉还艳红。比珍珠还白的是那些水仙花朵,花梗犹如光亮的银子;比红玉还红的是那些玫瑰,花叶犹如金叶片片。
他穿着王袍站在那儿,神坛的门打开了,供台上的水晶,突然射来一束神秘的亮光。他穿着王袍站在那儿,上帝的荣光照满各处,圣像在雕刻的壁龛里蠕动。他穿着王袍站在他们面前,风琴传出了音乐,号手吹起号来,歌手也唱歌了。
人民全部敬畏地跪下,贵族连忙插好刺刀,行了臣服之礼。主教的脸也苍白了,手也战栗着。“一个比我更伟大的人已经给你加冕了!”说完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少年王这才从高高的祭坛上走下来,穿过人群回到宫里。这时无人敢看他一眼,因为他的脸完全跟天使的容貌一样。
★、星孩儿
我不配做一国之君,因为我以前虐待过我的生身之母,如果找不着她,得不到她的饶恕,我是绝不罢休的。所以请让我走吧,虽然你们把王冠、王杖都拿来给我,但我必须再到其他地方去寻找!
从前,有两个樵夫从一片松林经过。那是冬季很冷的一个晚上,天地间堆着厚厚的白雪,路边的树枝全都弯下身去。他们遇到一个巨大的瀑布,只见她悬挂在空中静止如同帷幕,就像跟冰王亲了嘴似的。
天气真是太冷了,连鸟兽都不知该怎样保护自己。
狼夹着尾巴,在树林中一颠一跛地潜行着,怒道:“该死的鬼天气,政府怎么不管啊?”
“啾!啾!啾!”绿色的梅花雀唧唧地叫着,“衰老的大地死亡了,人们已经用白寿衣把她收殓了。”
斑鸠互相低语着:“大地要结婚了,这是她穿的婚礼服。”小脚儿早已冻伤,但面对如此困境,他们觉得应该用一种浪漫的态度对待生活。
“胡说!”狼大声叫了起来,“我告诉你们,这全是政府的过错,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就吃掉你们。”他的头脑很聪明,辩论总是不会输掉的。
“在我看来,”天生就是哲学家的啄木鸟说,“我不喜欢用这种论调解释什么,一件事情要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现在真冷得可怕啊!”
天气确实冷得可怕,住在高枞树里的小栗鼠互相摩擦着鼻子取暖。兔子蜷缩在洞窝里,头都不敢伸出来。唯一比较高兴的,似乎只有毛茸茸的猫头鹰,手都冻硬了,但他们依旧转着那双黄黄的大眼睛,在森林中叫着:“吐伙!吐伙!天气多好啊!”
两个樵夫一边走,一边用嘴呵着手指,铁钉鞋在雪块上一步步地踹着。有次石头太滑,两人跌进大坑里,爬起来犹如全身沾满了面粉;又有一次,在厚厚的冰地上突然滑了一跤,负在身上的木柴全部散落在地,只得一根根拾起来重新捆好;还有一次,他们迷路了,十分害怕,因为他们知道雪对于那些睡在她怀里的人是极残酷的。但他们信任着保护一切出行人的神灵,又重新鼓起勇气迈开脚步,终于走出森林,看见山下那个他们所熟悉的村庄。
两人如同死里逃生一般大笑起来,在他们眼里,此时大地仿佛一朵银色的花,月亮犹如一朵金色的花,让人心旷神怡。可是笑完之后,就忧愁起来,他们想到了自己的贫穷。一个樵夫对另一个樵夫说:“我们明明知道生活偏袒着富人,而对我们穷人不屑一顾,为什么还要快乐呢?还不如在森林里冻死,或者被野兽扑过来咬死呢!”
“的确,”他的同伴说,“有的人获得太多,有的人获得太少,不公平把世界分成两个样子,可是除了忧愁,世间根本就没有可以平分的东西。”
正在他俩诉说穷苦的时候,忽然从天上落下一颗亮晶晶的星儿。那星儿经过夜空,滑落而下,消失在一棵柳树背后,离小羊栏不远的地方。
“啊,如果找到它肯定能得到一坛金子!”他们拔步飞跑过去,一心幻想着自己成为富翁后的生活。
有一个跑得比较快,超过另外那个樵夫。他穿过树林,来到那棵大柳树旁边,只见雪白的大地上的确有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他向前靠近,蹲下身来用手一摸,竟然是一件金丝织成的衣服,上面满绣着星儿,好像包着什么东西似的。他立刻把同伴叫来,说是找着了天上落下来的宝贝。同伴走过来,两人打开包裹,原本想从里面得到几块金子的,但是——啊,根本就没有什么。金子、银子,什么财宝都没有,只有一个熟睡的婴儿。
“希望难道就如此破灭?”其中一个说,“原来什么好运也没有,一个孩子于人有什么好处?离开这儿吧,我们是穷人,连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哪还有多余的钱养其他人的小孩。”
“不行,”他的同伴却说,“把小孩子丢在这儿冻死,是一件很没有良心的事,虽然我同你一样穷,家里的米也仅剩一点儿,还得食用几个月,但我还是想把他领回去,叫我的妻子把他养大。”他很和善地把孩子抱起来,用衣服包好,不让冷风吹着他,一面朝山下的村子走去。至于他的同伴,看到他这种傻乎乎的样子,觉得非常奇怪。
他们刚到村子里,他的同伴就对他说:“你既然要这小孩,那么就得把衣服给我,因为这些东西我也是有份在内的。”
“不行,”他说,“这衣服既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这孩子的啊!”说完就祝同伴一路平安,然后回到自家屋前。
他的妻子开了门,见丈夫平平安安回来,就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连吻好几次,这才帮他放下背上的木柴,又替他刷靴子上的雪,叫他进来。
他却对她说:“我在森林里找着一样东西,带回来要你照管呢!”仍站在门口不动。
“是什么呀?”妻子叫道,“给我看看吧,这屋子里一无所有,我们正需要许多其他的东西呢!”
他把斗篷拉开,一个熟睡的婴儿呈现在她的面前。
“哎哟!”妻子大吃一惊,喃喃地说,“难道我们自己的孩子不够,还要再弄一个坐在火炉边吗?谁又知道他不会给我们招来厄运呢?我们拿什么养活他呀?”她生气了。
“不要这样啊,”他回答,“这可是一个星孩儿呢!”说着便把这个小孩的来历讲给她听。
但妻子仍旧嘲笑他,怒气冲天:“我们的孩子还没有面包,难道还要给别人的孩子吃吗?谁肯照顾我们?谁肯给我们东西吃呀?”
“不要这样啊,”他回答,“上帝连麻雀都是照顾的,肯定不会把他饿死!”
妻子反问道:“麻雀没有在冬天饿死的吗?现在不是冬天吗?”
他顿时无话可说,愣住了。森林里刮来一阵冷风,伫立在门口的妻子顿时战栗起来,她看了一眼自己忠厚的丈夫,说:“快进来呀,风肆虐无忌地钻进屋子里,我冷!”
他反问道:“心硬的人的屋子,不是总有冷风吹进来吗?”妻子没有说什么,坐到火炉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妻子转过头来,眼里满噙着泪水。他立刻走过去把孩子放在她手里,她便吻了小孩,然后把小孩放在最小那个孩子睡的摇篮里。第二天,樵夫拿出那件金衣,放进了箱子里,那孩子颈上挂着一串琥珀珠,也由他妻子取下来保管。
从此星孩儿便同樵夫的孩子一同长大,同食同游。一年年过去,他一年比一年出落得俊俏,住在那村子里的人都觉得惊讶。因为大家又粗又黑,只有他又嫩又白,活像用象牙雕成似的。那卷发儿,犹如水仙花圈儿一样,嘴唇像红色的花瓣,眼睛像清溪边的紫罗兰,身体像草原上未经割除的百合一样圣洁。
可是他的美貌却给他带来灾祸,他因此变得非常骄傲、暴虐与自私。樵夫的孩子、村里别人家的孩子,他都认为出身卑贱,骂他们是杂种。他觉得自己出身高贵,是从星儿里蹦出来的,于是就自命主人,叫人家做他的仆役。对于穷人、瞎子、跛子和残疾人,非但毫无怜悯之心,反而还用石头砸人家,把他们赶到大路上,叫他们到别处去要饭,所以除了几个胆子特别大的之外,别人绝不敢再到这村子里来乞食。
的确,他非常迷恋自己的美,嘲笑那些软弱的、难看的人,同时还要打骂他们。每到夏天风静的时候,他便躺在教士果园里的水井旁边,向井中看着自己的俏脸儿,顾影自怜,不时发出得意扬扬的大笑。
樵夫两口子常责骂他说:“我们对你并不像你对那些可怜无辜的人一样,你为什么要对那些可怜人如此凶狠啊?”
老教士也常叫他去,想教给他一些爱人爱物的道理,总对他说:“苍蝇也是你的兄弟,别去伤害他。野雀儿在林里鸣叫,也有他们的自由,你不能因为自己高兴就去捕捉他们。蚯蚓、田鼠也都是上帝创造的,各自有他们的地位。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在上帝的世间作恶呢?就是牧场里、田地里的牲口也赞美上帝啊!”
但星孩儿不理他们的话,只是蹙眉嘲笑,又领他的同伴去玩耍了。同伴都喜欢跟从他,因为他既漂亮,又走得快,还会跳舞、吹笛子,更会玩音乐。只要星孩儿领他们到哪儿,他们便到哪儿;星孩儿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他用木棒刺田鼠的眼睛,他们便笑;他用石头打麻风病人,他们也笑。无论什么事都以他马首是瞻,为此他们的心肠也变硬了,甚至同他一样了。
有一天,一个可怜的女叫花子从村子路过,她的衣服破烂不堪,一双脚因走了很多的山路而鲜血直流,样子非常落魄。因为疲倦了,她便靠在一棵栗子树下歇息。
星孩儿刚看见她,就对同伴说:“看呀,那棵优雅的绿叶树下坐着一个龌龊的叫花婆,我们过去把她赶走,她实在太难看,太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