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肖景辉撑不住,第一个供出来的人就会是王彪,所以他最有杀害肖景辉的动机和机会。”李观澜想胡荣华先人为主,认为王彪是杀害肖景辉的凶手,就凭主观左右了自己的证词,不足采信。Ⅴ9②他也不点破这一点,说:“谢谢你提供的这个线索,我还有件事情请你帮忙,你能不能帮我弄到国土局里和肖景辉关系比较密切的人的掌纹?”胡荣华似乎没明白,问:“掌纹?”
李观澜说:“对,整只手掌的掌纹,左右手都要,越清晰越好。你是纪检科科长,应该有办法。”胡荣华答应下来。
三天以后,苏采萱从北京给李观澜打来电话:“事情非常顺利,在肖景辉的外套的后背上取到了一枚完整的掌纹,包括指纹都很清晰,足以证明肖景辉是被人推下楼的,这可是铁证。真空金属沉积法贵是贵了点,也算物有所值。”李观澜十分高兴,“你这次又立奇功,回来后我个人犒劳你。你几点的飞机,我让欣然到机场去接你。”一路上,苏采萱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肖景辉坠楼时穿着的外套,以及公安部痕迹检验中心从外套上取得的掌纹的原始拓片。它们是这起坠楼案的至关重要也是唯一的线索,一旦遗失,即使警方明知凶手是谁,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
这种高坠案,如果凶手具有足够的反侦查能力,几乎是无据可查的死案。
坐上冯欣然的车,苏采萱说:“你们警队也太寒酸了,你现在好歹也算是中层干部了吧,怎么开这么一辆四面漏风的破车?要是执行任务,恐怕连拖拉机都能甩你几条街。”冯欣然说:“哈,我很知足了,刚来警队时,还骑自行车出现场呢。据说李队刚进警队时,有一次就是骑着自行车,绕曲州城大半圈,愣是生擒了两名持刀劫匪。”苏采萱说:“他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和现在能比吗?”冯欣然说:“现在也不富裕,队里有三分之一的中层还没配车。我开的这台是十几年的老车了,再有两年就要报废了。”过了收费站,开上高速,没走多远,就被迫停下来。前面发生了拥堵,估计堵了至少有两三里,一眼望不到头。天气燥热,司机们的心情也异常焦躁,有的走下车,站在路边抽烟,嘴里骂骂咧咧地诅咒着;有的就坐在驾驶室里,不停地鸣笛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冯欣然下车询问现场的交警,说是有一位大领导要来,所以封了路。由于这位大领导临时有事耽误了行程,交警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会解除封锁。
冯欣然回到车上问苏采萱:“怎么办?等不等?”
苏采萱说:“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案子耽误不得,走小道吧。”
冯欣然有些为难,“小道太难走了,还有一段土路,泥泞得很。”五9二~b00k
苏采萱说:“那也比耗在这里强吧?万一大领导有饭局,High(高兴、疯狂)上几个小时,我们要耗死了。”冯欣然说:“那就听你的,咱们抄小路回去。”
其实所谓的小路,是附近居民和过往车辆在高速边的土丘上压出来的一条便道,约三米宽,既曲折又凹凸不平,曲州的夏季多雨,这条路也就泥泞不堪。
破车走破路,颠簸得苏采萱的心忽上忽下,想抱怨几句,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往往怨气刚冲到嗓子眼,又被车子的颠簸给憋回去,说不出的郁闷。
看看前面转个弯,就可以拐上国道,苏采萱用力吐出一口气,努力排遣出胸口的压抑。冯欣然扭头看一眼她的怪样子,吐吐舌头,没敢说话。
就在这时,电光石火般,一辆看不见车牌的泥头卡车从转弯处发疯一般地冲出来,摇摇晃晃地向他们的车撞过来。
距离是如此近,冯欣然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下意识地一打方向盘,向右侧的陡坡冲下去,但是车尾还是被泥头车撞到。他们的车子在撞击力的作用下甩了过来,车子左侧结结实实地贴在泥头车上,发出一声巨响,苏采萱和冯欣然同时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已经是八个小时以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从头到脚缠着绷带,被裹得像一个行家包的粽子,严密而结实。苏采萱睁开眼睛,就看见李观澜和其他几位局领导坐在她的病床前,关切地注视着她。
苏采萱试图说话,脸上却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只好放弃张开嘴的努力,勉强牵动下嘴角,算是打招呼。
李观澜露出喜色:“终于醒过来了,你已经昏迷八个小时了,医生说你的右腿胫骨和两根肋骨骨折,好在只是断裂,休养一段时问就会愈合,也不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局长金水咧着嘴笑呵呵地说:“冯欣然比你早两个小时醒过来,也受了伤,好在不严重,可把我们都吓到了,咱们局十九个月没有民警殉职了,千万别被你们两个破坏这个成绩。”这话说得苏采萱心里相当别扭,这是为受伤的警员庆幸还是为他自己侥幸?鬼知道。
领导们走后,李观澜向苏采萱介绍了车祸的情况。
由于肇事现场非常偏僻,又处在两条交叉路的视觉盲点,没有目击者。
从车轮的痕迹看,肇事的是一辆东风牌货运车。
肖景辉坠楼时穿的外套和从外套上提取的手掌印模本丢失。显然是被肇事者取走的,也印证了这不是一起突发事故,而是有预谋的作案。
李观澜说:“凶手的能量和穷凶极恶程度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测,是我大意了,没能避免这起事故,是我的责任。”苏采萱咧咧嘴,表示不该怪他。
李观澜说:“好在你和欣然都没出太大的意外,而且这样一来,案子就更明朗了,凶手从幕后走向前台,正式向我们宣战了。”两天后,正午,艳阳高照。
李观澜打开办公室的窗户,让微风和花木的清新气息吹拂进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似乎心情格外轻松。他坐到办公桌边,刚要拿起电话,铃声却突兀地响起来。接起来,是国土局的纪检科科长胡荣华打来的。
胡荣华说:“沈支队,我在刑警队楼下,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胡荣华带来了国土局的三名嫌疑人的掌纹。六只掌纹,清晰地印在六张纸上,并标注了主人的名字。
李观澜说:“真是难为你了,怎么做到的?”
胡荣华哈哈一笑:“不难办,找个江湖医生,到局里转一圈,吹嘘用掌纹的病理线诊断病症的神奇功能,他们几个就深信不疑。这些贪官,惜命得很,江湖医生说用扫描仪印下掌纹,回头仔细研究,他们就乖乖照办了。”李观澜说:“你真有办法,我刚才正要给你打电话问这件事的进展。”
胡荣华说:“你交代的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上,这是事关腐败的大案子,不能掉以轻心。”李观澜说:“省纪委的刘黎雄书记转给我一封举报信,是你写给他的,里面详细列举了肖景辉团伙近些年来通过审批土地、低价转让土地大肆敛财的犯罪事实,如果这些事情属实,将是一起国内罕见的巨额贪污舞弊案。”胡荣华信誓旦旦:“绝对属实,我用党格和人格保证。”
李观澜说:“这里面有许多细节,例如肖景辉于2OO5年7月,以每亩七十元的价格出售给房地产巨头兰桂苑二百亩土地,而他本人从中套利三百万元;再如2007年2月,肖景辉将所辖区域内一块黄金商业地段以十年免租金的优惠条件转让给通达商城,他从中获利七百万元。这些细节,都是秘密的私下交易,你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此外,肖景辉作为一个区的国土局局长,显然并没有这样绝对的权力促成这么多权钱交易,其中应有更有力的人士在幕后支持,而你并没有提及幕后的人员。”Ⅴ9⒉胡荣华瞪大眼睛,激动地说:“李支队,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作为国土局的纪检科科长,职位虽然卑微,却从未敢忘记为民请命,在其位谋其政,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搜集肖景辉团伙的犯罪证据,举报信中的内容,都是我辛勤工作的结果。至于有些幕后人士,不在我的视线之内,那并不是我的失误,这需要你们执法机关的支持和配合,才能彻底水落石出,揭开笼罩在曲州市房地产界上空的巨大黑幕。”胡荣华越说越慷慨激昂,以至于到后来眼中泛出闪闪的泪光。
李观澜静静地聆听,稍停顿半分钟,以使胡荣华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说:“不管怎样说,你的这封举报信非常宝贵,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客观上都为执法部门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兰桂苑事件中,你也从中获利二百五十万元,而且这起权钱交易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兰桂苑集团的副总裁惠美娟对这次行贿过程供认不讳,这里有一份她的供词。”胡荣华扫了一眼李观澜摊在他面前的供认书,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说:
“这是诬陷,别有用心的诬陷!为什么我们站在反腐一线的斗士总是成为敌人的首要目标?总是会被对方反泼一身污水?我们的社会病了,无论遭受多少委屈,遭遇多大苦难,我都愿意做一名社会的外科医生,切去它身上的毒瘤。李支队,你愿意相信我吗?”李观澜没有正面回答,等他发泄完,挥手示意他坐下,说:“我掌握的关于你以权谋私的证据,并不止这一份,至于它们是纯粹的诬陷,还是你本人在贼喊捉贼,举报肖景辉不过是团伙纷争,内部反目,还有待证实。不过你在肖景辉城门失守,即将向纪委坦白他的犯罪事实之前把他杀害,恐怕也是为了掩盖你自己的犯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