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按性格互补的说法,他应该喜欢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她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穿成什么样子的,是成熟一点,跟他妻子拼成熟呢,还是穿得青春一点来显得他妻子人老珠黄呢?想来想去都拿不定主意,最后想烦了,破罐子破摔,管他呢,反正他都已经结婚了,打扮成什么样子都是白搭。我就是我,比输了比赢了,她都是她的妻子,而我只能是我。
快到十点的时候,她听见汽车开进DRIVEWAY的声音,从窗口向外望去,看见JASON和一个十多岁的女孩下了车。她觉得自己象泄了气的皮球。真的是有个上中学的孩子,没戏了,现在就看他妻子还在不在人世了。
她和冯超都迎出去,JASON给他们介绍说:这是SarawithoutH。这是Carol。这是Chao。
冯超更正说:“别叫Chao,听上去象Ciao一样,叫我Simon吧,”然后又好奇地问那小女孩,“你为什么叫SarawithoutH?”
Sara撒娇地擂了JASON一拳,跳到一边去了。JASON解释说,SARA小时候,一说自己的名字,别人就问她withorwithoutH?把她问烦了,所以每次自我介绍就自己加上一个尾巴:“I‘mSara,withoutH。”
CAROL问:“她会讲中文吗?”
“她听得懂,但不肯讲。小孩子就是这样,她生活的那个环境都是讲英语,她如果讲中文就不合群,所以不肯讲中文。你们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
坐进车里,CAROL问坐在前排的SARA:“你妈妈呢?她怎么不来?”
“She’sinDC。”
CAROL有点没听明白,JASON笑着解释说:“她妈妈是个忙人,到华盛顿开会去了。”
SARA抗议说:“WhydidyousaymyMomisblind?”
JASON笑起来,解释说:“这个忙不是blind,是busy。”然后讲起SARA的一个典故,说她因为不认识汉字,所以分不清一些同音的字,喜欢乱用。有一次送她去一个教堂,只有她知道路,所以一路上都是问她怎么走,她总是说Followyournose,大家都不懂,最后才搞明白她说的是“笔直走”。
CAROL看到JASON这样如数家珍地讲SARA的故事,突然想起了妈妈和“那个男人”,她记得他们也是这样的,总是很骄傲地向别人讲她的一些区区小事,有时连她自己都听厌了。也许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小孩是世界上最可爱最聪明的,自己小孩的一点一滴都是具有历史意义世界意义的,都值得大书特书,大讲特讲,也不管听的人感不感兴趣,想不想听。
她看到JASON这样爱他的女儿,就想他一定也是很爱他妻子的。听人说一个男人如果还爱他的孩子,那他就或多或少还爱着他的妻子。没有妻子,哪来的孩子?而且两个人造出孩子,等孩子出生,养孩子长大的情景永远都会留在夫妻两人的记忆里,是两个人永远的共同话题。“你还记得不记得呀,儿子小的时候……”“你还记得不记得呀,我怀女儿的时候……”
SARA并不是很像JASON,但很漂亮,有点象国内的某个影星,可见他妻子也是很漂亮的了。
到了WAL-MART,SARA就去推了一辆车,交给爸爸,然后自己爬进车里坐着,让他推。CAROL看见JASON好脾气地笑笑,摇摇头,无奈地说:“没办法,惯坏了。你们自己推辆车吧,她有个同学过生日,我们要去那边买点礼物,你们先去买东西,待会我们在门厅里碰面。”
CAROL看见他们父女俩说着笑着走远了,情绪很低落。冯超已经推来了一辆购物车,见她呆呆地望着那两父女,建议说:“你也坐车里,我来推你。”
她被他的话惊醒,定了定神,无精打采地说:“算了吧,一把年纪了,还作精作怪?”
“这是美国,怕什么?在美国这种地方,无论你有多怪,你都可以找到比你更怪的人。”
她没再说什么,只抓过购物车,仿佛找个支撑的东西一样撑住自己免得倒下,然后漫无目的地跟着冯超走。冯超象小孩一样,蹦蹦跳跳,有时还倒退着走路,好跟她说话,显得很高兴。她知道他愿意跟她在一起,也很感激他,甚至想,听人说忘掉一桩爱情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陷入一场新的爱情,也许我应该开始爱冯超,那样我就可以忘掉JASON了。
她很伤感地想,一切都摆在面前了,JASON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他的妻子肯定很能干,到首都开会去了。他的女儿肯定很聪明,因为是全校优等生。他去机场接我,只是帮帮新生,跟他去接那个访问学者没有两样。她心里涌起一种熟悉的痛感,就像她小时候听妈妈说她是从垃圾箱里捡来时感受的痛一样。
回到家,她蒙头睡了一觉,觉得好点了,就把新买的电话安上,给妈妈打个电话。母女俩聊了一会,她央告说:“妈妈,讲讲你跟他的事。”
她听见妈妈在电话里楞了一会,说:“我跟谁的事?我跟你爸爸的事?成成,你想听什么?我都跟你讲过了。”
“就讲讲他是怎么爱上你的吧。”
妈妈迟疑了一会,小心地问:“成成,你没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吧?”
正文 第 22 节
“你在说些什么呀!我怎么会爱上有妇之夫呢?”CAROL硬着嘴说,“才来了几天?人都没认清楚,哪里就谈得上爱?”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妈妈说,“有妇之夫不要碰,但合适的、未婚的还是应该考虑的,女孩子在你这个年纪不抓紧,以后就更难碰到合适的了。到了二十七、八岁,年龄上相当的男孩就只是一些被人挑剩的了,要不就是离过婚的。那个江成怎么样?我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他多大了,学什么专业的?”
CAROL想,妈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就是听我在电话里讲了一下他接机的事,就觉得他不错了,这样的丈母娘,也太容易讨好了吧?“别提他了,他女儿都上中学了。”她没好气地说。
“噢,是这样。”妈妈有好一会没说话,“成成,对这种人,一定要敬而远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跟他有任何接触。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不见到这个人,过一段就忘了。”
CAROL生气地说:“我又没说我喜欢他,什么忘掉不忘掉,听你那口气,好像我已经不能自拔了一样。”
妈妈小心地说:“不是说你不能自拔,是提个醒,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主见,你不会像我那时一样,被你爸爸的外表迷惑了。我只是想说,现在这个时候最关键了,走对走错就是这一步。”
她想,妈妈凭什么把JASON跟“那个男人”相提并论呢?JASON并不是个只有外在美的人,他内在也很美的,他那么乐于助人,对人那么关怀备至,对女儿那么宠爱,绝对不是“那个男人”那样的花花公子。但想到他不是花花公子,又觉得很绝望。如果他是花花公子,那还有点希望,既然他不是,那他就永远只能是别人的老公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CAROL问:“你说他那时一直是克制自己的,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是有感情,只是克制着自己呢?”
“成成,你——,你这是——,”妈妈担心地说,“你说没陷进去,可你——”
“算了,随便问问,不方便讲就算了吧。”
跟妈妈打了电话,心里也没轻松多少,反而一再地想,妈妈那时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对她是有感情的呢?她怎么看出来的呢?她怎么那么有把握,只要从后面抱住他,他就一定会动情呢?我对JASON就没这种把握,看他那样子,即使从后面抱住他,他也会说几句开玩笑的话,然后巧妙地逃掉,我总不能讲蛮力把他按倒吧?
她想,JASON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意思?他这个人,太深,看不出来。他帮人的时候,很细心,很周到,很温柔,但他帮完了,离去得也很干脆,很决绝。不像她以前遇到过的男生,对你没意思,就不帮你,帮你的,就多多少少有点意思。她一眼就可以看出一个男生对她有没有意思,只要从他们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的表情,她就能估摸出个八、九不离十。有意思的人,眼里会有火化一跳,哪怕是转瞬即逝,她也能捕捉到。有意思的人,也会在离去的时候有一些留恋,或者留下一点什么伏笔,以便下一次再见,这个她也能感觉到。对她有意思的人,或早或迟都会把这个意思表达出来,证实了她当时的猜测。
但她觉得JASON这样的人,有意思没意思都不会让你轻易把握到。他有意思,可能会装扮得象没意思一样;他没意思,也可以显得有意思一样。总而言之,他猜得透你,你猜不透他。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JASON那门课drop掉。也许妈妈是对的,最好的办法是从此不见他,但她又有点舍不得。从此以后就不见他了?那日子怎么过?切,他就那么厉害?上上他的课,我就不能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