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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玉梦对市委的决定不敢做出反驳,而且对处理结果也比较满意,也就不再追究。
三天后,肖景辉的尸体火化。国土局工会为他举办了隆重豪奢的葬礼,区委、市委领导多人出席,肖景辉算是极尽身后哀荣。
就在肖景辉的案子在人们记忆中渐渐淡去的时候,李观澜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省纪委书记刘黎雄的秘书贾全打来的,说刘黎雄有重要事情要和李观澜交谈,请他在当天晚上到刘黎雄家里去。
李观澜从未见过刘黎雄,但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官声清正,此前在中纪委任职,曾查处多起涉及贪腐的大案要案,扳倒过近两位数的省部级官员,收缴赃款达数十亿元,有“铁面包公”的美誉。刘黎雄于三个月前空降到松江省出任省纪委书记,上任以来,并没有太大的动作,这时他突然约李观澜见面,而且是约其到自己家里会面,恐怕有重要事情商谈。
当晚,李观澜着一身便服,搭出租车来到省委住宅区门前,经门卫通报后,由刘黎雄家的保姆把他带进去。
这是一个宽大的客厅,装修得很古雅,中式家具,四壁挂满字画。刘黎雄坐在客厅一隅,正在聚精会神地读着《道德经》,他个子不高,黑瘦,留着寸头,一件白衬衫随意地塞在黑色裤子里,全没有省部级高官的官威和做作,倒像是国有企业里时常见到的锅炉工,或在马路边摆象棋摊的退休老头。
刘黎雄放下手里的书,示意李观澜坐下,露出笑容说:“年轻人,我到松江省来之前,听公安部的几个老战友说起过你,他们对你的评价很高啊。”李观澜欠了欠身子,以示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尊敬,说:“公安部有几位领导时常激励我,是提携后辈的意思。”刘黎雄一笑:“客套话就不说了,我有事找你帮忙。”
李观澜表态:“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一定全力以赴。”
刘黎雄说:“最近那起铁西区国土局局长肖景辉坠楼案,你也参与调查了吗?”“是,我们对这起案子进行了现场勘察,没有发现他杀的证据。后来市委常委会给这起案子定了调子,不许我们继续侦查。”李观澜说。
刘黎雄说:“我在到松江省任职前,就接到过实名举报信,是铁西区国土局纪检科科长胡荣华写来的。Ⅴ9㈡他在举报信里说,曲州市在审批土地方面存在着巨大问题,一些国内的地产商在曲州市低价拿地,甚至无偿征地,以达到囤积土地、哄抬房价、牟取暴利的目的,而肖景辉就是这个团伙中的关键人物。还有一些市国土局和市委、市政府的主要官员也被卷进了这起窝案。
这封信不仅是实名举报,而且详细列举了肖景辉等人进行犯罪活动的时问、地点以及金额,可信度很高。我到松江省以后,正要启动对这起腐败窝案的调查,肖景辉却在这个时候坠楼身亡,我个人认为他杀的可能性很大。目前这起案子已经超出纪委的职责范围,需要刑警队的配合。所以我把你请到家里来,是希望你秘密侦查,找出肖景辉死亡的真相。”李观澜说:“我对肖景辉的坠楼案也一直持怀疑态度,既然有您的指示,我就有理由补充侦查。不过市委常委会已经给这起案子定了调子,恐怕侦查过程中会遇到很大阻力。”刘黎雄说:“我已经和公安部以及松江省委进行过沟通,这起案子你直接向我、松江省委书记和公安部副部长刘远汇报,不必听从其他任何指令。
等案情水落石出以后,我会向曲州市委和市公安局说明情况。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我希望你能把它承担起来。”李观澜站起身:“观澜一定不辱使命。”声音镇定,且流露出无与伦比的信心和决心。59⑵Bо∵0K
李观澜没有向苏采萱透露刘黎雄对他说的话,只说明他要重新启动肖景辉的案子,问采萱是否还有办法找到更多的有力证据。
苏采萱瞪起眼睛问他:“为什么?和市委顶着干,就算你不想升官,我还想保住饭碗呢。”李观澜笑嘻嘻地说:“你不是为了饭碗罔顾正义的人,恰好我也不是,所以我们才能合作得这样愉快。”苏采萱说:“合作愉快?有过吗?我怎么不大记得。”李观澜说:“我暂时不能向你说明详细情况,但是可以保证,你一定不会因为这起案子丢了饭碗,我是拿着尚方宝剑来的。”苏采萱从李观澜的语气中听出事关重大,就不再和他逗闷子,“好吧,我就同意和你膛一膛这趟浑水。说实话,我对这起案子也有怀疑,一个区国土局局长不明不白地死亡,市委又采取了那种暖昧的态度,简直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李观澜说:“可仅仅是怀疑没有用,我们必须有铁证。”
苏采萱打开一扇柜子门,取出一个证物袋,“也许我们可以问它要答案。”李观澜说:“这里面装的是一件衣服?”
苏采萱说:“不错,限量版阿玛尼西装上衣,市价三万五千元,是肖景辉坠楼时穿的,我在验尸时,觉得这衣服和他一起烧了怪可惜的,就给扒了下来。”李观澜说:“难为你有心,你想从衣服上提取指纹?”
苏采萱说:“谈何容易,从衣服上提取指纹是法医的瓶颈,做衣物的材料,像是棉布、尼龙、聚酯和涤棉,通常检测到的指纹都是空印或者轮廓,可以看出指印的痕迹,但看不清具体的纹路,没有物证价值。退一步讲,就算是可以找到指纹,你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朋友或同事之问互相拍拍肩膀,在衣服上留下指纹是司空见惯的事。”李观澜说:“那你为什么要保存肖景辉的衣服?”
苏采萱说:“因为我希望能从这上面提取到凶手的掌纹。如果是有人推肖景辉下楼,那么一定会用一只手或两只手用力,会在肖景辉的衣服上留下清晰的掌纹。掌纹和指纹一样,有权威的证物价值,而朋友同事之间的接触,也不会把完整的掌纹留在衣服上。”李观澜眼前一亮,“那你为什么在这之前没有检验衣服上的掌纹?”苏采萱说:“技术上有困难,我们局里做不了,省厅也不行,只有公安部痕迹检验中心有这个技术,而且造价昂贵,需要用到黄金。”李观澜说:“你这么一说,也提醒了我,以前听人提起过这项技术,好像是叫做真空沉积什么的。”苏采萱说:“是真空金属沉积。先是要把织物放置在真空中,然后使黄金蒸发形成金蒸气,与织物接触后金蒸气会凝聚,均匀地附着在衣物的表面。由于掌纹一般由汗液和油脂的混合物组成,金蒸气可以透过这层屏障,而不会附着在指印表面。然后,再使金属锌蒸发,形成锌蒸气,锌与金混合后呈现灰色,而有指印的地方呈现衣物的本色,从而得到一副完整的掌纹。”
李观澜赞叹:“科技的魅力真是无穷尽。这起案子事关重大,无论耗资多少也要拿下来。你这就跑一趟公安部痕迹检验中心,费用由队里出,等破了案我再向上面申请报销。”
苏采萱说:“行,这事我愿意做,以前只在书上读到过真空金属沉积法,早就想目睹一次了。”苏采萱起程以后,李观澜根据刘黎雄提供的举报信中的线索,派出马文冲和冯欣然,率人对铁西区国土局副局长于大年、冷静和局办公室主任王彪进行监控,争取拿到他们与房地产商私下交易的有力证据。
也许肖景辉的死给他们带来了震撼,被监控的三个对象都表现得异乎寻常的规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连“一杯水酒一支歌,一个美女来按摩”的日常活动都极少参加,更没有和生意场上的人来往。
马文冲对李观澜说:“他们惊了,恐怕短时间里监控不出什么来。使手段吧,监听他们的电话。”
李观澜说:“在他们露出违法迹象以前,暂时别使刑侦手段。社会上不是有句话,每个贪官后面都有一个女人,调查他们的私生活,看他们在外面有没有包养情人,争取从后院打开缺口。”李观澜和实名举报肖景辉团伙的胡荣华进行了一次秘密接触。
胡荣华四十五岁左右,面皮白净,长相秀气,戴一副金属框眼镜,书生气十足。他和李观澜面对面坐在一问临街的咖啡厅里,用左手把弄着搅拌咖啡的调羹,十分笃定地说:“肖景辉是被人杀死的。”“你有证据吗?”李观澜问。
“有。肖景辉被纪委约谈后,就坠楼死亡,这是他的团伙中的人杀人灭口。肖景辉从来没有过抑郁症,他整天花天酒地,依红偎绿,日进斗金,怎么可能抑郁?他让别人抑郁才是真的。他的同伙编造他抑郁自杀的借口,无非是制造假象,干扰公安机关办案。”李观澜又问:“你可以这样怀疑,但是办案子需要证据。肖景辉坠楼前,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胡荣华停顿了一下:“肖景辉的办公室和我的办公室在同一楼层,他坠楼前我倒没有察觉到异常,但是他坠楼时,楼下有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一片骚乱,这时我们这个楼层也有许多人打开门冲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潜意识里似乎想到了是肖景辉出了事,所以格外留心了周围的动静。我看见一个人影在消防门那里一闪而过,应该是局办公室主任王彪。”李观澜接着问:“消防门是通往楼顶的唯一通道?”
“是,所以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消防门前的人影,一定就是凶手。”胡荣华回答。
李观澜说:“既然那个人影稍纵即逝,你怎么能确定就是王彪?”
胡荣华说:“一定是他,他是肖景辉的心腹,掌握肖景辉的许多秘密,当然也和肖景辉共同实施了多次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