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巷子其实离我家不算太远。
打了个出租车，十几分钟就到了死巷子外的小路边。
车已经进不去了，我只能步行。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上一次还是奶奶过世的时候。
短短两年，小路似乎又落败了许多。
还不到九点，街上就已经看不到一个人。
昏暗的路灯和不多几盏透出窗户的灯光，让整条路显得有些昏暗阴森。
小路一侧的死巷子，更是漆黑一片。
犹如深渊。
唯一庆幸的是，巷口史家还亮着橘黄色的灯光。
我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谁啊。”
“史爷爷，是我，林跃。”
“林跃？”
老人似乎已经不记得这个名字，声音有些迟疑。
我急忙道：“死巷子第四家那个，我爷爷是林根巨。”
“哦，哦。”
房间中传来恍然的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
一张苍老带着悲苦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和我记忆中的史爷爷，已经完全挂不上相。
“史爷爷？”
“是，是。你？你是小月亮？”
我很惊讶老人竟然还记得我的小名，当下点点头：“史爷爷好。”
“好，好，都长这么大了。快进来，外面冷。”
我走进屋，屋里收拾得很干净，但隐隐却有股奇怪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我没有露出异样，看了一眼拉着蚊帐的床和蚊帐后隐隐的人影，压低声音：“史奶奶睡了？”
“嗯，她睡得早，小月亮，你这是回老房子？”
“不是，我......”
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着眼前风烛残年的老人，实在不忍心再去揭他的伤疤。
史爷爷似乎看出了什么，问道：“是有啥事？直说，别看史爷爷这把老骨头了，但扛个东西，打个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不是，史爷爷，我，我想问问何梦的事。”
何梦两个字一出，史爷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我被吓了一跳，急忙扶着他坐在凳子上。
要是将老人吓出一个好歹来，估计今晚就是我最后一次开车了。
史爷爷定了定神：“小月亮，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我，我不是翻以前的东西嘛，突然想到了以前和何梦一起玩的时候，结果我问我妈，我妈才告诉我，何梦的事情。所以，所以.....对不起啊。”
“没什么对不起的。”史爷爷拉过我的手，轻轻拍着：“你是好孩子，还记得小梦。”
我干笑着蹲坐在老人身边。
这个借口蹩脚得厉害，但对于只剩下思念和回忆的老人来说，却显得如此正当。
或许他们巴不得有人和他们说起往事，哪怕是痛苦，依旧会让他们感觉到，曾经拥有的幸福。
史爷爷抹了抹眼泪：“你想要问什么？”
“都可以。”
我没有刻意提起何梦的死亡。
听着史爷爷不断说起何梦的种种。
我听得很认真。
不时偷偷看上一眼时间。
没想到我的小动作却被史爷爷发现，他问道：“你等下还有事？”
“没事，就是我接替了我爸的工作，11点要去开车。”
“81路末班车？”
“嗯。”
史爷爷突然沉默了一下，脸上绽放的笑容渐渐隐去，变得严肃起来。
“小月亮，能不能帮史爷爷一个忙？”
“史爷爷，你说？”
“老一辈都说，81路末班车是送亡灵去地府的，爷爷不是吓你啊。”
“我知道，史爷爷没事的，你继续说。”
“以前我也求过你爸，如果看，看到何梦了，就告诉她，我们很想她。”
“我会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我也没有再掩饰，问道：“史爷爷，你这有何梦的照片吗？”
“有，有，我给你找。”
史爷爷很快拿出了何梦的照片，看得出来，这张照片他已经看过无数次，边角都有摩擦损坏的痕迹。
我看着照片中的女孩，很漂亮，比许多的大明星都漂亮多了。
只是没有笑脸，看上去有些清冷。
我记下何梦的模样，想要将照片还给史爷爷，却被他拦住。
“你拿着，别找错了。”
我点头，默默将照片放好：“史爷爷，快10点了，我就先走了，你和奶奶早点休息。”
“嗯，嗯，拜托你了。”
“放心，如果我能见到何梦的话，一定告诉她，我想她也一定很想你们。”
我起身要走。
史爷爷却突然拉住我的手，有些犹豫。
“史爷爷，还有事吗？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我可没少吃你的粑粑。有事你直接吩咐。”
史爷爷的表情更加严肃：“小月亮，你帮我问问小梦，她，她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告诉她，如果她是被人害死的，我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要帮她报仇。”
我没有动，小心的问道：“史爷爷，你为什么这么说？”
史爷爷一边抹泪一边开口。
事情和我之前怀疑的一样。
封城学院大火后，他和史奶奶就去找过相关部门，提出自己的疑问。
当时调查后的回答是，何梦寝室一共住着三个女孩。
只有何梦是本地人，其他两名女孩都是外地的，而且来自同一个地方。
在火灾那天，两名女孩去了老乡的宿舍住，宿舍中只有何梦一个人。
两名女孩说法一致，她们同乡和同乡室友也证明了这一点。
史爷爷告诉我。
这个结果他刚开始也是接受的，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有些怀疑起来。
在封城学院大火后，史奶奶去找收拾何梦的遗物。
史爷爷因为年纪大了，没有上楼，而是待在楼下。
他无意间听到有人在对话。
一人说：“我们这么作伪证不会有事吧？”
另一个人说：“人都死了，能有什么事？放心吧，再说难道你还要在这个破学校读下去？”
短短的对话，犹如一根刺一般，卡在他的心里。
要是不寻找到一个答案，可能连死了都不安心。
史爷爷老泪纵横：“我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不是小梦，我追出去的时候，那两个女孩已经不见了。我，小月亮，史爷爷求你。帮我问问小梦。”
史爷爷说着就要跪下，我连忙将他拉住。
一阵安慰，才让史爷爷平静下来。
我将他扶到床边坐下，再三保证，才带着何梦的照片离开。
只是我很奇怪，在我扶史爷爷坐在床边的时候，蚊帐被拉开了。
床上并没有史奶奶，只有用被子和枕头摆出的一个人形轮廓。
我没有去深究，这么一番耽搁，时间快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