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天生就能给人一种信任,张贤就是这样的人。
张贤这才回过头来,对蔓丽道:“这需要工兵来先拆除炸弹,才能把她救出来。”
“可是去哪找工兵呢?”蔓丽问道。
“只能去找警察!让警察局去找工兵来。”张贤告诉她。
“那要等到多久呀!她还能挺得住吗?”蔓丽担心地问着。
张贤看着躺在泥水里的这个小姑娘,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气息也十分微弱,别说让她挺上半天,就是一个小时可能都不行了。摆在他面前的不外乎两个结果,一个是救下这个小姑娘,有可能引爆那枚炸弹,这样还有可能是被炸弹炸得粉身碎骨,到头来不但小姑娘救不下来,只怕自己也将命殒于此;另一个结果就是拆除炸弹,而要把工兵找来,这中间又不知有多少的曲折,这个小姑娘只怕到那时也一样得死掉。所以说,无论从哪方面想,这个小姑娘的命都很难保住。
虽然张贤没有说出来,但蔓丽从他的眼神里,已经看到了他的犹豫,也明白了他的为难,但不知道为了什么,当她低头看到落于自己脚下的栀子花时,一股信念让她坚定了起来:“我不管这么多,我一定要把她救下来!”
直到此刻,张贤开始后悔当初在军校里为什么没有学一下爆破,其实,他们的课程里确实有爆破这个科目,只因为不是他的主科,他也只是做了一般的了解,因为不入成绩单的,所以当时谁也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
他又站起身仔细看了看情况,然后有了主意,对着蔓丽道:“我想有个办法,应该可以试一试。”
“什么办法?”蔓丽忙问。
张贤指着这个木梁道:“只要我们小心地将这个大梁顶起来,把这个小女孩双腿抽出来,不让上面的炸弹动,就应该不会有危险。”
“那要怎么顶起这个大梁呢?”
“千斤顶!”
是呀,这其实是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只是当时大家都被危险吓着了,没有人想起来。
蔓丽知道附近有一家汽车修理部,听到张贤说完,马上飞奔着向那家修理部跑去,也不似刚才的那个呕吐无力的弱女子了。
不一会儿,蔓丽已经从那里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油黑的千斤顶,全不在乎那上面满是油泥,会沾污自己的衣服。
张贤把周围的观众都赶出了老远,同时他也看好了地形,因为这是在一个缓坡之上,万一那枚炸弹要爆时,他可以顺着这个坡滚下去,他相信自己的反应能力,所以在他的一再要求之下,蔓丽也被他驱到了危险范围之外。
所有的人都相信这个当兵的,认为他一定能够救起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张贤在千斤顶之下垫了两块砖头,这才能够支起它来,一点点,慢慢地升了起来。大梁被顶了起来,上面的墙晃动了一下,然后又稳定了下来,那枚炸弹也跟着墙晃了一下,也跟着墙稳住了。
就这样,千斤顶一点点地升高,所有在后面远远观看的人都紧悬着一颗心,蔓丽更是把这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贤小心翼翼,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上滚落,他却浑然不觉。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张贤觉得那个缝隙够大了,他把千斤顶停在了那里,俯身来抽小姑娘的腿。一条腿很顺利的拔了出来,而另一条腿可能是压得时间长了,肿得老高,又卡在了另一处的缝隙里。张贤只得小心地清理那个缝隙边上的瓦砾,慢慢地把洞掏大,这才将这小姑娘的另一条腿抽出。不他抱着这个小姑娘站起身来,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蔓丽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原来,蔓丽最终还是忍之住,没有听从他的话,在他为小姑娘掏洞时,来到他的身边,想为他帮点忙。
当张贤转过身看到蔓丽时,还没有等他回过味来,那个顶起的千斤顶歪了下去,那个掏出的洞打破了废墟的平衡,让木梁垮塌了下来,那堵墙轰然倒了下来,那枚炸弹也跟着掉落下来。而这一切,张贤并没有看见,他背对着那边,可是蔓丽看到了。她惊呼了一声,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把将张贤推倒在地,张贤抱着这个小姑娘滚下了坡去,而与此同时的是轰隆隆地一声巨响,一瞬间,蔓丽鲜活的身影被撕得粉碎,只有一层血雾在空中飘散开去,随着爆炸声转眼不见……
“蔓丽!……”张贤爬起来,跪在地上嘶心裂腹地呼喊着。
良久,只有一只红色的塑料发夹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正落在张贤的面前。
第五章 狙击(一)
那一夜,是重庆永远也抚不平的伤痛,是国人永远也忘不了的苦难。
空袭时,其实直接炸死的并没有多少人,而被困在防空洞中倒置罹难的人却有两三千,据说当时拉尸体的卡车就拉了十多趟。这件惨案,虽说是记在了日本鬼子的头上,但是政府的救助不力以及官员的不作为和腐败,工程质量的不合格等问题,全部暴露出来。一个是面对一边倒的问责舆论,另一方面蒋委员长也十分震怒,于是派人彻查此事,最后也只能找几个替罪羊,撤掉了重庆的空防司令、重庆市市长等一批高官,算是给民众一个交待。
那几天,重庆的惨案成了全国乃至全世界新闻报纸的头条,激起了无数中国人民抗日的决心。而在重庆的报纸上,张贤却成了国人唯一值得骄傲的新闻人物,那天他救一个陌路小姑娘的过程,被许多闻风而来拍摄隧道惨案的记者见到,于是纷纷报道,那一刻,张贤成了英雄。而正因为张贤当时又是一名国民党的现役军官,很能给人一种国军亲民的印象,所以他也得到了蒋委员长的认可,并亲自对他进行了嘉奖,从一名少尉连升了两级,直接提成了上尉,于是在军衔上,他竟然可以与张慕礼和黄新远那样的老家伙平起平坐了。
当然,对于这些情况,张贤当时并不知道,他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醒来时只看到尹剑坐在自己的旁边,在照顾自己。其实,他身上并没而伤,他的伤在他的心里。
尹剑的双眼也是红红的,显然是哭了多次,见他醒来,这才告诉他,在他昏迷的这三天里,曾发生了很多的事。不知有多少的人过来探望过他,许多是他素眜平生的人,看到满病房的花束,张贤相信了尹剑的话。他转过脸,看到自己枕边放着那个粉红色的塑料发夹,尹剑告诉他,在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手里一直紧抓着这个发夹。泪水再一次默默滚出,他的爱人已经一去不返了,可是她的话还响在自己的耳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当初原以为自己会先她而去,不曾想蔓丽却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来了他生存。张贤闭上眼,心中默默地向苍冥祭奠着:这一世他将终无幸福,注定要孤独面对,只愿来世再与蔓丽续尽今生此缘。
尹剑告诉张贤,师长因为必须要回师部公干,所以把自己留下来照顾他,并让他在这里多住几日,等到身体复员之后再回部队。尹剑也已经知道了蔓丽的遇难,他哭过了几回,但是同时告诉张贤,他要为蔓丽报仇,要日本鬼子血债血偿。尹剑的话也提醒了张贤,不能因为这一点的挫折而使自己萎靡下去,他的敌人就是日本鬼子,是这帮侵略者先夺去了他的父母,现在又夺去了他的爱人。
蔓丽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张贤初遇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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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知道张贤苏醒后,都来看他,尤其是那些记者,总是问这问那的一些无聊的问题,甚至于问他是不是和那个救他的女孩子上过床。张贤不胜其扰,所以在醒来后的第二天,就带着尹剑悄悄的回了万县。
张贤回到万县的师部后,被众人都当成了英雄,方师长说他成了国军中最年青的上尉军官,而在十一师,一个上尉军官才做到排长,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于是让王元灵提升他作了一连的连副,同时兼任一排的排长。
而此时,国际局势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苏德战争爆发了,日本人想着尽快结束在中国战场上的僵局,妄图早日结束中日战争,好对苏联做好战争准备,所以发起了第二次的长沙会战。战役是在鄂南和湘北进行的,那里是第九战区的辖地。为确保战役的胜利,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又命令第三、第五和第六战区对当面的日军发起攻击,以牵制日军的集中。十八军属于第六战区陈诚指挥,下辖十一、十八和第五十五三个师,而十一师又是十八军的主力。第六战区决定乘着日军宜昌附近空虚的时机,趁势出兵,一举夺下宜昌这个鄂西重城。
在宜昌附近,此时只有日本两个师团,一个第十三师团据守宜昌城区及周遭,另一个第三十九师团部署在其东部的当阳与荆门。其中第十三师团的二十六旅被抽走参加长沙会战去了,那时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战机,因为长沙会战也刚刚打响。而国军直到在长沙会战中发现了敌二十六旅,才知道宜昌敌人防卫的空虚,而此刻却晚了一个月。看来,日本人的情报工作要比国军的情报工作要强了许多。
作战计划很快制订了出来,作战部决定先将日军第三十九师团隔开,割断其与第十三师团的联系,然后再攻打宜昌城。
本来,作战总部在九月二十三日就已下达命令了,要求各参战部队勿必在二十七、二十八日前发起攻击。但因为战役准备有些仓促,各部队事先缺乏协调和沟通,调整部署的行动十分缓慢,直到三十日才发起了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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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军并没有被要求参战,而十一师师长方青却主动请缨,要求参战,以报一年前十一师的当阳之仇。