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给自己做。”她老老实实地回答。做饭与吃饭是两回事，她又不挑食，粗茶淡饭都可以。
她都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对母亲没有爱，更没有怨怼，是血脉相连的陌生人而已。
“是。”
章洛扬连忙道谢，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再有就是，三爷为何要去风溪？我若是知晓了原由，不会告诉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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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进笑道：“我总奇怪，你们两个怎么会成为莫逆之交的？”
高进跟她提了几句。
高进就哈哈地笑，“是吧？”
“行。”俞仲尧服气了，“回去用饭吧。”
俞仲尧拿起那张地形图，“多谢。”
“为什么要骗我？”章洛扬奇怪地看着他，“没有骗我的必要……吧？”
章洛扬笑了笑，“我所知的这张图的一些事，改日告诉您。”
“……”俞仲尧又一次开了眼界，“照顾别人的时候，也别忘掉自己。”
章洛扬垂眸看着脚尖，语声有些低哑：“很早就不要我了。”
俞仲尧自知自己和前任首辅是一类人，不擅长宽慰人，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再说她多年的心结，又岂是他几句话就能解开的。由此，便放下这话题，道：“你还没用饭吧？”
“我——回去跟沈大小姐商量商量，行么？”
“是么？”章洛扬心里好过了不少，又高兴起来。
俞仲尧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不能太乐观，也不能太悲观，凡事要把最好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你的想法，两者都不是。”
他在天下人眼中，兴许一生都是让人闻风丧胆、残酷狠辣的形象，但作为一个兄长，他称职。
可是——她的话就那么好笑？念及此，她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消散，后退一步，低下头去，有点儿困惑，还有点儿不高兴。
沈云荞到此刻也还没用饭。之前要回房的时候，恰好遇见高进返回，拎着孟滟堂。她预感有热闹可看，自然要留下来。
他随口问道：“给自己做了什么好吃的？”
“是。”
“去找人。”
这次是真的笑了。
是这尘世给予她的暖意太少吧？
他按了按眉心，“自风溪回来之后，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度日，若有为难之处，我会帮衬。”顿了顿，问她，“还有呢？”
原本是笃定的语气，末一个字听上去像是勉强加上去的。
沈云荞不由唏嘘：“竟有这等事，都没听人说起过。”
沈云荞想想也是，便放缓了脚步。
“只不过——”俞仲尧沉吟道，“听了你方才的话，我有些担心妹妹怨我去得太晚。但愿她不会以为我不要她了。”
“不会的。”章洛扬道，“您有您的苦衷，找到风溪所在位置谈何容易，况且这一程又是万里迢迢。便是她有过这种想法，解释一番就能释怀。我们都能作证的。”
随后，孟滟堂被扔到了水里。
俞仲尧沉吟片刻，“五年前，我妹妹被人挟持离京，追查之后，得知她去处正是风溪。”其实也不是秘辛，只是平时懒得与人提及。
俞仲尧让孟滟堂清醒清醒，高进真就是这么做的：唤来四个水性极佳的锦衣卫，让他们备好长绳，长绳一端系在船上，另一端系在腰间。
她有着一双流转着冬夜星光的眸子，璀璨、清冷，让人无法从她眼眸中感受到这尘世的暖。
他也不催促，看着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忽闪着。
母亲抛下她那么久，分明是打算将她舍弃一生，怎么还能奢望得到母女亲情。
“嗯……”章洛扬抬眼看着他，“我就想问您两个问题，可以么？”
“说起来，俞府原来也是高门大户，现在怎么就剩三爷一个人了？”俞仲尧可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自然。”俞仲尧颔首，又有些困惑，“没想过与生母团聚，再不分离？”
不知怎么回事，俞仲尧竟被她一句话说的心里酸酸的。
沈云荞先是好笑，随后便不无担心地道：“别闹出人命来啊。”
章洛扬摇了摇头。
“我想知道，我们随您从风溪回来之后，能照先前的打算度日么？”
俞仲尧颔首微笑，“说来听听。”
“风溪那个地方，会让很多人都有苦衷。”俞仲尧语气愈发温和，“我如此，你生母大抵也如此。我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用去几年光阴才能成行，你生母只是个弱女子。她若是为着难言之隐回去，再回来兴许很难。”
章洛扬沉吟片刻。
“想找。”章洛扬道，“若能找到，要亲口问她一些事。”
“问清楚了，就不需再记挂。这么多年了，她肯定另有了安身立命之处，我不能让她为难，也不想寄人篱下。”
“不能让她为难……”俞仲尧将前两个字咬得有点儿重，原来这尘世还有不能让父母为难的儿女。
“他又怎么惹到三爷了？”
☆、第13章
俞仲尧更觉有趣，语带笑意：“我不会骗你。”
“看出来了，你对她也一样。”她们对彼此，真是掏心掏肺的那种好。
“好。”俞仲尧凝着她的眸子，“怎么我说什么你都相信？”
高进也要往回返，一面走一面与她东拉西扯，两个人之间的共同话题，自然是俞仲尧和章洛扬。
章洛扬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盒，打开来，取出那张地形图，送到俞仲尧手边，“这张图，还是三爷收着吧。”
“我还有这个。”章洛扬摇了摇手里的银盒，“况且，便是只得这张图，也该让您收着，您的事更重要。”
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眸中似是落入了点点璀璨的阳光，人看着就会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到，亦是满心愉悦。
“明日起，想吃什么只管去厨房做。”俞仲尧又端详了一阵子她的容颜，“二爷方才已见过你，既然如此，不妨真容示人。”
高进抬眼望了望天，语气怅然：“十多年前，俞府蒙难，一家老少大多数撒手人寰，洗清冤屈的时候，只剩了三爷一个。原本俞府喜乐融融的，三爷的父辈最重手足亲情，多少年同住一屋檐下，相互帮衬。三爷是二房独子，下面有个妹妹，上面是长房两个兄长。”
“他可真是，一日都不肯闲着……”沈云荞探头看看在水里挣扎的孟滟堂，没好气地道，“该！”
这个谁想不到？他总不可能跋山涉水的去攻克一个不知底细的地方。她抬眼看着他，眼神透着点儿失落，却也不好意思追问。
“若是找到她——”什么都不指望，她还找生母做什么？因此，他话锋一转，“你根本就不想找她？”
“……”母亲也是风溪人。这实在不是个好话题，章洛扬心念一转，便又不解，“但是，我们为何不走陆路呢？”走陆路可比走水路快。
“嗯？”他有点儿意外。
在她记忆中，他不曾真正的笑过。是最吝啬笑容的那种人，很多时候看上去是在笑，眼里只有一点点甚至没有笑意。
锦衣卫两两一组，轮换着下水去调戏孟滟堂。
章洛扬为之动容，“什么人那么坏啊？”
孟滟堂水性也不错，却架不住人一次次把他往水里按再拉上来，不消多时，便被弄得狼狈不堪。
“位极人臣之后，谁会愿意记得他的苦难磨折？愿意记得的，不想揭人伤疤；不愿意记得的，只顾着记恨仇视了。”高进语声寥落，“只希望——”却是开了个头就打住。
奇了。
“仅此而已？”俞仲尧凝视着她，“你怎么想的呢？”
俞仲尧的手指弹跳一下，“真舍得交给我保管？”
他从没放弃寻找。先要追查妹妹被人带去了何处，又费尽心思地查找风溪所在的位置，今时更是成行去往那里。
“我明白了。”她感激他开解，却仍是不能有美好亦或糟糕的憧憬。
“他自己不争气的话，溺水身亡的下场也不错。”高进语气闲闲的，“我只是让他长长教训。”
横竖日子这么闲，他不介意让她过得舒心一些。
“这有什么奇怪的。”沈云荞微笑，“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很少与不熟的人说话。在我面前，跟在外人面前是两个样子。而且她对我多好啊，你没看出来么？”
“走出河道支流进入干流，行程会加快一些。到了不宜行船的路段，再上岸赶路。”俞仲尧耐心地告诉她，“再说，走陆路的话，二爷少不得招摇，我要应承沿途官员、故交，更耽搁时间。”
“我太笨了，不定何时就会上当，图放在我这儿不妥当。”她解释。刚刚就被人摆了一道。
“不是没必要，是不能骗你。”如她这种善良单纯的孩子，不该被欺骗，都该善待。
“对啊……”这些是她没考虑到的，之后，迟疑地道，“令妹今年多大了？”
再装扮成之前的样貌，未免多余。而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做少年人打扮的话，活脱脱一个小妖孽，不知情的丫鬟怕是要急着以身相许。
章洛扬这才明白，他是在婉言开解她。
“十三。”
王府侍卫倒是想下水去救人，可惜不能如愿，被阿行带人手撵回了舱里。
俞仲尧笑开来，现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风溪人。”
随即，沈云荞就没闲情再看热闹，急匆匆转身，要回去找章洛扬，高进却道：“人应该还在三爷房里，别乱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