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杰很少见徐曜收别人的纸条,忍不住凑过来耍贱,“什么纸条啊,一起看嘛,人家也想看。”
两个人同时一顿。
虽然回应大多很简短,但一点不觉得敷衍,因为人家语气特真诚。
南依回过身看他,一脸不解。
“没生气。”
“那……我帮你……”
他从口袋中掏出打结的耳机线,正准备拆开听歌,听见一旁的陈智杰说,“喏,你刚刚吃的那些零食,都是徐曜带来的喔。”
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举起两根手指,像在跟他商量,“一份物理,一份数学。”
“同学,”徐曜主动叫她。
是她递过去那张,只不过在她的字底下,多了一行字。
郭润雨盛情难却,她也就没拒绝。
郭润雨胡诌本没什么好听的,但如果旁边的人会信,那这对话就变得有意思了。
郭润雨说自己小学六年级就拿到了跆拳道黑带六段,她说真厉害。
见鬼了,总不见得是在听课吧?
犹如冰镇过的啤酒,渗出丝丝凉意,将周遭气氛顿时带入冰点。
不管对方说什么,她总能及时给出回应。
她顿时眉目舒展,眼睛都亮了,“好吃的!”
认真道谢后,拆开包装,低头咬了口,饼干酥脆又香甜,是她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
……
白色纸条在深色课桌上极其显眼,叠得四四方方,很像她这个人,温柔细致。
郭润雨在旁边安慰道,“没事啊,一个练习册而已,曜哥不一定在意。”
……
隔了会,轻飘飘地应了句,“不谢。”
南依脑袋嗡嗡作响,光听还不行,全程还得绞尽脑汁回应,她已经要应付不来了QAQ
在她眼里,他完全就是个凶神恶煞的坏人。
“昂。”他应了声,手腕一动,把球扔陈智杰怀里。
陈智杰转头求证,“对吧曜哥。”
和她想象中的不同,徐曜的字迹格外好看。
大课间是留给学生吃饭和休息的时间,一般在晚上五点半到六点五十。
徐曜也不知道哪来的兴致,一听就是几节课。
南依算是耐性很好的了,可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套说辞,听多了难免会腻、会烦。为了不让林尔雅操心,这时候就需要演戏,哪怕不喜欢听,也要装作很喜欢听。
南依有些意外,零食被塞到怀里,她忙道,“谢,谢谢。”
徐曜眉头轻皱,一双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如幽深的潭水,情绪不明,莫名冷森。
他面无表情时,本来就有点凶。此刻一脸的耐心告罄,更是压迫感十足。
开玩笑,这三个字太有分量了。
两人聊天时,大多都是郭润雨讲,南依听。
南依传了纸条之后,有些七上八下。
郭润雨正播种似的四处发零食,见南依回来了,冲她招手,“同桌,快,这有好吃的。”
气氛有所缓和,南依的表情也略有松动,悄悄舒了口气。
不远处,徐曜被几人簇拥着朝这边缓慢移动。旁边的人在讲话,他百无聊赖,绕着手里的篮球。走到陈智杰身边,陈智杰抬头和他打招呼,“曜哥打完篮球了?”
徐曜说,“我不写作业。”
南依刚坐下,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几块巧克力坚果饼干,包装看起来是进口零食。
陈智杰也发现了这点反常。
身后的陈智杰笑着说,“谢他干嘛啊,东西也不是他的,假大方。”
大概男生天生无法抗拒可爱的事物。
南依侧着耳朵,暗自腹诽。
好凶。
郭润雨还在跟别人抢零食,被陈智杰连锤了几下。龇牙咧嘴地转头,看了眼,直接噤声。
“好吃你就多吃点!”郭润雨特别大方,直接抓了一大把出来,“吃!”
徐曜意识到他把人家打断了,抬了下手,忍笑,“抱歉,你们继续。”
随即,又抬眼看向南依。
徐曜将耳机丢进课桌,很反常地接了句,“嗯。”
徐曜勾了下唇,有些无奈。
但眼下这本却干干净净,每一处撕破的地方都贴着透明胶带。好似将七零八落的碎纸,完完整整地拼凑到一起,无比用心。
“如果没消气,最多最多也就打你一顿,他下手轻,咬咬牙很快的。”
他平时不是很高冷吗,怎么又偷听人家讲话呢。
张秋把批改好的作业带到班里,让同学发了下去。
光是看这段话,就能想象到她写字条时的紧张。
想到这,南依肩膀一垮。
两个人同时一愣。
小姑娘还挺好骗。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
从前他只觉得被人喜欢是件麻烦事,如今看来,被人害怕么……感觉也不怎么样。
“闭嘴。”徐曜拂掉他的手,冷冷瞥他一眼,“别吵。”
徐曜拒绝,“不用。”
但她如果以弄坏他的练习册作为“回报”,那他生气也是正常的。
南依连忙,“在,在!”
男生那点幼稚的恶作剧心思,在此刻散了个干干净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曜严肃的表情,忽然出现一丝裂痕。
她妈妈因为职业的缘故,喜欢说教,对自己的女儿难免又带点唠叨。
哪怕今天他的话实在离谱了些,她也没有让自己露出破绽。
“这次作业完成得还不错,前面的阅读理解基本没几个人错,最后两篇错的人比较多,待会儿我们重点讲讲。”她站在讲台上抿了口热水,拧盖子时,眼也不抬地说,“徐少爷居然也舍得交作业了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如果在意,你就把你的练习册送他呗,他总能消气。”
“以往你那作业本破破烂烂我都不想说,这回还知道贴好了交上来,稀奇。”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夸奖,字里行间总是带了点阴阳怪气,暗指他曾经多么不像话。
只不过不是听课,而是听前面的人讲话。
有点想欺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起来。
刚好徐曜从教室外回来,陈智杰指着他,对着南依欠欠地挑眉,“你还是跟曜哥说谢谢吧。”
他就像水族馆里对着小孩做鬼脸的白鲸,现在小孩被吓哭了,他却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徐曜舔了下嘴唇,略有些不自然,“算了,不逗你了。”
徐曜原本没在意,听到这,滑手机的动作一顿。
回到班里时,时间还早。
偶尔撑着下巴,垂着眼,像在沉思。偶尔在纸上涂涂画画,嘴角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故意板起脸,冷下声音,“你吃了我的东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徐曜没应。
她知道郭润雨的话不能全信,只不过他喜欢讲,她也就跟着听,能够让人高兴地倾诉,总不是件坏事。
还是别安慰了吧QAQ
南依是一个很会应付的人。
还想说点什么,就见徐曜已经别开眼,他单手拧开瓶盖,仰头灌下一大口矿泉水。
“曜哥什么时候还喜欢开玩笑了?我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她就认为他这么小气?
南依:“……”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打断,“什么都不用。”
徐曜下意识抬眼看去,恰好南依转过身,趁着老师不注意,迅速地塞过来一张纸条。她始终低垂着眉眼,没等人做出反应,又匆忙转了回去。
徐曜是在听。
他有些怀疑人生,伸手到他眼前晃,“卧槽,你他妈真的在听课啊?”
他还没霸道到这种程度。
长此以往,她收获了一项技能,那就是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能目不转睛地听话,一本正经地回应。
反应过来后,南依连忙拿在手中,展开一看。
见他老老实实听课去了,徐曜才把数学书丢在桌上,回过头来拆纸条。
徐曜平时上课一般只做两件事,睡觉或看手机,从不影响任何人,任何人也别影响他。
想来是郭润雨对她荼毒已深。
“好吃吧?你再尝尝这个!”郭润雨又塞给她几根芝士条,鳕鱼奶酪口味的。
徐曜侧他一眼,想用手边的练习册砸他,想了想,换了本数学书。
“放宽心,与其着急还不如好好品尝美味的巧克力饼干,反正曜哥那性格又不可能给你回纸条。”郭润雨刚说完,一张字条忽然从后方飞了过来,稳稳落在了南依的桌上。
她两只手还握着半根芝士条,举在下巴处,嘴里的甚至忘了嚼,腮帮子鼓鼓的,像藏了食物的小仓鼠。
南依声音渐弱,“帮你写作业……也行。”
很明显,这是怕他事后找茬,想以劳动力来平等交换。
郭润雨讲了整整三节课。
“别怕。”
里面是一行清秀小巧的字:“对不起,之前你的作业本不小心掉在地上,被踩脏了撕破了。不过我尽我所能帮你贴好了,希望你不要生气。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用我的练习题跟你交换,我的很新。”
“就是,我以为你真生气了。”
平时南依都会带饭,但这两天林尔雅有事要忙,顾不得做饭。她便在食堂里吃个红豆面包随便应付了一下。
凑近了似乎还能闻见水蜜桃糖果的香味。
视线相撞,南依欲言又止。
南依双目圆睁,呆住了。
怎,怎么办?也没人说过,吃他的东西后果这么严重啊QAQ
随后抬腿扯椅子,坐了下去。
“你这玩笑可不好笑啊,给我都吓一跳。”
南依原想着要么道歉,要么道谢,但此刻看到他的表情,她心里颤颤巍巍,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郭润雨说自己曾经一人划船游遍中国,她说真羡慕。
简称,应付。
……好像真的被吓到了。
这句说完,又补了句,“你吃吧,我开玩笑的。”
她不知道徐曜的态度怎样,难免焦灼,于是在心里反复揣测——他能分给她零食吃,说明他不是个小气的人。
能给郭润雨这么多施展的空间,全年级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但接下来的几节课,这位爷一直保持清醒,手机也没看一眼。
像从鼻子里发出,很轻很低,轻描淡写地飘过来,将正在云端里编故事的郭润雨,瞬间拉回了现实。
徐曜长手一伸,把郭润雨怀里一整包的巧克力饼干抽出来,直接递过去,“放心吃。”
行云流水,大气洒脱,是她最喜欢的行书。
隔了会,她仍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主动提议,“那个……我吃了你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抄作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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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到大课间,南依立即从座位溜走,跑到学校超市里买了袋白桃硬糖,这口气才终于缓过来。
陈智杰偏头看他,发现徐曜双眼正盯着黑板看,又似乎没聚焦,他问,“曜哥,嘛呢?”
警报解除,旁边的人陆续“复活”。
这能是谁贴的?
但就在她认真努力应付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捏着数学书的一角挥了挥,“被抽还是听课?”
等作业本发过来,他伸手接过,又随手翻开。
晚课是英语。
拆线的动作微顿,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郭润雨胡诌时她认真回复的样子。
徐曜“啧”了声,忽然反应过来,好端端的,吓唬她干嘛?变.态吗?
徐曜闻声,掀掀眼皮,就见南依茫茫然地看着他,神情有些无措。
他眼睁睁看着南依嘴巴抿成一条线,眉头皱皱,一双圆圆鹿眼像染了雾气,特别无辜。
他的课本向来随手一塞,偶尔会掉到地上被人踢来踢去,丢三天他都不会找的。所以脏了破了他也从不在意,更不会去追究什么。
南依期待地尝了一口,口感丝滑,味道咸香,还带着浓郁的芝士味,她再次被惊艳,“这个也好吃!”
“okok。”陈智杰接收到信号,双手举在耳侧,“我听课,您继续。”
南依连忙摆手,“不不不,不要了,太多了。”说着,只抽两根出来,“这些就够了,真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