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是灵米饭,腊肉的边缘已经有些腐烂了,可苏凡哪还在乎那些。
他在山里走了月余,见过最大的活物不过是条碗口粗的蟒蛇,连开了灵智的精怪都没撞见。
“唳……”
走进寨墙细看之下,发现夯土堆砌的寨墙上遍布着深深的抓痕,还有几处巨大的豁口,一看就是被某种未知的异兽生生刨开的。
月光淌过林梢,在地上织出银网,星子亮得像淬了冰,风卷着落叶掠过耳畔,带着山巅特有的清寒。
无数异域异兽踏过的地方,凡俗村镇尽数化为焦黑的尸骸。
于是苏凡就在厨房内的火灶上蒸了一大锅米饭,又炒了一锅腊肉。
他走进一座还算完整的庭院,这里曾经的主人一看就是殷实之家。
他深吸一口裹着土腥味的冷风,转身沿着兽道边缘,向着远离战场的方向跋涉。
他忍不住自嘲,难道自己真是灾星吗,怎么走到哪里都撞着这等毁天灭地的祸事。
老子终于吃到一顿热乎的了。
足印边缘的爪痕深如刀刻。这般体量的异兽,怕是有千丈之高,行走时甚至能搅动风云。
他躺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呼呼大睡,即便站在院子外面都能听到他鼾声如雷。
寨中已无活物,连灶台上的陶罐都裂成了碎片。
无数的村庄、城镇化为一片片废墟,亿万凡人都成了这些异域异兽的食粮。
想到这里,他对着虚空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在暮色里转瞬即逝。
原想着寻个修士聚集处,换些疗伤丹药尽快复原,谁曾想竟一头撞进界域大战的漩涡。
苏凡转过头,望向他来时的方向。
没办法,现在以他自身的情况,想要走出这片大山,也只能这么一步步的走了。
可是无法发动遁法,甚至连最简单的轻身法术都无法施展,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腐朽的落叶,艰难的向前跋涉。
那一道道抓痕带着撕裂的弧度,边缘还粘着暗红的血痂。
到了这里,他看到了一行密集的异兽足印,一直延绵到了远处的大山之中。
苏凡在各个屋子里翻找了起来,可能是那些异兽来的太快,院落内的杂物间,粮食什么的都还没来得及搬走。
他站在密集的丛林之中,透过草丛的间隙,看到前方的密林深处,竟横亘着一条数十里宽的巨壑。
更不用说发动遁法了,念头一起,他人就已经在数百上千里之外了。
这等凡俗村寨,在强大的异兽面前怕是纸糊的一般。
此时他头皮炸起,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根根竖立,一股凉气从脊椎骨直冲后脑海。
过了一会儿,苏凡隐约听到一丝凄厉的嘶鸣。
想到这里,苏凡皱着眉头走进了寨子。
西天尽头,夕阳正一寸寸沉坠,将周遭云絮染成燎原的火烧云,铺开的霞衣在晚风里翻卷,灼得人眼生疼。
直到一株千年参天古木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攀着虬结的枝干爬上树顶,才在枝叶缝隙里望见山坳里,看到了一个疑似人类村寨的地方。
苏凡盯着墙缝里嵌着的碎骨,喉结动了动。
几处豁口足有丈宽,碎土堆里混着断裂的箭簇。
当他走出大山后,沿途所见尽是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
这条路往远山延伸,在天际线处化作一道细线,根本看不到尽头,仿佛天地间被劈开的裂缝。
这座背山而建的寨子,土墙被岁月啃得斑驳,四角箭塔的木梯早已朽烂,却仍透着几分戒备的森严。
这等力道绝非寻常野兽所有,倒像是一些高阶异兽的手笔。
原本繁华热闹的城市,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夯土城墙塌了大半,露出内里发黑的木梁。
不过诡异的是,寨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连狗吠鸡鸣都成了奢望。
它们啃食尽这片地域的生灵后,便如黑色潮水般涌向天际线,想来是扑向了这方位面修士据守的灵域。
这一段距离足足花了他半个月,若是乘坐鬼鸦也就是它扇动十几下翅膀的事情。
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再加上身上的伤势始终没有起色,这也让他郁闷不已。
不……那不是沟壑。
兽道上布满了无数巨兽的足印,最深的陷进地底数米,最大的那个足印,足有十余丈大小。
苏凡沿着那一行异兽的足印,一直走了小半天的时间,眼前的景象让他生生顿住脚步。
估计这一场界域大战,现在正打得如火如荼,杀得星河倒卷。
曾经阡陌纵横如织、鸡犬相闻如歌的繁华地界,如今成了连野狗都不愿涉足的荒原。
他在一处山脚下看到了一间残破的茅草屋,应该是猎户在大山里搭建的落脚点。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
苏凡睡得正香的时候,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想,只是还需要验证一下,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成立。
此时,苏凡正在一个荒凉已久的城市大街上四处走着。
而且这座村寨里面住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会遭到如此强大异兽的攻击。
万亩良田长满半人高的蒿草,风过处,草浪里翻出散落的枯骨,有的还保持着奔跑的姿态。
可越往前走,心口就越像被冰锥扎着。
虽说目前他无法调动神识,但五感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等到饭菜做好了后,他就站在火灶前吃了起来。
望山跑死马,明明看着近在咫尺的村寨,可苏凡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来到了那座村寨的外面。
这几个月他过得那叫什么日子啊。
这特么才叫人过的日子啊。
一会儿的功夫,苏凡就将一大锅米饭和半锅的腊肉,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尽管雨水冲淡了太多痕迹,可泥地里密密麻麻的爪印不会说谎,
你们打你们的,老子可不想往里面掺和。
他来到寨门前,就见厚重的寨门已经四分五裂,碎裂的门板散落在四处,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撞碎的。
又是一个多月的艰难跋涉,苏凡终于发现了人族活动的迹象。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腥气,像是什么东西在暗夜里悄悄发了霉。
厨房内的锅碗瓢盘也都很齐全,他甚至找到了几块腊肉和调料,而且院子里的柴火也不缺。
苏凡望着兽道尽头翻涌的铅云,眉头拧成死结,开始盘算疗伤的去处。
苏凡从这株古木上一跃而下,然后兴冲冲的向着远处的村寨走去。
暮色四合之际,归林的鸟群正掠过天际,鸣声如潮般漫过山峦。
即便如此,依然让苏凡激动不已。
黑褐色的血迹早已渗入土中,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毕竟死的都是与他血脉同根的人族,他的心就算再硬再冷,也特么有些受不了,此刻只觉得喉头发紧得像要裂开。
直到看到这条兽道,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连方位都辨不清的处境,加上迟迟不好的伤,像块湿棉絮堵在胸口。
真可谓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那些异兽就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它们吃光了寨子的人,又返回了大山。
不过,此时这座寨子里面鸦雀无声,没有一丝生气。
城内的建筑大都已经仅剩下残垣断壁,残破的碎骨几乎铺满了街道。
古老林莽像头沉默巨兽,树木与灌木以扭曲的姿态疯长,枝桠交错间漏下的天光,在他肩头碎成斑驳的金箔。
不过里面灰尘遍布,茅草早被风雨撕碎,梁柱歪斜地撑着屋顶,蛛网在门框上结得密不透风,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苏凡来到卧室的门前,闭上眼睛,集中所有精神感应着外面的情况。
寨子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于是苏凡出了寨子,绕到了寨子的后面。
尸骨堆迭成山,血流汇聚成海,界域崩塌的震颤至今仍在魂魄里回响。
可兽道上凝结的霜花不会说谎,那些暗绿粘液早已干涸成琉璃状,异兽过境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这也说明这里距离人类的村寨已经不远了。
苏凡在大山中已经跋涉了一个多月,这里分明就是一片无灵之地。
苏凡望着那无尽的延伸的兽道,耳畔仿佛响起了巨兽奔腾的轰鸣,脚下的大地似乎还在微微震颤。
如今体内的经脉和丹田依旧是混乱不堪,虽说已经有所缓解,但他还是不敢调动体内的法力。
这些来自异域的无数异兽出了山林后,就开始露出凶残的獠牙,肆无忌惮的大肆攻击他们看到的所有人类。
他的指尖抚过最深的那道抓痕时,顿时皱起了眉头。
苏凡走到寨门前,厚重的木门已碎成数截,已经四分五裂,碎裂的门板散落在四处,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撞碎的。
目前双方可能正在进行一场恶战,所以沿途苏凡并没有看到异兽。
这片连绵的大山,远比想象的更加广袤,也生机勃勃。
兽道上参天古木要么拦腰折断,要么被连根拔起,虬结的根系像垂死挣扎的巨手。
立于崖边眺望,夕阳给苍茫林海镀上金边,那片望不到头的绿,连一丝炊烟的痕迹都不肯泄露。
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瞬间,也让他对即将来临的危机非常敏感。
可以想象一下,当时寨子里是多么惨绝人寰的一番景象。
他知道这是一只来自异域的飞禽异兽,应该是被刚刚的炊烟吸引过来的。
苏凡略一思忖,然后循着那一行足印向大山深处走去。
如今苏凡只剩下了半条命,掺和到这场界域大战之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年大罗天撞碎玄罗界壁垒时的轰鸣,幽冥界域撕裂荒古天屏障时的血色,那两场染红星河的界域大战,他皆是亲历者。
苏凡拨开最后一道灌木丛,从密林中走了出来,站在兽道上四下打量。
更远处,一座座大山丘竟被削去了半腰,碎石堆里还嵌着断裂的兽骨。
初来乍到,他连自己脚踩哪一界的土地都弄不清,更别提找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了。
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眼前的景象还是令人不寒而栗,这也让他不由得紧紧的攥住了拳头。
之所以称之为兽道,因为这条巨大的沟壑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异兽的足印。
可疗伤总得有灵气滋养,总不能在这死寂的凡俗之地耗尽最后一丝生机。
当然,肯定会有一些侥幸活下来的凡人,可他们肯定逃到了附近的大山中结寨自保去了。
虽说苏凡杀人如麻,动辄血祭数十上百万的天人族,双手早已浸透血腥,可此刻望着遍地交错的骸骨,仍是睚眦欲裂
这片广袤的凡人世界便成了淌血的屠宰场。
好在肉身已经基本恢复如初,也让他能够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中跋涉。
苏凡的神识至今没有丝毫恢复,哪怕只是一动念头,脑海中都会像针扎似的疼痛不已。
接下来的数月,苏凡循着兽道一路前行,终于踏出了那片吞噬日月的茫茫大山。
他跨过门槛时,朽木在脚下发出呻吟。
此时,苏凡的身影正碾过原始森林的腐叶层,每一步都陷进没踝的枯枝败叶里。
寨子里残骨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有的带着啃噬的齿痕,有的断口平整如切。
即便是在他沉睡的时候,依然将他从睡梦之中唤醒了。
当无数异兽踏碎大地的刹那,于这方位面的生灵而言,便是天崩地裂的浩劫。
那是一条被硬生生蹚出来的兽道。
谁曾想却赶上了这个位面的界域大战,那他要是想抵达人族的聚集地,必须穿越异兽的防线。
沿途中到处可以看到各种长得稀奇古怪的大树老藤和长在树荫下的五颜六色的巨大菌种。
那还是算了吧。
腐叶上的露水浸透了衣衫,反倒让他越发清醒。
夜幕垂落时,星月已悬在天幕。
天色将暗未暗时,他终于攀上峰顶,喘息声混着山风掠过耳畔。
这可就有些奇怪了。
吃饱喝足,苏凡进了院子内一间卧室,直接瘫在了床上。
那些三趾带钩的印记,大得能塞进他整个人。
接下来的几日,他几乎是凭着肉身的强悍在赶路,饿了就嚼口蘑菇和野果,困了便倚着树干打个盹。
苏凡已经在大山中跋涉了半个月,可是依然没有走出这片连绵的大山。
不过,那些来自异域的无数异兽,并没有在凡人世界流连。
苏凡顿时就来了精神,连日来的烦躁和郁闷早已经荡然无存。
他站在参天古木之上,透过密集的枝杈,看到远处的山脚下隐隐像是座落着一座寨子。
残垣断壁间,焦黑的屋梁还保持着坍塌的狰狞姿态,砖瓦堆里嵌着半只烧焦的虎头孩童鞋,路边歪倒的石碾上,暗红的血渍早已凝成油亮的黑痂,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渣。
只是这批异域异兽闯入时,许是空间坐标偏了毫厘,竟一头扎进这凡俗聚集的无灵死地。
街道上积着寸厚的尘土,脚印落下去便再也抬不起来,连风都带着腐朽的死寂。
这种场景苏凡见多了,肯定是这个位面遭到了异域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