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头,对上少年神采飞扬的脸。
“你能不能别每次看我都流露出痴汉的表情。”李闯单手扶住车门上缘,轻轻一跳,直接跃进副驾驶,落座之后还不忘发表跳后感,“敞篷车就这个方便。”
凌飞没说话,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一脚油门,车飞也似的出去。
全程李闯都只有一句话:“你他妈就不能慢点儿开吗!我不赶时间——”
认识李闯,是个挺有缘的事儿。如果非要找句话来形容,那就只有俗气的不打不相识最为合适。现在眉骨上还有道浅浅的疤痕,就是这家伙给自己的礼物。凌飞一直也没弄明白,同样的酒瓶子砸下去,为什么人家毛事没有,自己就得缝缝补补。想来想去,可能真是李闯常说的那个,人品问题。
周航说他有毛病,让人破了相还见天儿上赶着找凶手凑近乎,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家伙现在说什么他都当耳边风,摔得次数多了,再笨也会自发生成一些个体保护措施。
李闯喜欢吃口味重的菜,但不能太辣,其实他最喜欢吃东北菜,可惜自己的认知范围实在有限,所以多数时候,他会带他吃印度菜。看李闯吃饭,是一种享受。不,应该说只要跟这个男孩儿在一起,凌飞都会觉得很舒服,比酒精还让人舒服。
男孩儿就像长在大野地里的一朵太阳花,或者海边的一棵棕榈树,光是看着,就让人身心愉悦。这话他没跟李闯说过,因为这只是自己的心情,不需要与任何人分享。
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第2章
下车的时候,凌飞在男孩儿脸颊偷了个吻,因闪躲不及时,换来一记左勾拳。正好打在伤痕累累的嘴角上,当下见了红。
李闯又愧疚又黑线,表情和心情都很纠结,说你这不没事儿找事儿么。
凌飞却只是心满意足地笑。
李闯感叹,我真羡慕你这颗强大的心。
李闯的男人凌飞认识,全名是什么记不太准,反正姓韩,他就叫他老韩。两个人应该处得还不错,所以凌飞没打算挥锄头撬墙角,他只需要李闯自由地生长着,然后他想了,就过来看看这个男孩儿,让精神体做一场森林里的有氧SPA。
等上菜的时候,李闯忽然把手机递了过来。凌飞看他摆弄那苹果半天,却不知道递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男孩儿照片。与李闯的清秀不同,照片上的男孩子阳光帅气,皮肤是微微的小麦色,正啃着一块不知金银铜的奖牌,笑得畅快。
“比老韩年轻,样子嘛倒差不太多的,估计再过十年又一个老韩。”凌飞中肯评价。
“操,那是哥,哥的真容!啥玩意儿十年以后又一个老韩,你有没有眼光啊!”
“……”
凌飞重新打量起那张照片,试图把眼前人的灵魂塞进去。这是个高难度的活计,但他做得不赖,并发现其实就男孩儿的性格来讲,挺适合那阳光帅气造型的。
“你喜欢哪个样子呢?”凌飞挺好奇这个。
“废话,当然是本尊,”李闯想都不想,“我给你讲,就每年运动会只要哥一上跑道,秒杀全校异性。”
凌飞听得很认真,可话在脑袋里拐了几个弯儿他就想到了演唱会,想象李闯一出场,下面无数荧光棒挥舞着,尖叫着:闯哥!闯哥!然后他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李闯看着他,嘴角抽搐,额角青筋直跳:“你又想着啥了?”
凌飞忙敛了笑纹,认真摇头。
李闯切了一声,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问:“我之前跟你说我和这具身体的主人灵魂互换的事儿,你是不是压根儿没信?”
凌飞愣住,不太明白李闯的意思:“你都和我说那是真的了,我为什么不信?”
李闯皱眉:“可你太淡定了。非常可疑。”
凌飞笑着摸摸男孩儿的头:“无论你长什么样儿,你是谁,都不影响我们交朋友,我烦心那个做什么?”
这下换李闯抑郁了。想想也是,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干人家屁事啊,人又不是你爹妈。
其实,凌飞没有全说实话。
李闯跟他说现在的这个身体叫赵清誉,并不是真正的自己,真正的闯哥该是在祖国东北的那片黑土地上,可阴差阳错,两个人互换了灵魂,于是只能顶着对方的壳子硬着头皮往下生活,当然生活的重心是找到换回来的路。对此,凌飞谈不上信或者不信。
就像他说的,李闯是谁,叫什么,南方人,北方人,对他都构不成实质上的影响。他没准备从李闯这里获取什么,所以男孩儿的背景,与他无关。有时候他会觉得李闯说的是实话,这躯壳这身份这生活都不是他的,他不过是在替别人过日子,可有时候他又会觉得这只是男孩儿给他讲的一个故事,一个下午茶时间里,用彩色蜡笔描述的虚幻的爱丽丝仙境。
菜上来的时候,李闯正化身成东北旅游局的形象大使。
“有机会你真该去东北看看,好山好水好风光,地肥水美稻谷香。”
凌飞依稀记得地理课上讲东北是平原来着。
“书是死的你也是死的啊,那平原也是一块块的,周围不得有山?长白山天池,那么有名,你没听过?”
一顿饭吃下来,凌飞悟出一个道理:学无止境。
其实凌飞是正经的北方人,再往细分,还会发现一半的东北血统。凌老头家祖祖辈辈都扎根在天子脚下,据说清朝时家里还出过大官。凌老头也非常争气,文革那会儿自告奋勇去东北插队,文革一结束,人顺顺当当回城,顺顺当当考大学,又顺顺当当做了京官儿。到什么寺庙念什么经,凌老头儿这辈子就靠这一句,混得风生水起。再后来退休,到深圳,说是养老,其实买卖做得大着呢,至于大到什么地步,凌飞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家里有花不完的钱,虽然老头子总爱把“这个家迟早让你败光”挂在嘴边。
凌飞的妈就是凌老头在东北生产队里认识的。凌飞妈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骨子里带着黑土地的泼辣和热情,据说当年好几个屯儿的小青年都盯着这位文艺骨干呢,她偏偏一门心思就跟凌老头儿好,谁劝都不听,到最后凌老头儿回京的时候,凌飞妈正好怀孕五个月。而且,俩人压根儿还没办过手续。那个年代,这事儿都足够判刑的,可也不知道凌老头儿怎么运作的,反正凌老头儿是一个人来了东北,一家子回了京城,而且回去就领了结婚证。
时至今日,凌飞依然觉得老头子这事儿做得挺爷们儿,像个男人。当然每次这么想的时候,他都会补上一句,你一辈子也就干了这么一件像样事儿。
后来的事情就很没新意了。老头子三十出头回京城,四十出头得了势,曾经的文艺骨干成了半老徐娘,大把大把的小姑娘又上赶着往上贴,那时候不兴叫二奶,不然凌老头儿轻轻松松就能组个奶排。凌飞妈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头子呢倒也真没想休妻,且言辞真切表达了即时养一个加强排也绝对不会亏待原配的决心,但凌飞妈那倔脾气,就是受不了这份儿屈,最后直接喝了安眠药。整整两瓶,女人就没想过再醒。
那时候凌飞才上初中。
记忆里妈妈总喜欢抱着自己讲她童年的趣事,什么逮蚂蚱挖红薯烤蟋蟀,每次讲到最后,她都会说,儿子,等将来你大了,带妈回去看看。
现在凌飞还时常能想起那情景,可每每都觉得那话不是对着自己说的,而是对着小凌飞说的。小凌飞在长大之前,就已经丢了,不晓得被拍花子拐带到了什么地方。
送李闯回完学校,凌飞又在高速上兜了会儿风。期间两次没控制住,油门松得晚了一些,倩影便被摄像头留了念。他想都怪李闯,没事儿提什么地肥水美稻谷香。
不过超速罚款是一种很美好的减压方式,起码兜风回来的凌飞,神清气爽。
晚上九点,星光正好,是个适合游戏的时辰。
自打被李闯用酒瓶子砸了头之后,凌飞就被禁足了。这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硬措施,比如找俩黑衣人把门,凌老头儿才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钱,空间,自由,能给你的他继续给你,只是每个夜店经理都会在看见他那辆骚包跑车之后第一时间奔过来,点头哈腰,凌少,我们做个小买卖也不容易,您看您是不是……
是什么呢。他要能找着地方,至于把车跑到没油?
可老头儿已经放过李闯了,他没资本要求更多。
后来还是一个酒肉朋友建议,那就玩儿网游呗,那东西你要真上瘾了,别说夜店,性欲都能减七成。就为这句话,凌飞便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投入到了一款他看起来比较顺眼的网游里。所谓顺眼,就是场景精细人物可以自己捏五官肤色身材发型甚至纹身,并且好看的衣服层出不穷。于是整个服务器都很难看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不光是脸,高矮胖瘦也差异甚大,美无极致,丑无下限,只有想不到,没有捏不出。
凌飞没有上瘾。
但用来打发时间,倒也不讨厌。
凌飞的高配笔记本安置在书房里,四面墙的书,他可以泡上一杯咖啡在里面窝一宿,当然,只碰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