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老板倒是情深义重。”
店小二本能的觉出了胡离的话外有话,胡离拍了下他的后背强迫他挺直了腰板,胡离接着说道,“我倒是知道你们老板根本不是会什么老朋友,而是到了迤岭旁边的苇水,到了河对岸去了。”
店小二咽了下口水,头再也没抬起来过,片刻后说道,“我们掌柜的只不过是去看老朋友而已。”
说了半天,胡离也没找到什么突破口,不过是一直没有证据在耍嘴皮子,这店小二倒是一心护主,一直不肯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只好叫人把他打发了,但仍是不许回客栈去。
这么一闹天黑了下来,胡离坐下来总算喝了杯凉茶,火辣辣的嗓子也舒服不少。
酉时,胡离刚把一碗饭填进肚子。
门外动静不小。胡离推开门,瞧见锦衣卫列成两队,正往府衙外跑。
江豫走在最前面,一转眼就不见了。胡离关了门,跟了上去,拽了最后那个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锦衣卫清楚胡离是谁,便答道,“城东的破庙发现一具尸体。”
什么尸体?
一具普通的尸体,不可能引得锦衣卫出动,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胡离神色一凛,不再开口,随着锦衣卫身后到了城东的破庙。
城东的破庙已经遗弃很多年了,里面常年逗留的是风餐露宿的乞丐还有那些自行阉割却没机会进宫的阉人们。
锦衣卫进了破庙。
破庙内空无一人,乞丐和阉人们都作惊鸟四散了。
地上仰躺一人,身上已经散出尸臭。
“让一让,让先生过去。”话音一落锦衣卫让出一条路来。府衙的仵作上前,仔细的检查起来。
江豫看着尸体皱了眉,抬手掩住口鼻。
胡离随着仵作一起上前,他粗略的将这尸体打量了一遍。
这人年纪不过三十。那双手完全是拿武器的手,虎口处的茧子很厚。身形瘦长,双颊下凹。因为一身黑衣,瞧不见有什么外伤,只是嘴角留着血,不知晓是不是内伤引起。
仵作掀开黑衣,将人的前腹和后背都检查了一遍,毫无伤痕。
指甲干净,无打斗的痕迹。
随即仵作指挥锦衣卫将尸体扶起,仵作伸手按住尸体的两颊,强迫开了口。
嘴里的血一涌而出,落在了衣衫上。
仵作看完之后立起身来,退至一边说道,“禀告江大人,这人是服毒自尽,毒药就藏在他的嘴里。”
“高手自杀?”胡离蹲下来凑到尸体身边。
这一动作惹得江豫皱了皱眉,江豫捂着嘴,命令道,“把尸体抬到府衙去。仵作,死亡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仵作答道,“大概是子时。”
胡离拿起尸体旁边的刀,仔细的看起刀刃。
“看出什么来了?”江豫站着皱眉问道。
“这是能杀人的刀锋,”胡离又将刀翻了一面,又补充道,“是一刀封了时家和季家喉的刀口。”
从破庙离开,夜里风小,两人顺着长鸿街慢慢走。
“这人就是乘月楼的杀手?”胡离皱眉问道,“乘月楼的信息,朝廷多少会掌握一些吧?”
“乘月楼行踪诡谲,”江豫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也没抓到一个影子,除了认得那块杀牌之外,一无所知。”
“世上也有朝廷掌握不到的东西啊。”胡离叹了一句,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气不错,天幕上挂着点点星光。长鸿街的灯火通明,红灯笼高高挂着,从街头到街尾,再从百曲回肠的小巷中,延展开去。
“朝廷、江湖、官场还是商场,”江豫顿了一下,“谁都是人,不是神。”
“听说杀人组织中的杀手,但凡完不成任务,就要服毒自尽。莫不是有一个目标,他没有达成,于是死了。”胡离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这回死无对证,唉。”
胡离所说并没有错。
人已经死了,线索都摆着,而且是自杀,这凶手是被送到眼前的。而与他们之前的猜测也一致。
“等等……”胡离突然想到什么停了脚步,“方才破庙里,于求在吗?”
“把于求和店小二都传唤过来,哪里是死无对证,分明有证人。”胡离抿嘴笑了起来,心中豁然开朗。
两人加快了脚步。而与此同时,于求也回了府衙。
于求听胡离将情况说完,随即点了点头。
白布掀开,店小二略看了一眼,便肯定道,“这就是当日的那个黑衣人,这张脸凶得很,我记得清楚。”
“于副官,过来辨认一下。”
于求踌躇道,“那日雨势……”
“于副官过来看一下,这人是否是你在客栈所见的另一位投宿人。”胡离并不接他的话。于求抿了一下嘴,辩不过便上前看了一眼,随即朝胡离点了点头,“我是在客栈见过这人,但雨中杀人的人我并不确定是他。”
“好,我清楚了。”胡离用白布盖住尸体,拍了拍手,随后转脸对江豫说道,“江大人,我已经问完了。”
江豫扬了扬手,把屋里的人都遣散了,胡离往椅子上一坐,说道,“还真是滴水不漏。如果说小二是有人指使,那么于副官又是为何。于副官若是没说假话,那小二说的也就是真话。真作假时假亦真……”
胡离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突然瞥向江豫,“不会是你做的吧?江大人。”
江豫撩了胡离一眼。
胡离嘘声,“我现在看谁都觉得是凶手。江大人莫怪。”
半柱香之后,匆忙赶回的府衙大人拿着丝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迈进了屋。
府衙大人命手下掀开白布,离着八丈远匆匆的瞥了眼尸体,抬抬手嫌恶的让人用白布复又把尸体蒙上了。
“这人就是凶手?”
“与致人死亡的刀口一致,”胡离抱着胳膊,顿了一下继而又说道,“店小二和于副官的证词也聚在。”
也就是人证物证聚在。
如今人又死了。
案子直接就了结了,连再审理都用不上。
府衙大人当然希望大事变小事,当即觉得免去了不少麻烦,毫无芥蒂的恭维起江豫来,“江大人果真是名不虚传,怪不得如今青云直上,如此受到皇上的器重。”
胡离看着府衙大人在江豫面前溜须拍马了一番,然后府衙大人春光满面的走了。明日这消息传回京城,他们这群因为命案绑在一起的人终于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我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胡离将背负的长刀握在手中,片刻后双臂抱住,刀柄就在眼前,“那晚回到雁然城的只有钱大人一人。那么高的城墙,若是能从那城墙飞跃之人,世上怕是没有他不能杀的人。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自尽身亡。怕朝廷追查?”
胡离原地踱步,说完自己便否定了自己,“若是怕朝廷这命案就不会发生。”
一点线索都没有,而今夜一旦过去,这案子也就结了。
“江大人和我一道去看看钱掌柜的?”
20 有变
雁然长鸿街的酒肆门口。
红灯笼挂了足足有三十个,门户大开,里面散出来袅袅的熏香。
大堂的雕花长桌坐有一女子正在抚琴,台前的白纱因清风而微微晃动。钱森的这家酒肆和绣春楼挣得个不相上下。
小二眼尖瞧来了两位客官,连忙殷勤的上前来迎。江豫并未应,目不斜视的在小二身边经过。
胡离对着小二点了下头,亦进了酒肆。
显然钱森的这个产业比起官道上的客栈规模大上无数倍。
但瞧这大堂里,忙前忙后的小二们。而那客栈不过就一个小二而已。
胡离抬头看了一眼,这酒肆足有三层,一层是大堂,供人听听小曲停一停脚,二层三层是雅间,往来的胡商,大明各地的商人凡是有些生意上的事儿都喜欢来这儿。
在座的人有认出胡离的,纷纷与他打招呼。
胡离应了一遍,转头发现江豫已经朝通往楼上的梯子走了。
“客官,您可曾预定雅间?”江豫还未迈出第一步,便被一小二拦住了去路。嘴里将本店的规矩快速的说了个遍。
胡离快步走过去,江豫已经轻车熟路的从怀中掏出了自己锦衣卫的令牌。
小二哪儿懂得这些,但瞧着来人气焰如此嚣张,登时也有些怯。胡离往前走了半步,小声与小二说道,“这人从京城而来,比府衙大人说话还要好用。”
小二听罢,脸色一变,忙退了两步把路让了出来,又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我家掌柜自回来之后便没下过楼,现下应在三层最左侧的那个房间。”
两人上了三层。
三层最左侧的房间,门紧闭着。
屋里有光。
胡离上前敲了门。
两人等了片刻也未听到里面有人回应的声音。
胡离与江豫相视一眼。
这钱森莫不是逃了?
胡离当即抬脚一踹。门应声被踹开。
待到两人闯进屋中。房间正中央的圆桌上放着烛台,白蜡燃着。
窗子紧闭。
屋里没有什么动静,静得能听到蜡烛燃烧的声音。
钱森这人一向不会亏待自己,这一个房间像是把无相禅斗的所有房间都打通了那般大。真是腐败,胡离有些跑题的想到。
这房间倒是与钱森的形象不符。房间很大,他用薄纱隔开空间,烛光在薄纱中间显得有些诡异。
江豫将刀抽出刀鞘二寸,拇指抵拄刀鞘在其间摩擦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