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祖籍是恩平的,我叔爷爷就专门贩卖老乡去美国修铁路。干这活,我家有传统。再说了,卖去修铁路的后代现在都感谢我叔爷,因为没死的现在都混成华侨了。这活,干得!柴米陪他好好喝喝酒,灌他丫的。”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唱起歌来,期中我又吐了一次,头晕得厉害。吐完后接着战斗,唱了十来首歌后,朱哥、牛老板就没有会唱的曲子了,酒却还有两瓶。两人一商量,决定从传统里找灵感,考虑到牛老板是安徽人,黄梅故里的,就唱起了黄梅戏,两人异口同声地改了点词:“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你要不干你不对。”唱完后,两人惺惺相惜,拥抱了一个,相见恨晚地又拼了一瓶啤酒。
我在旁边打着拍子,晃悠悠地半醉摊趴在桌子上,朱哥唱完后推推我道:“柴米,你喝多了,等会还要去会所。还有别忘了明天上午教育评估初审,下午老师业务学习,你要主讲师德教育。老师的师德是要抓一抓了!”
晚上快十二点了,我们才赶到了天堂会所。四爷和李白都已经忙完了,坐在大厅看球,旁边各有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帮他们挖耳朵。
李白道:“朱哥、柴米,你们终于来了,这么晚真是大煞风景,你们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朱哥道:“呸,我买单没有事,你别诈钱啊。哪有这么贵,一个钟也就四百,一刻也就一百。”
四爷咯咯笑道:“朱哥你这文盲,想不到数学学得这么好。”
朱哥搭着四爷的肩膀,使了个眼色道:“再去蒸会?”
四爷见眼色后,会意就往桑拿区走。李白不满道:“都是兄弟,有什么还要瞒着啊,澡堂协议都不叫我和柴米。”
所谓澡堂协议,这些年很常见,由于录音拍摄等电子设备越来越先进,一些不好桌面上谈的事情,一些容易成为把柄的生意。大家就选择在澡堂里谈,双方脱得光光的,彼此也就都有了安全感,谈话内容既不会泄露出去,以后也不怕被谈话对象录音威胁。什么?兄弟之间不要这样防着?这年头没事为兄弟两肋插刀,有事插兄弟两肋两刀的还少吗?就算你单纯也不能要求别人单纯吧?还是彼此留个安全空间的好。所以为什么这年头男人都这么爱卫生,遍地都是沐浴桑拿。也有不少源于这样的商业需要。
朱哥闻言停下了步子,道:“李白你一宣传单位了,哥们还真有些怕你大嘴巴。要不你也脱光了过来。”
李白道:“你这话就外行了吧。宣传部门的人嘴巴是最严的,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胡说八道过,每一句话都深思熟虑,绝不犯任何错误。”
四爷道:“还他妈的深思熟虑?你编的那新闻节目真是没有办法看。明明房价从三千多变成七千多了,你居然在节目里说兰村房价有所回落,回落你的屌。你去采访的那些人怎么看都像你的托啊?有次看到一个仿佛不是的还被你抢了话筒。你老人家除了整天对着政府吹喇叭,抬轿子,还会干点什么?会讲真话吗?”
李白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又说外行话。这叫:言论有自由,宣传有纪律。党和人民就安排我吹喇叭,抬轿子了,你咬我啊?”
我们都脱光了泡在水里面,听见朱哥跟四爷、李白嘀咕想拿马头山那块地的事,李白表示这个不用怕,现在流行拉链路,把好好一条路都可以每年弄坏修几次,像拉拉链一样。搞地搞建设,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只要摆平关系就可行。四爷表示个别不识相的村名,他摆平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些事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听见的好,就闭上眼睛装睡。迷迷糊糊间想到张部长还在楼上房间里没有下来,真是老当益壮啊。天堂会所的规矩是每个房间都安排个女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又是一个失足官员与失足少女间春天里的故事?——嗯——这话没有证据也不能乱说——要向李白学习,也有可能是张部长看到年轻女子自甘堕落感觉痛心疾首,正在房间里对她进行深入的思想交流和政治教育,又或者张部长可能已经把那个女的赶了出去?想着想着,我含笑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走进公司会议室,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们的会议室是个梯形,一头大那个一头小,公司人本来叫它梯教——有点像灵堂。尤晓萌这白痴,居然买了无数黄色的菊花,绕着会议室四周整整摆了两圈,而墙壁中央,正好挂着朱老板的画像。
第10节
(13)
所谓的预评,那都是走过场,专家们来拿点东西;到了真正的教育评估,那就要紧张很多了,因为专家要来拿更多东西。好在利德为了争取教育强市,对这活动有财政补贴。我们当地的各个学校,包括一所倒过宿舍、传过艳照、打过群架、出过人命的破学校,都以高分优秀通过。按照常理我们也应该没有问题,我们的宿舍只是墙壁开裂,没有倒过;我们的学生应该也拍过艳照,但没有上传;在朱哥的英明领导与鼓舞下,打架以单挑为主,很少群殴;迄今为止,只自杀过一个老师,死的是老师不是学生所以问题不大。而且据说,我市一位副市长已经带着工作小组跟教育厅有关领导在本市最大的沐足阁做了充分的沟通,双方本着务实友好的精神,在和谐的气氛下畅谈了一通宵的工作,临走时每个人发了一袋汇仁肾宝,意思很明确:你好我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所以其实我们几个做领导的并不着急。但利用这个机会让手下着急,让他们加班加点工作起来,毫无疑问是一种领导艺术。朱老板基本文盲,但厚黑学研究颇深。尤晓萌犯的这个错误根本无损大局,也就是酒桌上的一个笑话。但利用它来敲打下级,是最好不过的了。朱仁义把她叫进办公室,黑着脸骂了两个多小时,骂得其它同事都心惊胆颤认真工作了起来,一份刚下载的准备充当三年前教案的教案,都特地踩上几脚,弄点茶水上去,再拿去晒晒太阳以求有古铜色的肌肤,带着出土文物的感觉。
朱哥把哭泣的尤晓萌赶出门外,看到老师们忙碌的身影很得意的阴笑了几下,我犹豫了下,道:“朱哥,要不要把她炒了。”
朱哥道:“怎么能这样呢?对新同志要教育为主嘛。先吓吓她,吓吓她后再看她表现,就说把会议室布置成灵堂,导致整个公司预评没过关,公司直接损失了十多万,名誉损失十多万,让她赔。”
我咽了口口水,“这个——她好像是贫困县出来了——没这么多钱吧,再说,就布置了一个会议室,工作失误而已,让她一个小姑娘赔这么多钱不现实吧?”
朱哥道:“呸,让我损失了这么多,不赔当然也可以,我就看她听不听话了。”朱哥那表情,还真像刚丢了几十万。
我稍微有些不忍,虽然我还判断不准尤晓萌这个姑娘是真蠢还是真纯,是水平低劣还是一时失手,是真像她笑容一样纯净还是像她喝白酒以及送我胖大海一样深藏不露,但怎么说这都只是个刚出门的女大四生,又是我亲手选出来的,我还是不想太卑鄙,我道:“要不就炒她鱿鱼算了。这年头四只脚的蛤蟆不好找,两只脚的人到处是,不戴眼镜的工人不好找,带眼镜的大学生遍地是。尤晓萌看那蠢头蠢脑样子,依维柯说成伊拉克,布置个大会堂布置成悼念堂,留着说不定还要出笑话。尤其是长得又这么路人甲,一没屁股二没胸——空前绝后——做为女秘书太不能原谅了——要不是小叶坚持要,我连选都不会选她。”
朱哥想了想,仰天长叹道:“算了,现在还是不要得罪阿莲——把小胸辞了,你莲姐和小叶她们敢招个没胸的过来——弄得李宇春似的更郁闷。这怎么都是一块肉吧,再说这家伙喝酒还不错,我马上要做好几件大事:公司教学评估,控股公办学校,拿地皮弄花场。哪一件不需要陪人喝酒?先让她怀着感恩和愧疚呆着,把这些欠我们公司的白酒都喝了,再来还办砸事情欠我的钱。要炒她,也等玩厌了再说。”
我道:“我怕她还会办砸其它事情。”
朱哥道:“大事不让她碰,小事她办砸得越多越好。”
我心里骂道,朱哥你这禽兽,伸出大拇指道:“老板就是厚道,要是我早就炒了她了,还是炒了她吧?”
回办公室,尤晓萌已经在我凳子前抽泣,那泪水不似在作假。我黑着面望着她哭,她居然给我写了一份保证书?!说自己没有社会经验,不想丢掉第一份工作,以后一定努力学习云云。你丫的,当你还在学校啊?还保证书?我叹了一口气道:“朱老板是很不满意你的表现,第一次做事就做成这个样子!刚才他一直都在说想炒掉你的鱿鱼,是我——嗯,我一直在保你。”我故意停了下来,很真诚地望着她。
尤晓萌感激地望了我一眼,乞求我帮她保住工作,我喝了一口茶,还残留着胖大海的味道,我顿了一下道:“如果你不适合这个工作,其实也可以自己再找找其他的活。”
尤晓萌难过得大哭起来,“不要不要,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工作,我家里很穷——我还拿过学校的奖学金——我只是缺少社会经验,我还想在这里工作下去——给我多些机会吧”
我心道:罢了,罢了,这就没办法救你了,缺乏社会经验的意思就是欠操,嫩草的宿命就是被老牛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