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伸出大手拍一拍脑袋,心说得啦得啦,偌大一把年纪了,少胡思乱想的,下楼遛个弯吧。
彼得顺便扔了垃圾。他喜欢清静,所以继续绕着楼缝转。
抬头看看月色,他感到挺满意的,至少比昨天阴沉的夜空好多了。虽然由于污染,城里是看不见星星的,不过有月亮也挺好。
他沿着楼缝走,可没想到那么多。
忽然身后呜的一阵冷风,彼得没明白怎么回事,只下意识地一缩头。他个子高,脑袋又不能缩进脖子里,所以照样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哎哟!”彼得大叫一声,捂着脑袋转过身。黑影之中有人手持棍子,又砸了下来。
嘿!自己是遇着劫道的啦?不能吧。彼得来不及多想,伸手抓住了棍子,只觉得手掌也被砸得生疼。
那人要往回夺棍子,无奈彼得力大,猛一用力,把那人也拖了过来。
彼得刚要骂,定睛一瞧,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哟!这不是昨晚那个浑小子吗!
“好小子,你不学好,还来找我报复。”彼得是个老实人,不问明白了,也不随意动手。
“放屁,你还我女人!”那人见抢不过棍子,干脆撒了手,冲上前来。
“等等!”彼得大喝一声,“等一下,有话好好说。我不明白了。你女人把你甩了?”
“甩你大爷啊,她死了!”
“死了……”彼得感到莫名其妙,“谁死了?!”
“陈真佳子!”
“啊?”这一下可谓五雷轰顶,“真佳子,死了?怎么就死了!”
“还叫得这么亲!去你大爷的!”
“……等等,到底什么意思啊?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他妈警察今下午刚找过我,我要你偿命!”
死了……真佳子死了……为什么会死了呢?昨天从我这儿出去,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小子杀的?不,不会吧。以这小子的性格,要是杀了人,八成会想办法诬陷我,好让警察来找我的麻烦,不至于在这里堵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
彼得犹豫之间,那小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抄起一大块脏兮兮的玻璃,照着彼得的脑袋砸去。
啪!
啪!
杯子摔落在地,咖啡溅到了白裤子上。
艾西一惊之下,睁开眼,低头看看。
唉,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没法子,洗洗吧,趁咖啡渍难以去除之前。
办公室里也不知道抽了多少烟,打开房门,一股清新的空气吹了进来。秘书还在门口办公。“回去吧。”艾西说,“别太累了。”
“您也是,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秘书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锁门,你先走吧。”艾西快步从她身边经过,没让她看见裤子上的污渍。
洗手间内,他先是掬一捧水洗了把脸,然后才把腿抬起来,拽着裤脚轻轻冲洗。《小说下载|WRsHu。CoM》
折腾了半天才出来,瞅着跟尿歪了似的。
回到办公室,秘书正举着他的手机:“有个叫麦涛的给您来过电话,我让他过会儿再打。”她好奇地盯着他的裤子只看了一眼,连忙说,“哦,您忙着,我先走了。”
麦涛会来电,他是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抬腕子看看表,九点了。回头办个家庭套餐,把麦涛加进去,也好省点钱。
当务之急是给麦涛回电话,艾西一边靠着窗子吹裤腿,一边按键。
“晚上有时间吗?”麦涛说话挺直接,“找你聊聊天。”
“行,没问题。在哪儿见面?”
“听你秘书说你还在公司,那我过去找你吧?”
“好。”
干练的人办事没那么多废话。
半小时后,麦涛和艾西在楼下的咖啡厅里见了面。
昨天古德曼和艾西见面,也是在这里……
第四章 苦乐参半
三年前,麦涛和他那艾莲大哥见面,也是在一家咖啡厅里。
艾莲还是老样子,穿了件不知哪里淘换来的花格子大衬衫,卡其色的大裤衩子,和一双懒散的拖鞋。
他抠开一只奇特的装了虫子的酒瓶子,给麦涛倒了一杯,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所谓虫子,既非幼虫,也不是成虫,而是看起来很像蚕蛹的东西。麦涛顿时没了食欲,盯着自己面前蓝幽幽的液体看了一眼,又放下了。
艾莲大哥也不说话,他是这家店的常客,对酒保使了个颜色,后者便心知肚明地取来一大片柠檬。
“再拿一颗橄榄过来吧,去皮。”艾莲忽然想起麦涛不爱吃酸,就吩咐道。
酒保应声而去。麦涛搞不明白喝酒为啥还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他晃晃杯子里的酒,又把它放下了,抱怨说:“艾大哥,这活儿我恐怕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下去了!”
“呵呵!”艾莲没说什么,只是呵呵地笑。
随即,他又从花格子衬衫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锡纸包,打开来摊在桌上,里面有些晶莹剔透的白色颗粒。
“这又是什么?毒品?”
艾莲不理麦涛,用舌头轻轻舔了舔锡纸包,随后又舔了舔柠檬片,随后端起杯子,将一指高的蓝汪汪液体一饮而尽,接着满意得快要打嗝了。
“唉!艾大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艾莲笑了,马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眨眼瞅着麦涛,“你不打算来一下?”
“怎么来……”
“照猫画虎的,有啥难度。哦,对了……”艾莲想起了什么,马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锡纸包,“你是嫌脏吧?来,给你新的。”
“这是什么?”
“为什么总要问问题呢,小麦同志?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好吧!”既然艾大哥这么说了,那就来吧!
依葫芦画瓢,麦涛也照着做了。白色晶体是盐,麦涛来不及分辨,吞了一下橄榄,舌尖的盐粒被橄榄吸取了一点,口腔内却留下了橄榄独特的香味,随后灌下一杯酒。初入口时,酒浓且烈;入口腔时,酒被剩余的盐以及橄榄味稀释、冲淡了,竟觉得爽口;直至咽下,一股令人着迷的口感和独特的香味久久不去。
“哦,不错。什么味道?”
“哎,你怎么来问我,不是你先喝的吗?”
“对,不该问那么多,我亲自尝试。你讨厌柠檬,所以我才换了橄榄,我自己倒是没试过的。”
“这是什么酒?”
“龙舌兰。我到国外,见到阿兹克特人传统的饮酒方法。现在瓶子里这东西就是龙舌兰蝴蝶的幼虫。它可以极大地改善龙舌兰酒的口感,产生很强烈的愉悦感。我看着他们把酒一饮而尽,然后再把虫子吐出来。呵呵,估计你受不了,咱们就用不着这样啦。”
“哦……”麦涛心想,艾大哥总是鼓捣些新鲜玩意儿啊。
“你刚才说什么?”艾莲照样又来了一杯,揉揉眼睛,问道。
“我没说话……”
“不,不是,你最初进来的时候说什么?”
“哦,我说犯罪心理师这活儿,我怕是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
“嗯,那就尽力去坚持吧,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很奇怪,艾大哥既不问他遭遇了什么困难,似乎也没有帮他解决困难的意思,只是甩着片儿汤话。
艾莲的性格有时候就像这龙舌兰酒般捉摸不定。麦涛没辩解什么,心里依然很迷茫。
“你怕什么?”艾莲忽然开口问,这问题可是相当笼统。
“怕什么?”麦涛果然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都行,说一样。”
“怕死,还怕重病,鬼我倒是不怕……呃,以前我觉得自己不怕尸体,今天我却吐了,唉……”
“嗯,你怕的东西都很了不起。我不行,我小时候怕杨树花。”
杨树花,就是那个褐色的、长条的、模样有些像毛毛虫的东西。
……
“艾大哥,你说小时候啊,小时候怕的东西那就多了去了。”
“呵呵,我的问题并没有加时限啊。反正我小时候怕杨树花,那东西应该没几个人怕吧,或者只有小姑娘才会偶尔怕一下。不过我就很怕,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孩子们也很厉害的,他们很快就能发现你怕什么,随后他们就用杨树花扔你,或者在你午睡的被窝里塞上一大把。我又不是女孩子,爸妈告诉我不能尖叫,可我的小脸老是被吓白了。”
幼儿园里的事情总是让人充满向往的回忆,可麦涛弄不懂他想说什么。
“杨树花并不可怕,但是在小时候我的眼里,那东西就很可怕。怕归怕,我还是照旧被爸妈送到幼儿园去。尸体也罢,死亡也罢,本身就很可怕,怕可怕之物,并不可笑,也没什么可害臊的。其实你有的是选择,不愿意做了,退出便是了,谁拦得住你呢?反正做什么工作,首要的都是养活自己罢了。真到了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你自然要退出。那时候,你找的是领导,而不是我。既然你来问我,就说明你还愿意坚持下去,那就只能慢慢习惯这些可怕之物了。”艾莲说得很轻巧。
麦涛觉得他完全没搞懂自己的意思!
“我不觉得尸体可怕,我是觉得……唉,这几天都睡不好觉。”
“失眠和害怕有什么本质区别吗?都是些影响你工作的负面东西罢了。想想看吧,上小学上中学十二年,谁都如此,没法子,算作打基础。之后,你为了这一行又上了四年大学,读了三年研究生,加起来快二十年了!二十年来为了这一件事努力,现在你跟我说就因为失眠坚持不下去了,我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