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刚推开莎琳娜,那女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此时那女子大概全然没有要封无心为贵妃的意思了,张口便咬向无心脖颈。
无心只觉这女子力量大得根本无法抵挡,正想以九天心咒的哪一种来抵挡,女子的嘴已贴到了他脖子上。无心脸也变得惨白,心道:“完了完了,莎姑娘会不会要吸血鬼做女婿?”莎琳娜曾对他说过,被吸血鬼咬过的人也会成为吸血鬼,自己会变成吸血鬼还是余事,他最担心的倒是这个。
那女子的嘴刚贴到无心颈上,还不等咬下,无心的前心突然透出一道光芒。那女子就像是碰到了烧红的铁块,惨叫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去。她的嘴唇原本娇艳欲滴,此时却白如死灰,上面还有一条长长的焦痕,从嘴角一直伸到耳边。
无心呆了呆,也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能伤她,低头一看,看到挂在脖子上一条链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莎琳娜当初给他了一个十字架项链,无心觉得这是莎姑娘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因此一直贴肉戴着,没想到此时救了自己一命。
他脱出这女子掌握,心头怒起,暗道:“给脸不要脸!”他本来不想与这女子为敌,可这女子连他也要杀,再滥做好人也不成了。何况这女子脸上有这般一条焦痕,形容一下变得极为丑怪,连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已散尽,再不留情,反手一剑向她当胸刺去。
摩睺罗迦剑极为锋利,这一剑没入那女子前心。但她中剑后却毫无痛楚之意,眼里反倒更添杀气,又一把向他抓来。这回无心已有防备,人猛地一跳,已退了几步,短剑上下翻飞护住面门,叫道:“莎姑娘,怎么伤不了她?”
莎琳娜已经站稳,正在清理火铳,听得无心的大叫,她高声道:“用十字架贴到她前额!”给火铳装火药,装弹丸都不太容易,她只盼着无心能多撑一会,又怕无心受伤,心急如焚之下更是装不好。无心听得莎琳娜的声音,心中一亮,忖道:“原来吸血鬼怕十字架。”他一把掏出十字架来,伸手向那女子面门按去。
无心的武功着实不错,出手也快,十字架一下按到了那女子额头。这十字架是银的,也冰冰凉凉,但一贴到那女子额头,却如同烧得通红一般,从那女子皮肤上腾起一股白烟。那个女子痛得嘶声怪叫,四肢乱颤,一张原本妖冶艳丽的脸也已丑陋不堪,可是额头贴着这十字架,她竟是一动都不能动。
看着这副样子,无心心头一动,道:“姑娘,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好?”他终究还是怜惜这女子的,想到方才还是花容月貌,可说尽数毁在自己手里,心中大为内疚,手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莎琳娜见无心一下子便把十字架贴上了这吸血鬼的前额,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得他说什么要井水不可犯河水,不禁大急。中土没有吸血鬼,莎琳娜却知道人一旦成了吸血鬼便全无理智,惊叫道:“别放她!她不是人了!”
这话说得还是晚了一步,无心的手刚一松,那女子的双手便已极快地抬起,一把拧住了无心的手臂。无心力气不小,但她的力气却更大,无心被她拧得“啊唷”一声,只觉手臂快要断了,哪里还能动弹,心里骂道:“无心啊无心,你这杂毛小老道,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可再骂自己也没用了,擒拿手中有一种翻腕的手法,一个人被翻腕手抓住后,除非有烈士断腕之心,把自己手臂砍断了才脱得出来。那女子未必会擒拿手,但抓住无心的手法却正与翻腕手一般无二,可无心却无烈士断腕的气魄。
他正在惨叫不迭,却觉脑袋上轻轻一疼,那女子却又是一声惨呼。他一怔,一眼已看到地上有几颗亮闪闪的小珠子。那是莎琳娜见势不妙,不顾一切将一袋子银弹丸洒了出来。莎琳娜力气也不大,这二十颗银弹丸有一些打在无心脸上,却也毫无损伤,但有几颗打在了那女子脸上,她却如遭利刃猛砍,痛得惨叫。
无心只觉抓着自己的那两只手霎时松了下来,他是滑溜至极之人,有缝必钻,手腕一抖,双足一蹬,一个空心跟头翻出,已然脱出了那女子掌握。那翻出的一刹那,他已拣起两颗银弹丸,扣在指尖弹了出去。
这是发射暗器手法。无心的武功不错,暗器手法倒也马马虎虎,可是现在相距如此之近,简直就是面对面,这两颗银丸全都打中了那女子面门。银丸飞得也不算太快,却如打中腐木,深深嵌入,有一颗打在额角上的更狠,竟然穿颅而出。那女子又是惨叫一声,再抵不住这一下重创,仰天摔倒在地。
无心看得目瞪口呆,看看自己的手,也不敢相信自己发出这两颗银弹丸会有如斯威力。莎琳娜走到那女子跟前,撩起她的头发看了看,又用手比划了一下,将圣光放在那女子头边,从怀里摸出一包细盐洒在她上面。无心不知她在做什么,讪讪地过来道:“莎姑娘,要帮忙么?”
莎琳娜此时又念了几句经文。话音刚落,这女子的尸身忽地变成一片焦黑,也不见有火。无心大吃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莎琳娜站起来,道:“她真的已被铁希咬过。”
无心至今也没见过铁希长什么样,听莎琳娜又说起铁希,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
莎琳娜道:“我量过铁希以前的咬痕,几个牙齿的形状我都记下来了,与她颈上伤痕一般无二。不过,这伤痕已经不短了,恐怕铁希来这里也是好多天以前的事。”她突然扎到无心怀里,一把抱住了他的头。无心欣喜若狂,反手抱住了她,道:“莎姑娘别怕,有我呢。”
虽然与莎琳娜一同出海,但莎琳娜从来没与他有过这等亲热的举动。如今软玉温香在怀,无心当真如登天界,方才连番恶斗,屡遭奇险,也已忘个一干二净。
莎琳娜抱着他的头,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忽地哭出声来,道:“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无心乐不可支,抱着莎琳娜也不敢太过用力,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是啊,太好了。”虽说满身都是泥污,手腕也被那女子翻得至今还疼,不过陈耠救出来了,莎琳娜也终于主动投怀送抱,在无心看来,当真是太好了。
尾声
无心整了整道袍,向送到港口来的荀明赞打了个稽手,道:“荀道兄,请留步。”
荀明赞看了看他,道:“无心道兄,没想到此番会出这等事,真是多亏你了。”
荀明赞一直昏迷不醒,待他醒过来,只见婆摩罗耶和净海王都已浑身焦黑死在那里,又是吓得牙齿响个不停。无心跟他说,那妖人婆摩罗耶暴起伤人,将他打晕在地,而自己如何奋起反抗,终于让妖人婆摩罗耶伏诛。可惜净海王被婆摩罗耶擒来,未能及时救出,以至于被婆摩罗耶惨杀。说到动情处,无心还挤出几滴眼泪,陪着荀明赞痛哭。
荀明赞这人本事不大,倒是忠心耿耿,抱着那女子尸身回去好生安葬。只是国不可一日无主,净海王苗裔已绝,无心劝他代理净海王之位,荀明赞想了想便也答应下来。
为了感谢无心拔刀相助,荀明赞给蓬莱号补足了补给,桑九三等四个死去的水手也赔付了一大笔抚恤,无心自己也受了一堆银子。虽然没有一千两,不过一二百两总是有的,他乐得眉开眼笑。
陈耠现在还没完全康复,只是荀明赞上船的话,陈耠看到了恐怕会误以为他就是秦明容,所以无心让荀明赞在港口留步。荀明赞倒也不多客套,就在港口与无心告别。
蓬莱号缓缓驶出了港口。无心看着港口荀明赞和那些从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忽地叹了口气。他以净心咒封住荀明赞身躯,秦明容此人已然不复存在,但单马锡国小力薄,荀明赞这人又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将来若有机会重来,这个小小的国度只怕已不存在了。
他越想越是沮丧。秦明容和那女子净海王都非等闲之辈,可这些人总心术不正。偏生心术甚正的荀明赞又如此无能,上天真是作弄。这时莎琳娜走到他身边,道:“无心,船上风大,下去吧。”
无心笑了笑,拉住她的手,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莎姑娘,你那时看了我半天脖子,是不是在看我有没有被她咬过?”
莎琳娜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无心却苦着脸,道:“若是你当时发现我脖子上有伤口,会怎么办?”
莎琳娜伸出手掌,轻轻在他脖子上一砍,道:“当然是一刀砍下你这油嘴滑舌的异教徒的脑袋。”
她话中含笑,但眼里却带着欣慰,当时庆幸无心没被咬伤,他这颗异教徒的脑袋不至于真个被砍倒下来。无心一把抱住她,笑道:“好哇,你砍下我的头,我就是飞头蛮,天天跟着你!”飞头蛮的故事也是小汪跟他说的,说这一带有一种飞头蛮的野人,晚上会把头飞出去,早止方才回来。他听了甚觉奇异,顺口便拿来与莎琳娜调笑。
他们在船上说笑,远远的,在港口上,荀明赞看着蓬莱号远去,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对左右道:“我们回去吧。”
他是国师,又是代理净海王,旁人自无二话。一行人回头向净海王府回去,对那些人来说,以前那个女子净海王每天不是深居简出,就是要骑象到山里打猎,一打猎便半天不见人,眼前这个国师爷却要安静得多,更好侍候。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发现,荀明赞眼里带着的一点笑意。
那是种有些阴森,也有些快慰的笑意,仿佛经过千辛万苦,大愿终于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