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屋顶,神思恍惚。
愣怔了几十分钟后,黄天赐像下定决心一样,披起外套走到外面,跳上一辆公交车,坐出七站地,才下了车,在路边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拨打了一个手机号码。
对方接起电话。黄天赐低声说:“是我,你身边有没有人?”
对方一怔,“没有人,你不是说过不打电话吗?”
黄天赐说:“有急事,我今晚要和你见面,事情非常重要。”对方听出他语气中的急迫,说:“在电话里不能说吗?”黄天赐说:“必须见面谈,今晚十一点,在张湘乡吴家村的烂尾楼里见。”对方迟疑下说:“那好吧,就十一点。”夜晚。
吴家村里已无人迹,凉风瑟瑟,狭窄的小路上黄叶飘零,月淡星稀,颇有些萧索和凄迷。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吴家村东侧的烂尾楼里。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登上几阶楼梯,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低呼着黄天赐的名字。wu∩玖二bо0k
黄天赐躲在一根粗大的柱子后面,借着昏黄的灯光确认那人身后没有别人尾随,慢慢闪身出来,说:“我在这里。”
那人举起手电筒,向他脸上晃了两下,确认是黄天赐,说:“我没有太多时间,你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黄天赐走到那人身边约两步外,说:“你知道那件事了?”那人问:“什么事?”黄天赐仔细地打量他脸上的表情,确认他没有作伪,说:“看来你还不知道。”那人急切地问:“到底是什么事?”黄天赐说:“不要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说完,忽然向那人身后张望,语气急促地喊一声:“你后面有人,是谁?”那人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一跳,下意识地回头向后张望。黄天赐趁这个空当,从身后掏出一把厚重的剔骨刀,箭步冲到那人身边,举刀向他头上砍去。
在生死俄顷之际,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刺耳,一粒子弹带着火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黄天赐手中的易剔骨刀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黄天赐的右臂被子弹的巨大冲击力震得发麻,拿捏不住剔骨刀,失手把刀丢到地上。
两人都被这声枪响震慑得魂飞魄散,惊惧地站在当地,一动不能动。
两名青年男子从黑暗中出现,一人手里还握着一把64式手枪。
黄天赐和他身边的男人都认出了这神兵天降般的两个人,大惊失色,恍惚以为是在梦里。黄天赐声音颤抖着说:“李……李警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两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正是李观澜和许晓尉。
李观澜见黄天赐两人颤若筛糠,回腰问的枪套,说:“都是熟人了,的场合是在这种地方。”已经失去攻击力,把握在手里的手枪塞不用再介绍,恐怕你们想不到,再见面黄天赐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
李观澜面向黄天赐身边的男人说:“你也许做梦也没想到,黄天赐约你来这里,是为了杀死你吧?”那个男人正是第一宗案件的受害人朱月的丈夫孟家卫。
孟家卫在短时问里连续遭遇惊吓,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听李观澜这样一问,才反应过来,对黄天赐怒目而视,惊恐、迷惑和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李观澜对孟家卫说:“黄天赐要杀死你,是因为他以为你已经发现了真相。从始至终,你一直在他的操控之下。”孟家卫迷惑不解。黄天赐也从李观澜的话里,隐约感到他掉进了警方设的一个局。
李观澜说:“朱月遇害以后,确实让我们困惑了很长时问。因为朱月身上的多处刀伤,显示出凶手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与朱月有着深仇大恨。我们侦破命案时有一个惯性思维,以为杀人动机无外乎情杀、仇杀、劫财和灭口等。而凶手作案时在现场留下了心理痕迹,把我们引向仇杀的思路。这一定是你们两人设计好的迷局,不得不承认,你们两个比大多数命案的凶手有着更高的智商,而布置的这个局也几乎无懈可击。”⒌9⑵黄天赐和孟家卫听到这里,才意识到李观澜已经掌握了真相,大势已去,无可挽回。只是事情来得过于突然,他们仍感觉如坠云里雾里。
李观澜说:“我对孟家卫产生怀疑,是从到医院里录取口供时开始的。
随着罪案的升级,罪犯们的反侦察能力也在增强,钟馗要捉到小鬼,必须洞察小鬼的蛛丝马迹。所幸我在读公安大学时修过一门犯罪心理学的课程,掌握了一些通过语言表述和体态语言发现辨识说谎的技巧。孟家卫在和我第一次正面接触的时候,犯了一个不经意的错误,就是在回答我的问题时,表达了过量的信息。5贰2b0?0K
“我在和孟家卫短暂的对话过程中,注意到他说了两句‘这是真的’,一次是阐述他在工作中得罪的仇家,一次是详细解释他为什么会在案发时在云南开会。对于一个刚失去妻子的男人来说,他的本能反应应该是痛苦,思维混乱,言语逻辑失常。而你的表述却有条不紊,滴水不漏,而且在话里有意识地洗清自己,把我们引向朱月是被仇人杀害的思路。根据犯罪心理学的理论,通常人们的言语交际总是尽可能使话语语义信息适量,根据对方的需要提供信息,不提供不需要的信息。而孟家卫给我提供的过量信息违反了这种常规。此外,我在侧面接触中,了解到孟家卫并没有‘这是真的’这句口头禅,也就是说,你在和我对话时,一直在努力让我相信你的话。”孟家卫清楚地记得和李观澜第一次见面时对话的内容,却直到他点破以后,仍不明白自己的话里有什么破绽。
李观澜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严格说来,你说的话算不上有太大破绽,我在给你做过笔录后,也仅是有一丝隐约的怀疑,并未把你列为重点嫌疑人。毕竟你有不在现场的有力证明,刑警破案必须讲证据,而不是依靠主观的推理。”
这时,刑警队后援的警力来到,由冯欣然带队,计有六名全副武装的警。李观澜让人给黄天赐和孟家卫分别戴上手铐,准备带回去审讯。
孟家卫这时反应过来,挣扎着抗议说:“是黄天赐要杀死我,凭什么带我走?”
李观澜见他仍不肯伏法,质问他说:“黄天赐为什么要杀死你?”
孟家卫说:“我不知道,你要问他。”
李观澜冷笑:“黄天赐要杀死你,是因为他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从始至终,你一直在受难他操控。”
孟家卫迷惑地说:“你是说……?”李观澜说:”不错,黄天赐作为一名妇产科医生,运用他的医学知识和权威,让你相信,你夫妻二人的血型和你儿子孟凡的血型不契合,孟凡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孟家卫疑惑而恐慌地说:“难道不是这样吗?我在三家医院复查过。”
李观澜说:“没错,你不是轻信的人,也受过高等教育,当然不会轻易受到黄天赐的蛊惑。你自己是AB型血,你妻子朱月是O型血,而你们的儿子孟凡是O型血。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但是一直没有怀疑,在人们看来,儿子随母亲的血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直到孟凡因运动功能障碍到医院求诊,在追溯他的孕期溶血症的时候,黄天赐作为会诊的医生之一,掌握到你们一家三口的血型资料,并对你进行蛊惑,才引发你对朱月不忠的怀疑。孟凡的就诊记录目前还保存在松江省第一人民医院,证据确凿。”
孟家卫仍不明所以地说:“难道黄天赐在骗我?不会的,没有可能。”
李观澜说:“黄天赐没有骗你,你家里的这种特殊血型情况,说给十个丈夫听,十个丈夫都会怀疑,但是世间事总有例外,作为丈夫,不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受到外人蛊惑,是这场悲剧的源头。黄天赐告诉你,根据血型遗传定律,孩子的血型基因,一半来自父亲,一半来自母亲,O型血是隐性基因,而A型和B型血是显性基因,所以AB型血的丈夫和O型血的妻子,只能生出A型血或B型血的孩子,绝不可能是O型或AB型血。根据这个医学原理,你认为孟凡不是你的孩子,而是朱月和别人偷情的结果,这使得你最终动了杀机。”孟家卫说:“孟凡不是我的孩子,这是经过几次验证的,我查阅过许多权威的医学书籍,咨询过几个血液专家,都是这样的答复。”李观澜说:“但是你没想到过,你本人的血型很特殊,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就发生在你身上。你应该还记得上次和我一起去你家的那位女士苏采萱,她是市公安局的法医,她在和孟凡玩的时候,对他进行了几项运动发育试验,像是对指试验、轮臂试验,判断出孟凡患有运动功能障碍,而这种疾病的最大诱因是胎儿在母亲腹中罹患溶血症,也就是说,你和朱月的血液配型有很大的冲突,这才提醒我们对你们一家三口进行血型化验,由此揭开了这两起凶杀案的真正动机。
“你是一个罕见的血型载体,你体内有三条血型基因链,一条O型,一条A型,一条B型,共同表达为AB血型,而孟凡恰好继承了你的O型基因链和母亲的O型基因链,表现为O型血。这是遗传学上的特例,黄天赐作为妇产科专家,应该想得到这个可能,但是他却故意做了隐瞒,终于唤醒了你心中隐藏的恶魔,和他一起实施了这起人伦惨案。”孟家卫被震撼得三魂出窍,对黄天赐怒目而视,眼睛里要冒出火来,说:“这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