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沿着63号高速公路向C城行驶。CAROL按JASON的安排,坐在后排座位上,他说这是C大的规矩,新生都是坐后排的。公路两旁没有路灯,只有汽车的前灯照亮着路面。车里在放一首古典吉它曲,很优美。
“真好听,是什么乐曲?”她问。
“。”
她一下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她有一种预感,这首乐曲将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首。为什么,她说不清楚,只是有这种预感。她坐在车里,恍然如在梦中。这是真的吗?在异国他乡迷茫的夜色中,一个帅得令她心旷神怡的男生,开着车,带着她在一首温柔的梦幻乐曲声中行进。好像什么都不缺了,就缺点真实感。
真实感很快就来了,她感到腹中隐隐作痛,一会就有水波流动的感觉。她想,糟了,要拉肚子了。她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没按时吃饭,或者肚子受了凉,就会肚子痛,而且会拉肚子。她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个怪毛病。一个女孩,如果有个心口疼的毛病,象西施一样,也算是个点缀,使人显得更柔弱更可爱。可她偏偏是个拉肚子的毛病,可以说要多丢人有多丢人。也许拉肚子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拉肚子还常常伴着重度皮肤过敏。医生说其实皮肤过敏才是源,是因为皮肤过敏太严重,以致于内脏上面也出了疹子,这样才会引起拉肚子。
她曾经找医生看过很多次,但都不能根治,只能是控制一下当时的症状。医生说她属于过敏体质,天生比一般人更容易过敏,治疗的办法只能是找到过敏源,想办法远离过敏源。她应该第一注意按时进餐,第二不要让胃部受凉。刚才在中餐馆吃饭时,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她以为坚持一个多小时到C城是没问题的。
现在她感到真是比死还难受,在一个她一见钟情的男生面前闹肚子,还谈什么风度,什么优雅?待会不光要一趟趟上厕所,身上还会出现大块小块的风疹团,说不定连眼皮嘴唇上都是,肿胀难看。她不好意思告诉他这些,只想能够忍过去,化险为夷。这路上不象有厕所的样子,难不成就在路边树林里解决?
她又有点担心,因为有时过敏太厉害,会嗓音发哑,呼吸困难,医生说那是因为喉头也有了风疹团,水肿了,让她特别注意,一定要尽快就医,因为搞不好可以影响吞咽和呼吸,可以致命的。
她不知道这次会严重到什么地步,好像风疹块还不多,但肚子里实在是难受。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她,让她在她一心想留下好印象的人面前出丑?她在座位上辗转反侧,用手捂住胃部,只想汽车能够一步到达C城。
“你不舒服吧?”他看着反光镜,问,“要不要上医院?”
她尴尬到了极点,不知他是怎么看出她不舒服的。她哼了一声:“没什么,就是胃不舒服。”刚说完,就听到肚子里咕噜了一阵,她想他一定听见了。她没办法控制肚子发出的这种声音,只恨不得地下裂开一条缝她可以钻进去。
“别急,前边有个加油站。”他安慰说,好像油门踩得更大了。
她不明白加油站跟肚子痛有什么关系,她也顾不上问他,只一心一意地跟自己的肚子作斗争,不让它发出那种令她无地自容的声音。汽车在一个加油站停了下来,他下了车,走到后面她坐的那边,拉开车门,说:“来,跟我来。”她不知道他要她干什么,只好捂着肚子下了车。他把她带到加油站的小卖部里,指了指一个门,说:“那是个洗手间。我在外面等你,不用慌。”
她一下子明白了,他什么都看出来了,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现在急需用厕所。她又羞又恼,但又很感激他,因为如果现在不用,就不知道会出什么洋相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间呆了多久,直到肚子里面那种流水一样的感觉没有了,才从里面出来。他不在小卖部里,她突然一阵恐慌:他扔下我走了!
她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为了她那两个箱子和一个手提电脑?刚才是不是他叫餐馆的人在她吃的东西里做了手脚,她才拉肚子的?
她慌张地冲到外面,看见他站在外面抽烟。她放了心,站在那里悄悄地看了他一会,觉得他抽烟的样子很帅,吸烟的时候微微眯缝着眼睛,连抖烟灰的动作都很潇洒。
她坐回自己的座位,他从前边座椅上取下一件茄克样的衣服,说:“你躺一会吧,用这件衣服护着你的胃,可能会好一点。”他就着外面的灯光,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会,问,“你没事吧?不要强忍着,不行就告诉我,我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她无力地说,“太不好意思了,我——”
“没什么,我以前也经常皮肤过敏拉肚子的,跟你症状差不多。”他说着走回驾驶座,发动了车。
“我可能是胃部受了凉,或者饿过了头。”她解释说。
“都怪我,我们应该在机场吃麦当劳的。”
“不怪你,我当时并不觉得饿。你也爱皮肤过敏拉肚子?”她问,觉得他很懂她的心,知道她会为这事尴尬,所以把自己也贬到同一级别,这样她就不会羞愧了,有什么好羞愧的?你拉肚子,我拉肚子,大家彼此彼此。
“以前在国内时有一段时间经常无缘无故地皮肤过敏,厉害的时候连内脏上都有风疹团,就会拉肚子。医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的医生说是因为有犯罪感。”
她没有啃声,“犯罪感”几个字引起了她的遐想。他刚才说过“不过我还没有犯过罪”,现在又说他有“犯罪感”,他是不是在想犯罪?想犯什么罪呢?难道他想对我犯罪?她望着车窗外黑呼呼一片,心想,如果他现在想犯罪,他可以很容易地就把我拉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她尽力想像他凶恶残暴的样子,但实在想像不出来。她想,可能他即便是犯罪,也会是温柔的,带点羞怯的,可能会搂着我,从脖子上一路吻下去,他的胡子一定会扎得人痒痒的。
她暗中偷笑了一下,应该是我在想犯罪吧。看他刚才那个惧怕,只敢让我坐后面,是怕我侵犯他吧?女色魔是怎样炼成的?是在帅哥的羞涩中炼成的。听说男色魔会因为受害女性的奋力挣扎而性欲高涨,看来女色魔会因为帅哥小心地保护自己而色胆包天。真可谓敌弱我强,敌退我进,敌疲我扰,敌住我行。她在心里RAP了一把:女色魔,象弹簧,你弱她就强。
她不明白当时寝室里几个人取色名的时候,为什么漏掉了“色魔”这个词,反而给她一个不伦不类的“色大夫”。她想像自己是一个女色魔,专门袭击那些帅哥。怎么袭击呢?爆头?掐脖子?把帅哥给掐晕了,还有什么用?成死蛇烂鳝了,白忙一场。难怪色魔都是男的。男色魔讲武力就可以得逞,女色魔还得要受害人配合才行,所以历来只有男色魔,女妖精。说什么男女平等,在色魔面前,男女永远都不可能平等。
她躲在他的茄克下面,暖暖的,觉得胃部舒服多了。她就那样躺着,悄悄地看他,她只能看见他的侧面,她觉得他的后脑勺从侧面看有一道很好看的弧线,而且他从侧面看上去比从正面看年轻,也许是因为正面能看到他的眼睛。她拿不准他的那种眼神,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好像是一种忧郁,但又不象“那个男人”的忧郁。从“那个男人”的眼里,你似乎能读出一个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故事,但他的眼里不是那种忧郁。她想说他的眼神有点苍凉,但又觉得苍凉太过分了。说不清,总而言之,他的眼神给他的年龄加了十岁左右,所以从侧面看,他就显得很年轻,甚至有点象个大男孩。
正文 第 18 节
深夜,汽车在声中驶进C城。空旷的小城静谧而安宁,街道两边的商店都关着门但亮着灯。汽车开上一条林荫道,两旁有一盏盏圆形的路灯,黄黄的,发着柔和的光。
“只要看到这种圆形的路灯,你就知道到了C大了。”JASON告诉她,“先到我住的地方去拿点东西,再送你到你的住处去。”
CAROL觉得心猛地一跳,FINALLY,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看来他还是有计划的,只不过是比较君子一点的计划罢了。她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一点不怕他一样。
来到一幢三层楼的红砖墙房子前,他停了车,让她在车里等着,自己上楼去了。过了一会,他拿了些什么东西下来,放在前面座椅上,发动了汽车,解释说:“拿了个电开水壶,你胃不舒服,可以烧点热水喝。刚来美国的人,不习惯喝冷水,不过,过一段时间后,就不习惯喝热水了。我现在不是冰冻的水喝着不过瘾。”
CAROL的住处在一条叫EASTVIEW的小路上,不是学校的房子,但在校车线上。JASON找到她的住处,把车开进门前的DRIVEWAY,为她拉开车门,说:“到了,EASTVIEW26号。”
按了一会门铃,一个男生把门打开了:“哇,想不到你到这么晚,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我是冯超,你的二房东。嘿嘿。”
冯超是半年前来的,先跟别人挤了半年,后来就从房东TURNER先生手里租了这幢房子的一层,是两个卧室,一个厨房和一个卫生间,因为要租就得把这一层全租了,他一个人又住不了这么多,就在网上打了广告,把一间卧室租给了CAR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